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这简陋的小屋似乎要在烈火中永生了。
望着湖心的“苏予宁小居”,郝仁的心中忽然便涌起莫名的低沉与失落。
他已是大乘境修士,纵观宇内,恐怕都算得上是顶尖的那一批。但终究还是,格格不入。所谓的了解,原来只是错觉。
他忽然问自己:“我在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一时间想不到答案。
另一边,有白光自山顶的庄园中飞出,夏采芹御剑而来,一身水色的长衣,头发在脑后以白色的丝带轻束,此时在风中向上扬起。当初的伤势早好了,甚至修为精进,已至圣境。
夏采芹笑着喊道:“相公!你出关啦!”
郝仁收拾心情,吩咐苍鹰迎上去,夏师姐轻轻一跃,脚下流动乌光的长剑瞬间消失,她在空中灵巧地转身,姿态极美,脚尖轻点,已经落在了苍鹰的背上,正与郝仁照面。
她笑着又道:“相公,你出关啦,已经度过天命劫了么?”
郝仁摇头道:“难!非朝夕之功。”
夏采芹便道:“大乘九难非同小可,我修为太低,帮不了忙。等咱们出去,见到了我师父,帮你问一问有什么经验教训。”
司辰剑尊么?
郝仁下意识又要摇头,道心劫各人差异不小,何况自己的天命劫涉及到穿越、涉及到种种隐秘,非外人所能助。
终究忍住,笑道:“师姐,恭喜!十年不见,已经顺利晋为圣境。自此一方豪杰中,有你夏师姐的大名。”
夏采芹啐了一口,道:“你都是大乘境高人了,拿我一个小小的圣境修士打趣,这合适么?”
郝仁其实想问,此地没有紫薇星光的照耀,晋为圣境时有没有天地传音,有没有特殊的意象。
犹豫间,夏采芹又开口:“相公,不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么?”
郝仁发愣,先前的犹豫便是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隔离感。十年不见,愈发地感觉疏远,却不料对面的女子却另有一番态度。
合适么?
正想着,夏采芹已经张开了双手,搭到了他的腰间,身子缓缓靠上来,轻轻贴了一下。
不给郝仁反应过来的机会,她已经退了回去,抬头道:“相公,我找到个秘密,我知道谈念娣去了哪里!”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转移了郝仁的注意力,他问:“她在哪里?”
二人从苍鹰背上跳下,进入了山顶的庄园之中。
夏采芹带路,给郝仁展示着园内一处处布置的阵眼,普普通通,皆是以各类法器为核心,以若干灵石为能量,又用朱砂画出一条条或长或短、或直或曲的红线,最后在后院的花园中汇到一起。
夏采芹道:“当初……苏尊者开始动土建园子时,便察觉到了此地残留的阵法余味,只是谈念娣手脚干净,凭着那一丝余味找不到正确的思路,我偷偷地将其记下,十年来日日思索,本来还差了不少,但今日相公出关,忽然便开悟了,你说这事巧不巧?”
郝仁有些疑惑:我知道夏师姐你推演的手段了得,当初在黄泉村中甚至能推演出虚空之力的使用。但……苏予宁好歹是大乘境,蒙烟、柳宗元不仅是合体境,更得了神道宗的传承,对其阵法之道极为了解,凭什么她们都束手无策,偏偏你成功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夏采芹笑着拍了拍腰间的长剑,道:“不是我比苏尊者厉害,而是我手中有特殊的道具。”
那长剑没有剑鞘,剑柄乌黑,剑身上隐约有星光闪烁,正是轮回谷的镇派之宝,妙观谷主的七星剑。
夏采芹道:“七星剑在我手里,而七星剑的前任主人王婆婆却跟着谈念娣离去。有这一丝模糊的感应,我便能从容地尝试各种布置,直到找到正确的路径。”
郝仁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师姐,厉害!”
夏采芹嘻嘻一笑,道:“咱们跟着过去看看。”
郝仁想了想,道:“算了吧,她走了本与我们无关,何必去打搅?”
夏采芹道:“相公,这方天地不在吞天蟒的腹中,不在虚空之间,又不在现世之内,如此诡异,教人摸不着头脑。谈念娣既然知道真相,咱们能不去问个清楚么?”
又道:“况且,她走便走了,为何要将摩天崖的宝贝全数带走?那都是相公的!”
这幅执着的样子,看来那日想要联手郝仁对谈念娣出手,并非玩笑,而是真情流露。
郝仁笑道:“那本就是轮回谷的东西,谈念娣又是轮回谷大小姐,宝物不是她的,怎么会是我的?”
夏采芹道:“那个青铜树呢?总该是吴田虎的,不是她轮回谷的,也被她一并带走了!吴田虎就在山腰,他的东西,总该要回来!”
你说你一个大派子弟,堂堂正道十派之一的青云门修士、司辰剑尊的得意门生,为何对抢夺别人的法宝这么感兴趣?
郝仁道:“轮回谷十几万弟子,死的就剩了她一个,也挺可怜的。又不是要跟我们作对,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吧。她父亲的折扇扇面不也在我手里么?虽然还没仔细研究过,但大谷主的东西,想来不会比青铜树差。何况……经历了时光的洗礼,这些东西早已残破,早就不堪大用了,要来干嘛?”
耳边忽听“嗡嗡”之响,郝仁此话一出,夏采芹腰间的七星剑忽然跳起,展示着存在感。
以夏采芹的性格,若是平时,此时定然要说笑几句。此时却只是伸手压下了宝剑,怔怔地出了会儿神,道:“相公,难道我十年的努力,就一点用没有么?”
这简单的一句话,登时让郝仁的心软了下去,再无法坚持自己的观念,无法拒绝夏师姐的提议。
他道:“怎么会?咱们这就过去,只是……”
夏采芹展颜笑道:“只是谈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问问话便是,她若老实,咱们绝不去抢她东西!”
郝仁又道:“要不要等师父回来一起行动?”
夏采芹道:“怕什么?凭相公你的实力,加上我手中的符箓,还能怕了谈念娣不成?”
说话间,已经开始行动——其实简单,东南西北诸般事宜在此之前便已布置完毕,此时她轻拢长发,跃上了高空,双手轻弹,但见十道白光由指中显化飞出。
其中九道分别投入了四周的九座大阵,另一道却围绕其身不停的旋转。
随之周遭景致开始模糊,空中似乎传出了吱呀吱呀的齿轮旋转之声。阵中九件法器发出光亮,现出了九样同类却不同形的宝物虚影来,分是钟、琴、鼎、斧、印、壶、镜、塔、石。
九件宝物或者华美异常、或者平凡普通,接着围绕着庄园开始逆向的旋转,又分别吐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九种光泽,顺着朱砂红线向后花园中似灵蛇游走,最后汇聚到夏采芹的身下。
她轻喝一声,抓住腰间的七星剑,头下柄上,通体流转着漆黑的光芒,又与身侧那道余下的白光相合,猛地往地面插去。
一时间光华大作,在刺眼的亮中,夏采芹水色的长衣却愈发地鲜艳,她一拉郝仁的手,道:“就是此时,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