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
若不往官位上想,他还真不记得杨善是谁。可若说泽州,有个官叫杨善,他倒是记得几分,正五品同知,同知的权力,仅次于知府大人。他走马上任辅佐着知府大了干了几桩大事,其中就有在闫家村修盖寺庙,为惠帝祈福。几年后,寺庙盖成之际,惠帝大病痊愈,将功劳都归结于此,因此被调回了京城在吏部当差。
他与杨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沾上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快一点把东西拿回来,若是他走马上任了,这些地契用不着杨知县动手,杨善自己也能动得了。
林世珺念及如此,也不敢托大,赶忙准备了人手,开始张罗。
至于林欢送完了东西,歇了一会儿,便又回了凤凰城,他这内应还是要好好做的。
齐静言见林世珺大雨天出去,不觉有些担心,但知道他肯定有要事要做,便也没有阻拦。她这些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也不知道,青苗那一日后,现在怎么样了。
三天后,林世珺带了三个身手不凡,胆大心细的人,到了凤凰城。每人腰上挂了六个小袋子,小袋子里各装着一捆白纸,宽大的罩袍,罩着根本看不出异状来。胸口也提前缝好了巨大的口袋,他们一共四人,一人带上一部分,就能将那半箱子纸张掏空了。
其实赵县令的府邸除了守卫森严之外,还养了数条恶狗,便是有人在府邸二丈开往,也会大声嘶叫,这才是令人最头疼的地方,而且这狗有专人饲养,平时不假人手,根本找不到机会下药。
忽尔狗吠大作,院中两队侍卫紧急集合,循着狗吠声去找来人,却见一只狸猫站在墙头,众人虚惊一场,便散去巡逻。
林世珺一行贴着墙,也吓了一跳。
忽然狗吠声大起,知府门外有几个醉汉,厮打了起来,侍卫一看以为是这些无赖才扰的狗,叫上不停,赶忙出府外调停,可谁料那些醉汉,醉的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后连那几个侍卫也厮打了起来。
几个侍卫打不过,便叫了里面的人,出来帮忙。
赵喜这大少爷正在屋中和芍药美人调情,就听这犬吠不停,硬生生扰了他的好兴致。就连那芍药美人也觉得败兴,推迟再三说是要回怡人阁。
赵喜不情不愿的出来一问,原来是门口有一行醉汉,才扰的狗吠。这大少爷脾气不好,便命令饲狗的狗奴,让狗闭嘴。这饲养的奴才哪敢惹主子,便呵斥着不让狗吵,那狗呜嗷呜嗷,极不情愿的趴在地上不动弹。
赵喜忙讨好美人:“芍药姑娘你瞧这狗不叫了,我们继续品诗作对。”
芍药姑娘将衣服往身上一披:“赵公子,还是改日吧。”那是他怎么劝,她怎么都要走,实在是扛不住了,赵喜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欢爷,欢爷江湖救急了。”赵喜赶忙招呼林欢过来帮忙,可林欢根本挪不出手。
林欢正点着一盏幽暗的小灯,给赵县令和夫人及一应丫环讲鬼故事呢,尤其是讲到狗叫的时候,林欢那是捏着嗓子学鬼,吓的丫环大惊失色的抱着一处。
可偏偏这赵县令也怕,可他越怕,他就越想听,就跟听睡前故事似的。尤其是听林欢说完,说的跟真的一样。
林欢听了赵喜的招呼,将惊堂木一拍:“哎,今天我们就先说到这儿,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林欢端着油灯,去点屋中的烛台。
赵县令一拍大腿:“哎呀,这正讲了关键处了,你怎么能就说一半呢?快快快,把剩下的都说出来。”
“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林欢将油灯放在下巴下,慢慢的回转身子,在配着那阴测测的一小,顿时将众人吓了个半死。
林欢点了油灯,便出去。众人惊魂未定都不敢从屋中出去,赶忙收拾了收拾睡了下来。
林欢又到了赵喜这边,将芍药姑娘劝下来。那赵喜美滋滋的便拉着美人去探寻乐趣了。
不过二更天,这院子里除了守卫的士兵,便没了他人。而一部分士兵正闹着和门口的醉汉撕扯,林欢当下去了,叫的最凶的那条狗身旁,问那养狗的小厮。
“今儿这是怎么了?这狗怎么叫的这么凶。我瞧着少爷都有点不高兴?”
