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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初试啼声(1 / 1)

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六日,松平庆永召集了他上任“大老”后的第一次老中评定会。

本来呢,这议题是如何应对小朝廷的旨意,人家岛津齐彬陪着敕使大原重德,马上就要到江户了。

但说着说着,这楼就歪了。

其实不歪也不行,虽然大家都瞧不起公卿,认为他们只会纸上谈兵,但人家不做实事就没有包袱,所以这调子起的高啊,因此一下子就捅到了幕府的要害之处。

尤其是敕旨里的第二条,“宜依丰臣太合之故典,选五大藩,为五大佬,以咨询国政”,这招厉害啊,明明是挑拨离间之计,但无风不起浪,这挑拨是大有基础的,因此一个应对不好,这以幕府为首的幕藩体制,可就四分五裂了。

为啥这么说呢?

敕旨里虽然没有点名谁是五大藩,但幕府的大目付说了:

“据可靠消息,朝廷属意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五家。”

这五家大名可了不得,领地加起来足有三百万石,但包括被视为德川一门众的加贺前田家,其实根子都是外样。

“这外样大名嘛,自然在危急关头靠不住”——这个说法来自幕府的亲藩、谱代大名和直臣旗本。

当然靠不住了,能靠住才是见鬼了,你们这么玩命的压榨人家,怎么滴,还不行人家反抗啊!

德川幕府的幕藩体系,是皇室委大政于幕府,然后幕府统合诸藩共治扶桑。

但饼子就这怎么大,分起来自然内外有别、亲疏有度,这幕府、亲藩、谱代大名和直臣旗本先把好处拿走了,这外样大名嘛,吃苦在先,至于享受,谁允许你享受了?

德川家开幕的时候,只所以没有扫灭全部外样,不是不想,而是实力不允许:

据后世统计,扶桑七成都是山地,这交通简直了,因此打服就可以了,真想赶尽杀绝,嘿嘿,那几辈子都得钻深山老林剿匪,这谁受得了啊。

再说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德川家当时是强,可要说一个挑所有,那也是想多了。

德川幕府成立后,那是挖空心思折腾外样,但后来嘛,一个是对方反抗激烈,二一个,小冰河时期加上扶桑地震不断,幕府被折腾的也不轻,而且分封出去的亲藩、谱代大名也渐渐不给力了,于是这心思就慢慢淡了,好好过日子不香嘛。

但就算这样,外样大名的日子也没好过多少,幕府作为为执政大政的武家首领,那手段自然也是不缺的,这逢年过节的献金是小意思,各藩的四大负担是参觐交代、助军役、手伝普请和株仲间专营:

参觐交代是各藩两年一次到江户朝拜——有少量特例不都是如此;

助军役是幕府可以免费让诸侯出兵助阵;

手伝普请就是摊派了,幕府让各家自带干粮干工程,这工料都是各藩出大头,幕府只象征性地出一点,有时甚至一毛不拔;

至于株仲间专营,则是幕府禁止各藩直接贸易,想贸易的话,只能通过江户、大坂、长崎、京都等幕府大城市里的贸易商“株仲间”,属于拦路劫道、过路拔毛的行为。

除了这些,幕府还垄断了金银铜等矿产,只要发现规模大一点,江户就下令收归幕有,吃相极其难看。

当然了,幕府除了享有各种好处,那也是有一定责任的,比如帮助各家稳定其内部的局势、防止被强邻欺压,或者,在其财政困难时,提供补贴“手当金”乃至物资、借款之类的。

可问题是,因为指望幕府主持

公道,这小藩对幕府的向心力还好;可如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这样的国主大名,只有他们欺负邻居的份,而补贴、借款因数量巨大也很难申请到,这出力有我、好处靠边站,那忠心就自然甚是可疑了。

以前幕府权威稳固还好一些,毕竟拳头大就是道理,加上德川家的联姻、乌帽子亲等笼络手段,这些外样诸侯还算服帖。

可如今嘛,江户都找京都公武合体了,这幕府的风雨飘摇谁都看得见,因此敕旨要求设立五大佬,这么一挑拨,诸位幕府执政可就糟心了;

不理吧,这不是把实力派往朝廷那别推么;

可真答应下来,这让小朝廷赚了顺水人情不说,更要命的是,这大权到手,五家诸侯吃到了第一口血,那以后还能再和幕府一条心吗?我看悬啊。

因此,如今这评定会上,有一大老、六老中、三位大目付,大多数人对此事都特别头疼。

但凡事都有例外,大老松平庆永就觉得很简单:

“此事易而。我有一计,名与利不可兼得,就看五家诸侯如何选择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不能啊,你有办法,骗人的吧。

但人家能当上幕臣之首的大老,肯定不能信口胡说啊,因此大家都将信将疑地等着下文。

可庆永看吊起了众人的胃口,他反而不着急了,转口开始说起不相干的话来:

“其实呢,这有人见缝插针,源自‘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所以呐,只要消除了问题根本,这难题就不攻自破了。”

你在说啥,莫不是在逗我。

大家心说,这问题的来源,一在小朝廷挑拨,二在外样诸侯不安分,而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对外通商后民不聊生,幕府这个带头大哥没有了往日的威信,要能解决这个根本问题,当然好了,有这本事啊,别说敕旨可以当他放气,连这公武合体都可以免了。

可你能解决吗?

