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面前噙着淡笑的男人,白之音心里五味杂陈。这一个多月,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对沈牧梵寄予希望,他对她没有兴趣,否则就不会突然消失那么久。
如今他凭空而降,不咸不淡地来一句好久不见,她应该赏他一记白眼调头就走,但她没那个胆量,谁叫她在乎这段模糊脆弱的关系呢?
压住胸臆翻腾的怨气,白之音扯出一抹笑,“是啊,好久不见。”
沈牧梵笑意浅浅,真像很久不久的朋友似的,跟她寒暄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陪老爷子过来谈生意。”白之音扫了眼他身上笔挺的西装,“你呢?来参加宴会?”
“来参加集团一个高管的婚礼。”沈牧梵答道。
说来还真是巧,晚上他受邀来参加集团财务总监的婚礼,仪式一结束他便请辞,留下空间好让员工玩得更自由,哪知刚从电梯出来就望见低头走路的白之音。
她穿了件抹胸款的长礼服,头发高高盘起,露出弧线优美的脖颈,晃得他有些有些失神,有关她的记忆一点点清晰。等他反应过来,人已走到了她面前。
见她眉毛紧拧没接话,沈牧梵主动打破沉默,“你那边舞会结束了?”
白之音摇头,“没有,有点累所以想先走。”
经她一说,沈牧梵才注意到她脸上有浓浓的倦色,再细看就连眼球都布满了血丝。胸口蓦地一突,他挑起剑眉,“昨晚没睡好?”
白之音嗯了声,如实回答,“有批货进来,去接船了。”
沈牧梵眸光一暗,“你爷爷叫让你去接船?”
看白之音点头,他的表情瞬时阴鸷,放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蜷起。他知道白飞扬把文物买卖交给她,可没想到他居然让她亲自去接货,要知道这个环节最容易被海关截住,而一旦截住,就是人赃并获,想打脱罪名比登天还难。
沈氏也有黑生意,但在这种掉脑袋的环节,别说是自家人,就连重用的亲信都不会派去,白飞扬让她去涉险,看来是压根不把她当人用。
他蹙着眉头兀自沉思,那边白之音也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成功续上这段关系。这么一用脑,眉心越发疼得厉害,最后没想出个究竟,后脑仁反而嗡嗡作响。
算了,眼下她实在没精力跟他斗智斗勇,还是走为上策,“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我送你。”沈牧梵自然地接过话。
白之音摇头,“不用,我其实就想在上面开个房间睡觉。”
沈牧梵略怔,没追问她为什么不回家睡,而是建议,“如果你想睡觉,最好换一家酒店。”
“为什么?”白之音不解。
沈牧梵手朝上虚指了一下,解释道,“楼上婚礼结束后有焰火表演,据说这家酒店隔音不是很好。”
压住发疼的眉心,白之音在考虑要不要换一家酒店,可转念一想自己没开车,现在去找新的更耽误时间,而且现在离婚礼结束还有一两个小时,她多少可以眯一会儿。
于是,她跟沈牧梵说,“不用了,我没车,换换也麻烦。”
“不麻烦,我带你去。”不等她反驳,沈牧梵径自握住她的手臂,半拉半拽地把她拖到车上。
白之音早见识过他的霸道,明白他决定的事很少能撼动。上车后她也不跟他争论,乖乖系上安全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或许真的太累,尽管她努力保持清醒,终究抵不过瞌睡虫召唤,车从紫荆酒店开出没多会儿,她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在叫自己,她想睁开眼,奈何头沉沉的,怎么都睁不开,只好又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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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视着头一偏再次陷入沉睡的女人,沈牧梵轻轻叹口气。刚才在路上听见她低低的鼾声时,他就晓得她是累得厉害了。所以车停下后他一直不忍心叫她,还轻手轻脚地放平了她的座椅,想让她睡得舒服些,可眼见两个小时过去,她丝毫没有醒来的趋势,他只好叫她,结果……
夜凉如水,担心她睡下去会感冒,沈牧梵只得打开车门,弯身将她轻轻抱起。
白之音微微嘤咛了声,脸贴着他胸口蹭了几下,接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看她没被吵醒,沈牧梵霍地舒口气,不过手上脚下的动作更轻了。
这家酒店是沈氏旗下的产业,顶楼有个套房属于沈牧梵专用,电梯直达,私密性极强。从前,他都是从地下车库直接上去,可今天他抱着人,腾不出手刷卡,只好去大厅请值班经理帮忙刷卡。
值班经理在这儿做了五年,见过沈牧梵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带女人来。不过身为老员工,她谨记闲事莫管,进了电梯就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尽量控制,力求做个透明人,直到把他们送进屋,带门离开后才慢慢吁口气。'
下楼的路上,她对着电梯内的镜子捏了捏脸,兀自感慨,“同样是女人,人家怎么能生那么漂亮呢?”