那养狗的小厮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嗨,这谁知道呢,都是那帮醉汉闹的吧。”
林欢同那人,一直聊到三更天,才回屋睡觉。
而林世珺早将箱子里的东西都偷梁换柱,盗了出去。虽然走的时候又惊动了狗,但鉴于刚把醉汉赶走,又拍惹了少爷,养狗的小厮竭力的喊嘛,将狗骂的不叫了。
林世珺两两结伴,各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城门一开就离开了凤凰城。
因为林世珺一夜未归,齐静言第一次觉的睡大院子,还是有些害怕,便躲在柜子里呆了一宿。
林世珺回家找了一圈,才在柜子里找到,又是好气又觉得好笑。
“快醒醒,去给我们几个弄点吃的。”林世珺让齐静言去准备饭,就将地契和一应的乱七八糟纸张都整理了一番。
齐静言瞧他这架势是出去办事了,也没多问,就去备了饭。众人吃罢了饭,林世珺和他们商量了半个时辰。
便出来问她。
“最近想不想去哪里走走?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去哪都好。”
齐静言蹙眉,总觉的他这是非走不可的架势,看着院中的小鸡不免心疼。
“可是我的小鸡才买回来的,这一趟出去了,回来他们就饿死了。”
林世珺看着院中的小鸡确实有点头疼,这活物啊,就是这点麻烦,离不开人。但他必须走,照着林欢周旋,估摸这事儿还能压个几日,等到杨善走马上任,这箱子东西迟早得拿出来。
等他离的山南水远了,这嫌疑怎么都落不到他身上了。
齐静言见他不答话:“真的要走吗?那总得让我回趟家吧。”
林世珺蹙眉:“还让你回趟家,瞧你弄的就跟要永别似的,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出去玩个一两个月,我们就回来。”
齐静言看着一进了屋,就没出去的三人,更加疑心,他这是做了什么坏事?这瞧着哪里像是出去玩,根本就是要跑路了吗?
“那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需要带点什么?”
“最好,现在。带着我就行了。”
……齐静言白了他一眼,便回屋收拾。
林世珺去外面租了一辆马车,齐静言就简单的装了一些换洗衣服,抱了一床被子,带了些干粮,准备出发。
“目的地你想好了吗?”
齐静言摇了摇头,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们去壶口瀑布看黄河怎么样?”
“黄河?是不是太远了?要有七八百里路呢?看黄河我们直接往南走个一百多里,不就是了吗?干嘛要跑那么远?”
林世珺想了想:“也是哦,是有点舍近求远。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这样来来回回才能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齐静言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但是对舟车劳顿还是心有余悸,这估摸着路上就得走个十天半个月,多累了啊,还不如找个近的地方多呆上几日。
“要不我们去洛阳吧?坐马车怎么也得走上个三日,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南方繁华,北方荒凉,万一遇上劫道的,咱俩寡不敌众的,多危险呀。”
林世珺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你这么说倒也是,那我们就往南去吧。”
林世珺便赶着马车,往南去了,路上齐静言问起,才得知他去做了贼,怪不得这么提心吊胆的。
走的时候,齐静言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院中的小鸡,路上还有些担忧,林世珺说他已经托付了其中一人将小鸡带回陵川养,这她才稍稍安心下来。
她卷着车帘和他并排坐着,看着沿路的花草树木,这还是他们有生之年,第一次结伴出行,虽然是有些躲祸的意思,但她还是不由的有些开心,晃着脚丫,哼着曲儿。
“我们这个时间去,正好能赶上牡丹会,还能去龙门石窟,白马寺。听说洛阳好吃的也很多……你带钱了吗?”
林世珺大笑:“你可是到哪都不忘了吃,放心吧,给你买吃的钱带够了。”
她就靠着他的背,掰着手指数着算着,要去吃什么?要去看哪里的景?
