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姜虎见若莱没有起身，眉头微微皱起。少年紧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若莱的身体翻了过去。
看到若莱的伤势，姜虎不由得愣住。若莱的后背被挖去了大片，三道深深地沟壑撕裂皮肉。肌肉被扯断，肋骨碎裂，脊柱也少了好几节。姜虎慌张的向若莱爬去，用颤抖的手拨开模糊的血肉，呆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肺已经毁了，内脏也少了大半，而最主要的心脏，也消如何也寻不到。
姜虎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心中痛苦，又是一口逆血喷出。虽然一直相信若莱不会死，无论受什么伤都能恢复，但姜虎心中也在怀疑自己的想法。之前在炎域若莱就险些丧命，如今这样的伤势，又要如何才能恢复啊！
少年咬着嘴唇，眼角泪水闪烁，轻轻拍了拍姜虎的肩膀。
“可恶！”姜虎一拳砸在地面，泪水夺眶而出，“起来啊！明明我都这么拼命了！可恶！你给我起来啊！”
一拳一拳，手被碎石刺得血流不止，但姜虎也毫不在意。抱起若莱满是鲜血的身躯，姜虎的肩膀不住颤抖。现在就连拥抱都无法做到。姜虎心中难受，紧紧抓住若莱背后碎裂的血肉。
似乎被姜虎这一下弄疼了一般，若莱的身体突然轻颤了一下。姜虎一愣，慌忙看向若莱，但后者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将怀中女子放倒在地，姜虎看着那血肉中轻微的跳动，满是泪水的脸上也绽放出笑容。在姜虎与少年的注视之下，若莱破碎的身躯中伸展出一根根纤细的红色纤维，纤维相互缠绕编织，逐渐形成网状结构。在这红色织网之上，骨骼快速生成，逐渐延伸。红色纤维分支从骨骼上延展勾连，逐渐形成新的血肉。
少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这超出人类常识的再生。准确来说，这已经属于创生的范围。姜虎虽然也惊讶万分，但喜悦还是占据心头。随着最后外层皮肤覆盖血肉，若莱**一声翻过身来，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二人。
“啊！吓死我了，”若莱坐起身来，慌乱的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背，额头上冷汗直冒，“还以为真的要死了！”
姜虎一把将若莱搂过，像小孩子一样啜泣着。而少年也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嚎啕大哭的扑了上来。若莱一脸茫然地被二人抱了个结结实实，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二人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姜虎便简单描述了下事情的大概。听到自己半个胸腔都被挖空之时，若莱面色变得煞白。这一次真的是险些死掉，若是作为心脏的晶石被剔除，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喂，臭小子，”若莱看向一边依旧在抹泪的少年，声音中满是责备，“你之前在想什么啊！想死吗？！”
受到训斥，少年抽了抽鼻子，反而哭的更厉害了。若莱尴尬的看了看姜虎，后者无奈的摇了摇头。等到哭舒畅了，少年这才将当时的情况一一道来。
“等等……你是说，你在一瞬间把那恶鬼看成了你的姐姐，所以就慌了？”若莱皱着眉头，瞥了少年一眼，随后一掌从少年的头顶削了过去。“你小子是变着样说我丑是不是！”
少年哀嚎着抱着头，连滚带爬的离开若莱身边。姜虎费力的按住若莱，苍白的脸上露出苦笑。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当时眼前没有那恶鬼，是姐姐的样子。我怎么知道是为什么！你这丑女人！蠢女人！野猩猩！”
“你小子再说一遍试试？看本小姐不把你揍得连亲娘都认不出来的！”
“我娘早就死了！谁怕谁！”少年小脸涨红，赌气的吼了回去。听到这话，若莱与姜虎同时一愣，相互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经过姜虎的安抚，少年总算安静下来，向二人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原本是大明的人，但你们也知道的，大明现在亡了。也就是在十年前，秦军，那时候应该还是郑军进入都城的时候，”少年脸上挂着忧愁与哀伤，低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那时候我是五岁，姐姐比我大三岁。我家虽然算不上多有名，但也在朝中挂名，一切都是那个混蛋的错！”