庆永微微一笑,尽显胸有成竹,但他口风一转,轻轻巧巧地又把话题拉回来了:

“固本培元,非一日之功,可稍后再议。

今日所言,这朝廷预设五大佬,不过拉拢人心而已;而诸位担心之事,不过是五大佬弄权。

可要是我等提前出手缓解,设个三大佬、七大佬啥的,又能保证权柄不失,这敕旨不就一拳打空了嘛。”

说得轻巧,设了大佬又没实权,你当人家傻啊?

如今这小朝廷能搅风搞雨,还不是你们齐昭一系尊王搞出来的手尾,这有了大义和名望,心怀利刃杀心自起,庆永你妄自号称贤侯,可这水平可真不咋样啊。

就在众人腹诽的时候,本来作泥胎木像状的老中久世跳出来捧哏:

“妙啊,此计甚妙,有胜手方、公事方、外国御用取扱,再新立个名目又有何妨?到时群贤毕至,必然又是一番景象。”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久世这一番话,大家都知道啥意思:

这计策太损了,按久世的意思,就是多设几个“大佬”啥的,然后把难题推过去,弄不好还有限期解决的套路,这朝廷的挑拨离间就变成了幕府的祸水东引。

到时,能解决问题呢,是幕府开明;不能解决嘛,那肯定得是朝廷的锅啊——谁让是你下旨的,如今出事了吧。

想到此节,众人无不抚掌称妙,虽然,这只是自家定计,最后未必能如人所愿,但执政本就就如此,见招拆招,总比生硬的拒绝好多了——就是“大佬”这个名

头不好听,如果换成“老中格”,那就容易接受多了。

而且,经过此事,在座的很多都放下心来:

这老中久世虽然看起来已经投靠了庆永,但这和庆永不和朝廷一条心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庆永这么卖力地对付敕旨,表明其真没有另立炉灶的意思。

在座的,除了庆永外,不是亲藩和谱代大名就是幕府旗本,要说不担心齐昭一系借公武合体搞事,那是骗人。

大家都坐到了幕府执政的位置,就算和小朝廷走的再近,日后还能比现在强?

不可能嘛,所以不管公武合体玩出啥花样来,那也得以江户方面为主不是。

于是庆永今天的表现和立场,让大家非常满意——派系再多,那也不能把吃饭的锅砸了,是不是这个理。

看原本互相戒备的气氛缓和了,庆永又补充了一些想法:

原来,他说“名与利不可兼得”,是有准备的。

这鱼目混珠,多搞几个“大佬”就是说说,庆永其实呢,就是想多拉一些诸侯,多设一些“御用挂”,给些个“老中格”、“若年寄格”啥的帽子,反正也不费钱。

到时,这兴建海防啊,平稳物价啊,甚至殖产兴业的某部分都可以丢出去,反正最后还要幕府中枢拍板支持,也不怕翻了天去——庆永表示,这些“御用挂”,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要想硬推啥,那就是想多了,最多在自家领地搞搞,强迫别家,那是不成滴。

如果能成呢,这解决了问题,幕府也是最大的收益方;如果不成嘛,那责任就不是幕府一家的了,朝野物议也不会如今日这么不利——当然,能成最好。

而且这大佬呢,也不是一步到位,怎么也要等有所成就再说吧。

到时,这么一大堆“老中格”、“若年寄格”,要选拔大佬的话,内部肯定要纷争啊,因此就算有诸侯最终当成了大佬,那肯定也竖立了不少敌人,幕府正好在其中上下其手。

这退一步海阔天空,成功把大佬一事拖延到几年后,不是挺好的嘛。

而且,这想大佬,不出钱不出力可说不过去,以前是幕府征集(搜刮),如今是自己愿意,这总怨不得幕府了吧。

事缓则圆,在座的都懂,而且有实力者有特权,这硬压是压不住了,那退一步理所当然,因此大家都觉得庆永这番话挺合情合理。

而且大家细想一下,觉得敕旨也只能这么应对,硬顶那可粗暴了,一点美感都没有。

而且,细琢磨,按庆永的规划,这“大佬”最后役职也不一定落入外样大名之手,亲藩、谱代也有机会嘛。

至于担心有人在期间做大,相信,只要提前划好圈子,再多掺沙子,这做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说到底,是幕府自己不行了,如今避虚就实来这么一下,未必不是好事。

但是,即使大多数人心里同意了,这次庆永想这么轻易过关也不成啊,万一又搞成了大老井伊的模式,啥事他一言可决,那不就彻底糟心了。

因此有人准备跳出来挑刺,这想的挺美,万一失控,这权收不回怎么办?

不过呢,还没等别人出手,老中久世又先蹦出来:

“左近卫权中将大人啊,这五大佬一事如果这么办,外样大名可就广泛参预幕政了,那我之前说的,您看是不是今天也议一议啊。”

一听这个,大家都精神了,这挑刺啥的,不急,日子还长着呢,倒是久世说的这事,它等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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