因为走的迟,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赶到下座城池,又挑着灯在走了几里,来到一处宽阔的草地上,林世珺才将马车停下,栓好马,二人决定在马车里宿了一晚。
因为是一处草地,四境之内并无高山树林,原野宽阔一览无余,有河流缓缓流过,满天的星宿映倒在河中分外好看,空中还飞着萤火虫星星点点。
林世珺牵着齐静言的手在草地上漫步,走累了,便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
齐静言虽说管教并没有那么严,但在家中也鲜少让出门,这还是她第一次,躺在一块草地上,没有院墙围着的草地。这种感觉,真是舒心,感觉天地辽阔,连她也变得自在了许多。
她双手划拉这草,脚丫也左右的直晃悠:“好好啊,我想一直呆在着。”
林世珺有些嫌弃,这有什么好的,只由着她翻爬打滚。
过一会,她乖乖的枕在他的膝头,牵着他的手,数星星,什么青龙、朱雀、贪狼、织女她都一一指出来给他看。
他一边听着,一边不由想到他前世不在京的那一年,怎得走时还好好的,眼看自己回来,怎么就死了。
“我不在的那一年,你在做什么?你那时身体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死,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齐静言一听这,当时眉心就皱了起来:“能不能不要提这么扫兴的事情,我不想说。”
“为什么?我总得要个明白吧?我当时明明说过,让了等我回来,我们再做一个了断。可你呢?我挣来了爵位,挣来了府邸,为什么你就不说一声的死了。”
齐静言推开他坐了起来:“你以为我就那么想死?你以为我就不想活着吗?孩子才那么大,他还没有长大成人,婚配嫁娶,你以为我会忍心?”
“那你是为什么?”
一提这,她就一肚子火:“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吗?明明是你逼死了,你还能问出这么荒唐的问题,林世珺我真的看不懂你,你真的有心吗?”
“我……”林世珺揉了揉眼睛,对,这也是他前世得的结果,所有人都说他逼死了她,可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他总得知道个明白吧。
齐静言反问他:“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死的?高官厚禄,备受器重又怎么死的?”
“我……因为你。”林世珺长叹了一声,咬唇再也没说什么。
或许,这个时候,他们并不适合,提起彼此的死因。
二人互相凝视着,长久的沉默,他甚至能从她眼中读出那股恨意和不甘心。
林世珺见她打蚊子,挠痒痒的,率先打破这种尴尬:“走吧,草里都是蚊子,回车上吧,免得你挨了咬。”
“终究是一咬,躲到车上也躲不过的。”
林世珺将她强行拉起来:“我带了驱蚊虫的熏香,早就点上了,现在车里没蚊子,走吧?回车上睡。”
齐静言不情不愿的起身,也颇有怨恼的甩开他的手:“什么就因为我,你怎么死的?”
“你什么时候肯告诉我,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这是交换。”
齐静言冷哼了一声,便直奔车厢上去。二人一夜无话,第二日路上也兴致缺缺,丝毫不同第一日那般。
因路上没路过小镇,中午便吃了几口干粮,可能是没吃什么,胃里有些空。
齐静言去树林方便的时候,突然觉得嗓子干呕难受,吐了半天,只干呕了一通,什么都没吐出来?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心上不由一慌。不会……不会是怀孕了吧。
齐静言连忙摇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她神色紧张的上了马车,看林世珺的时候,都多了几分躲闪之意。
林世珺很快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比急昨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实在是奇怪,问出了口。
“你怎么了?还因为昨天那事生气呢。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还提它做什么。重要的是当下,你也活着,我也活着的当下。”
齐静言欲言又止,看着他各种烦闷,这不是真的。虽然不记得,前世发生的事,但她不由想到,如果她真的怀了孕,那这个时候生下的,岂不是……林昭杏?
那老道士的话又响在耳边:“你们命中有一子。”
齐静言一拳砸在车板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如果是真的,她可怎么办啊?
林世珺扯了扯缰绳,回身握着她的手,看她两行清泪似懊恼似哀怨的望着他处,一下懵了:“你怎么了?这么砸一下多疼啊。”
齐静言躲闪着他,不能说,不能说的。
“没事……我没事。”
林世珺蹙眉:“可我瞧着,你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怎么了?被蛇咬了?”