把白之音放到床上后,沈牧梵进浴室拧来一把热毛巾,本想替她擦脸,但看她上了浓妆,担心擦不干净,只能转做帮她擦拭脖子和手。
擦好后,低头一看她身上还套着紧身礼服,沈牧梵薄唇微抿,默了会儿,手伸向她后背的拉链,不过在还差一厘米的地方又收了回来,转身走进隔壁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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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胃部抗议,白之音真想一直睡下去。
睁开惺忪的眼,她伸了一个懒腰,好久没这么舒服地睡过了。拥着被子翻了过身,她盯着头顶的射灯有一刻的怔楞,下一秒,瞳孔倏地放大,像被烫了似的,猛地弹起。
灰色的床单、偏冷色调的装潢,这绝对不是她的房间。意识到这点,她慌张掀开了被子,目光落在身上纯棉的睡裙时彻底呆住。
如果她没记错,昨晚她穿的是礼服,这睡裙肯定是别人帮她换的,只是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是睡太死,还是被人下了药?
紧紧拧眉,白之音努力回想昨夜的事,她记得是在酒店遇上沈牧梵,接着他说要带她找酒店,然后她上了车,困得打了个盹,再接下里的事就断片了。按照这个推测,应该是沈牧梵把她带到这里,替她换了衣服……
等等,他替她换衣服,不是什么都看光了?想到这个可能,白之音脸不由一阵发烫。虽然她早就做好感情攻势不成就扑倒他的准备,可到真刀真枪时还是有些难为情。
捏了捏自己纤细的胳膊,又隔着睡裙鞠了下胸部,白之音杞人忧天的想最近瘦太多,会不会这儿瘪下去,他会不会嫌她太小?
沈牧梵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她低着头在“玩”自己的丰满。脚步一滞,他被口水呛得咳嗽出来。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白之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下意识拖高被子挡在胸口。
沈牧梵匀过气,没事儿人一样走到床边,问道,“睡醒了?”
白之音嗯了声,问出关心的话题,“这是哪儿?”
“丽生。”沈牧梵屈指抵住唇瓣,解释道,“昨晚你睡太沉,我叫不醒只好把你带上来。”
白之音哦了下,斟酌着问,“那我的衣服……”
“我让值班经理替你换的。”沈牧梵打断她的话,“礼服上有很多串珠,我怕你睡起来不舒服,所以让人帮你换了睡衣。”
“谢谢。”白之音舒口气,可不知怎的,心里竟有点失落。
沈牧梵看她拥着被子发愣,又问,“你饿不饿?”
“很饿。”话刚落,肚子立刻应景地发出一串咕咕声,弄得她不好意思地讪笑。
沈牧梵也笑,“不饿才怪,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看她摇头,他接着说,“5点半。”
“5点半?”白之音讶声,“下午?”
"对。"沈牧梵颔首,“下午五点半,你睡了快20个小时。”
白之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真的假的?我怎么可能睡那么久?”
沈牧梵要笑不笑地说,“我也想知道。”
早上他去上班时,见她睡得正香,没敢叫醒她。中午开完会,他突然想起她礼服换下后,没有换洗衣裳,特地打电话回来吩咐经理给她送整套衣服,哪晓得经理却说,“那位小姐好像还在睡觉?”
