如同玉衡大陆分作东西南北四洲一样,截空星大陆原有五洲,但随着截空星脱离空亡星域,地壳运动加剧、天灾频繁,三十万年后,这五洲已经合而为一,连接成整片的大陆,海水则围绕其周围,占据了超过七成的面积。
海上虽常有岛屿浮出,但往往百年之内便又被重新吞没。所以,就算是修行门派,也没几家会费尽心思、吃力不讨好地在海外建立基地。四海无人烟,这是截空星的共识。
七障门所处,原也是“东洲”,后来东、中二洲相撞,合为一体,在连接处挤出了“呼云山脉”,这是大陆第三长的山脉,两侧是大陆上最为广袤的高原,其中“出云山”又是截空星第一高峰。
由出云山向东,地势渐低,越发地平坦,高原之下,有数千里沃土,东西南北由数十家门派占据,其中较大的有三家,七障门是为其中之一,位置最东,若只从地图上看,几乎是紧邻东海了。
截空星上早已没了“国家”的概念,有的只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修行宗门。
但宗门即国家。
沿着东盘江缓缓行走,可以见到长而高的江堤上,处处皆是道法的痕迹,寻常的堤坝,根本挡不住一次次洪水的洗礼。
但这已经是七障门的腹心,其门内最大的“障业城”便建在不远处。
所以,不仅江堤以道法加固,打造得坚不可摧,沿江还有修士不断地来往,检查阵法、巡视江面的同时,也盘问着陌生的面孔。
郝仁皆以“心月之法”的幻术躲过。
障业城说是城,其实也不过是个人口相对密集的大农村。围绕泥土与木头组建的城郭外墙,满满皆是村落和农田。村民们专事种地,家中绝见不到鸡狗猪牛之类的家畜。
四面城门大开,平坦的“官道”上才能见到牛马,有牛车、马车带着瓜果蔬菜入城,却从城中拖出一车车的肉类制品,送往各个村落。
原来牲畜养殖皆在城内。
郝仁很快便明白了过来:截空星灵气浓度颇强,偏偏灵气中又蕴藏魔气。若是家畜养的时间久了,很容易吸取天地精华变得不平凡起来。但人类尚且难以抵挡魔气的侵袭,何况家畜?
在跨入修行界大门的那一霎那,大概率也会成为没有神智,遵循本能而行动的鬼怪魔物,贻害一方。
但人类不可能完全抛弃肉食。
故而,早在十多万年前,截空星上便有了这样的规定:平民禁止饲养动物。养殖场建在城内,由当地的门派遣专员统一管理,防止意外。
家中常见的蚊子之类的昆虫,本身灵性便极低,非有大机缘成不了气候,但偏偏又常是短命种,很难在短暂的生命中吸取到足以令其蜕变的灵气。而常见的长寿动物,譬如蛇……或许在极为荒僻遥远的地方还能找到它们的身影,但凡人的世界里已经见不到这些动物了,认识到其危害,可谓“人人得而诛之”,故而早在二十万年前它们便已处于灭绝或半灭绝的状态。
光是这样仍不保险,七障门每日皆会有修士巡视领地,挨着村检查,灭杀小动物、铲除并烧毁年份已久的植物。
这里的生态圈早已与熟知的相差甚远,若非有这些修行宗门的存在,常人显然活不下去。
临近障业城时,又起了一场地震,地动山摇中,郝仁看到过路的人们只是面色寻常地俯下身子、伏到了地面上,甚而有人在剧烈的晃动中抬起头,与身边人大声说笑。
直到东盘江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尖锐的哨声,他们这才变了脸色。
“江堤溃啦!”有人叫道,人们纷纷议论,渐渐起了骚乱。
接着有一声似乎呵斥却又平和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慌什么?东盘江哪一年不得溃堤个三五次,哪一次淹到你们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人们的头颅伏得更低了,拜颂上仙之名。
有一袭黄绿的身影在空中故意显身,叫大伙儿看了个分明,方才不急不缓地往东盘江的方向去了。
这人郝仁不久前刚刚见过,正是七障门思惑堂的堂主鲍天和。
鲍天和身子南飞,很快便到了江边,看似坚不可摧的江堤,此时已被地震震塌一角,东盘江水咆哮着、怒吼着,却始终不能越过这缺了一角的堤坝。有一堵无形之墙横在那里,将翻涌的江水尽数拍回。
这是江堤阵法的力量,其实不能久持,否则这漫长的堤岸线,需要消耗的资源是个天文数字,七障门虽强也禁不住如此浪费。这也是因截空星虽然物产丰富,但大半的灵脉灵石皆被污染,不能使用的缘故。
但挡住一刻便够了,足以让宗门的高手腾出手来修补堤坝。出手的却非鲍天和一人,早在之前,便有一位白衣女子伫立江边,手中的长笛飞上高空,映出绿光照在缺口上,将无形之墙抹上一层翠绿。
正是七障门的客卿长老白若离,她此时伤势未痊愈,但表情却极为轻松,抵挡这溃堤的江水毫不费力。
——这是真正的毫不费力,飞上高空的笛子叫做“乾坤一气笛”,能够化天灾的力量为己用,只是有反噬的风险。但此时白若离却不将这股力量引入体内,而是以灾力对抗灾力,根本不需要动用自身半点力量,便成功将江水挡住。
鲍天和不过是先去露了个脸,安抚人心罢了。
他抵达此处,身上懒洋洋、慢吞吞的姿态登时消失,飞快地捏土成堤,捶打夯实,又在平实的堤上续了阵法之线,再抓几颗灵石来镶嵌其中。
最后,他又取远处若干草木移来,一颗颗依着固有的规律种下,最后形成一个粗糙却长久的隐匿阵法,使得其下堤坝上的阵法痕迹与灵石一起消失——这布置极为简陋,甚至瞒不住离合境的小弟子,但能挡住凡人的目光便已足够。
做完这一切,地震也渐渐地停歇了,他道:“好了!”
白若离收回笛子,江水顿时拍到了看不出异样的江堤上,发出了轰隆巨响,却被死死地挡住,浪花飞溅中,无数的潮头掉转了脑袋,顺从地向着下游冲去。
她回头向鲍天和看去。
只见对方平伸了手掌摊开,手中有一堆粉末滑落风中,鲍天和叹口气,道:“巡查的弟子粗心了,这里的灵石该换却没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