齐静言咬唇看着他:“你那天给我喝的安魂药,管用吗?我总感觉我魂不守舍的。”直觉告诉她,那绝不是安魂药,一定是那药的,一定管用的。
林世珺觉的她话里有话,难道……:“管用的,很管用的,从大药房配都不会有错的,别担心啊。”那副避子汤,他亲自熬的,不会有错的。
“你怎么了?刚才去林子里发生什么了?可是……胃不舒服,吐了。”
齐静言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忙否定道:“没有,就是突然蹿出一个白狐狸下了我一跳。不过中午吃的干粮,确实让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林世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你且等等,前面就有个小镇,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便转身去驾马。
齐静言突然感觉一阵呕意涌上心头,无边的恐惧,让她感到害怕,怕被让他听到。强忍了下去,趴在车窗上,探着头,往嘴里大口大口的灌着冷气,平复着那一波又一波翻滚的恶心。
二人很快到了小镇,热乎乎的吃了一碗面之后,就觉得胃中好了不少,她想许是舟车劳动不适应,才会干呕的,心中略略的松了一口气。
林世珺向当地的人,打听了一下,到下一个城镇需要多长时间。瞧这个天色,他们可能在关城门之前,赶不到了。于是就找了一间客栈,两个人住了下来。
齐静言心中仍旧嘀咕着,安心不下来。她现在还有什么活路?难道只能去出家做个姑子了吗?
当晚,她又梦到了那一天的事情,汗流浃背,哭哭啼啼的于梦中惊醒,林世珺就坐在一旁,拍着她哄她入睡。
可她一睡着就被吓醒,再睡在醒,似乎怎么都会梦到,等折腾到了天亮,他们两个人都眼底青黑,没有睡好。
林世珺戏笑道:“我看这间客栈和咱俩八字不合,折腾的咱俩都没睡好行,我们不住这儿了。跟我绕个远路,去个其他的地方。”
齐静言连连点头,行如走肉,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心中暗暗祈祷,那样的事,千万不要发生,千万不要发生。
林世珺赶走马车稍稍的绕了个远路,他不知道她突然反复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知道,她心底你还是没将这件事情彻底的看看,还在恐惧着,所以才会做噩梦,来到了高崖村盘的哪除黄河。
他领着她下来马车,站在黄河边看着黄河浪涛汹涌的流过。
“你瞧,这不过是九曲黄河的其中一段,就如此壮观辽阔。可见壶口瀑布该是何等的奇观。”
水声淙淙的黄河流过,丝毫不做停留,看山看水确实能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齐静言听他这么一说,没去他说的哪里,心存了几分遗憾。
林世珺突然拿起一块石头,扔向黄河,扑通一声便没了踪影,她也捡了小石子往水你扔。
林世珺道:“你看滚滚长河,一颗石子根本砸不出浪花的。虽然那石子还是会沉在了它的心底,但是对黄河来说,算不了什么。你在看这条分散出来对小溪流,我若用这么大一块石头堵上,它立刻就断流了。但你看好,用不了多久,它就算抵抗不过石头,也会另辟蹊径,走出全新的道路。人会遇到很多坎,但这些都不是阻碍,你奔流入海的理由,无论你是宽阔的河流,还是窄溪,这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磨砺,虽然会难一点,但真的不重要。只要你不在意,便没有人会在意。你看着石子又算得了什么……”
齐静言抬头看着他,半晌问道:“你带我来,不会是同我说这个吧?”
“嗯,算是吧。”林世珺拍了怕她的头。
齐静言一脚踢开那挡着小溪流的石头,觉的心事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是啊,只要她自己不在意,又有谁能为她背负上枷锁。
林世珺双手伸开,等着她投怀送抱。
她就倔着,站在哪看了半天,然后一头扎在他怀中,低声的哭了起来,不会的,不会那么不幸都发生在她身上的,过去了,这所有的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要快点振作起来,把那个有点招人烦,嘴上不饶人的齐静言,还给我。”
“嗯。”
“真是……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明明总是倔着,吃了多大的亏也不哭的人,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齐静言哽咽着推开他:“你跟本就不了解我,我那有不哭,那有一直倔着。我背后偷偷哭了好多回,我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我那有不哭,不委屈。”
这一劝反而劝的更凶了,林世珺想抱她,也被她远远的多开,只好拿着手帕擦着她的脸:“不哭了,不哭了,以后咱再也不受委屈,咱有仇就当面报,有怨就当面了。”
“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就是你了,我一半的委屈都是因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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