还在睡?沈牧梵抬手看了看表,午餐时间都过了,她这么睡下去都不会饿吗?沉吟片刻,他交待经理,"让厨房给她准备点吃的,等醒来就送上去。"
尽管该交待的都说了,但下午审计部来汇报年度审计项目时,他依然走了好几次神,中间还不时就看表,想她有没醒。等审计老总离开,他再次打电话回酒店,被告知她还是没醒,他坐不住了,抓起钥匙直接开车过来。
到房间一看,她裹着被子睡得正舒服。他站在床前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让她再睡会儿,准备晚饭时再叫醒她。
对自己睡到隔天的行为,白之音难为情地吐吐舌头,“可能最近老是熬夜,所以特别能睡。”
沈牧梵也知道她睡成这样必定是身体疲惫到了极致,所以并没多说,只叫她,“赶紧起来洗洗,我带你去吃饭。”
他可不想她刚补好觉,再伤了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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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之音洗漱好,换上酒店准备的套装走出浴室。
睨视她干净的面孔,沈牧梵嘴角微微翘起。他还是喜欢她不施粉黛的样子,很清新,透着股灵气。
上了车,沈牧梵问她,“想吃什么?”
“随便,只要能吃饱就行。”白之音随手从肩后扯过安全带,“我快饿死了。”
见她扣了半天都没对上,沈牧梵倾身过去,接过她手上的安全带插-进卡槽里,“那我请你去吃大餐吧?”
“山顶吗?”白之音随口问。
“你想去山顶?”
白之音歪头望向他,“不是你说要请我吃大餐?”
沈牧梵愣了一瞬,笑容在脸上晕开,“谁告诉你吃大餐就要去山顶?”
“明珠台啊。”白之音答得一本正经,“电视上不常说,晚上请你去山顶吃大餐。”
沈牧梵注视着她,笑意更甚,“好吧,晚上我们就到山顶吃大餐。”
看他噙着笑发动车子,白之音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V。其实作为公关经理,她怎么会不知道真正的大餐在哪里,她之所以装无知,不过是想拐他去山顶,在那个全港最俗,也最适合恋人约会的地方,最适合暧昧情愫发酵。
他们挑了家口碑还不错的西餐店,白之音是真饿了,菜一上来也不装矜持,埋头吃起来,顷刻功夫,一份牛排就下了肚。
沈牧梵见状,扬手叫来服务生,追加了几样菜,并叮嘱她,“你一天没吃东西,最好不要吃太多,八分饱就行。”
秉持着这个度,白之音把桌上的菜每样都扫荡下三分之一便放下筷子。
“饱了?”沈牧梵问。
“八分。”白之音微笑着答。
沈牧梵扬唇,给她续了点红酒,故意问,“大餐好吃吗?”
白之音耸肩,“还行,没想象的好吃。”
沈牧梵笑容更大,“没事,下次我带你去吃真正的大餐。”
“那我等着。”白之音爽快地说。
两人就美食聊了会儿,临走前,白之音说要去趟洗手间,沈牧梵坐在位置上,刚想叫服务生来结账,桌上的手机突然作响。
他接起,“Polo,有事吗?”
“沈先生。”那头迟疑了片刻才道,“唐小姐来了。”
“唐糖?”沈牧梵蹭地站起来,“她在餐厅?”
Polo嗯了下,赶紧说正事,“不过她一直要酒喝,我看她快醉了。”
沈牧梵一怔,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外往奔,一路小跑着交待,“帮我看着她,千万不要让她一个人出去……”
白之音从厕所出来一看座位上没人,还以为沈牧梵在前台结账,便径直往前面走,可没走到玄关就被服务生叫住,“小姐,不好意思,您那桌还没买单呢?”
白之音一顿,探头看向前台,“我朋友不是在买?”
服务生摇头,“您朋友已经走了。”
白之音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呵呵一笑,沈牧梵这是玩她吧,她钱夹和手机都在装脏衣服的袋子里,而袋子在他车上,他居然没结账就把身无分文的她扔在山上。
咬紧后槽牙,白之音从齿缝里逼出两个字:"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