少年口中的那个混蛋，便是少年的生身父亲。
“那天是个雨天，我正在屋子里看书，姐姐便跑了进来，二话不说拽着我就向屋外跑。正好撞见那家伙。那家伙责怪我们在外面乱跑，说外面下雨冷，要我们回到屋子里。当时的我也不明所以，只觉得外面的确不舒服，于是就拉着姐姐回到了屋子。”
“姐姐眉头紧皱看着我，脸色很难看。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会惹她这样不高兴。我正打算问，姐姐却将房门反锁，从角台上拿起了陶瓷器具向我砸来。我慌忙躲闪，不知道姐姐究竟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想要跑，但房门却打不开。一连摔碎了几件瓷器之后，姐姐跪在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当时的我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哭的那么伤心，上前想要安慰她，却被姐姐一把拽住，托着上了阁楼。姐姐从未对我生气过，但那时却狠狠地打了我，用力将我从阁楼的窗子推了出去。我不想离开温暖的屋子，不想被冰冷的雨水淋湿，不想被姐姐捏的手腕发青，我蛮不情愿的与姐姐较劲，最后却挨了一记耳光。姐姐用力打着我抓着窗沿的手臂，边哭泣便边想我吼着。最终我还是没能抓住窗沿，被姐姐推了下去。从阁楼上滚下，我重重的头朝地摔在地上。耳边的雨声遮盖了姐姐的喊叫，我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也不想去听。那个温柔的姐姐想要杀掉我。当时的我只觉得心中有什么碎裂了一般，委屈涌上心头，忍着身上的疼痛，我挣扎着跑进了雨中。大雨将我浇了个透，但却浇不灭我心中的委屈与愤怒。在那个瞬间，我恨姐姐，恨她将我赶出家门。”
“我在附近的人家马房中躲了一夜的雨，这一夜，我将眼泪都哭干了。从阁楼上摔下来时我撞到了头，哭着哭着便昏了过去。在梦中，我身处阴暗的世界，四处都是鬼哭狼嚎。我害怕极了，想要醒来，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醒来。这无尽的梦魇就这样吞食着我。在这陌生的世界游荡，我目睹了各式各样的鬼怪，见识了各种杀人的刑罚。空气中满是血腥的气味，耳边是惨叫，我不想再向前走了，但双腿却不听使唤。走了不知多久，我看到了姐姐。满心欢喜的跑过去，看到的却是她满脸鲜血的面容。姐姐冲我笑了笑，泪水混杂着血液划过脸颊。我想起了之前姐姐的打骂，心中惊慌起来。眼前的姐姐伸出双手，用力卡紧我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刺入我的皮肉。我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随后便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带着满身的臭味，我挣扎着从马房中走出，向自家的房子走去。当时的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突然打我，想到梦中的情景还有些后怕。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我想要挤进去，但却被人嫌弃的踹倒在地。听别人的闲谈我才知道，姐姐死了。”少年声音低沉下去，脸上满是哀伤，“姐姐死了，是那个混蛋杀的。听人说，我也被那混蛋杀死了。但我明明还活着，一时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慌忙逃离了那里。”
“后来才了解，当时秦王驱逐内臣，诛杀叛逆。那个混蛋为了保命，就将我娘送给了负责监察的秦官。但我娘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闯进官府，一头撞死在门柱上。那个无耻的秦官也因此被查处，被砍了头。秦官的工作被再次提起，其他的官员查处此事，那个混蛋自然被牵扯到。为了保命，那无耻的混蛋竟然提出要把我献给秦王当仆役来表示忠心！但是负责查处的官员看出那混蛋的心思，没有答应。眼看着就要查到他的头上，那混蛋竟然狠下心来，想要把我杀掉来显示忠诚。以前就有杀子示忠的先例，但那些都是高洁之人，哪像那个混蛋一样无耻！他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为了保命就想要丢掉我这个包裹！”少年紧咬嘴唇，面色冰冷，双拳攥得咯吱作响。
“姐姐应该是偶然间知道，所以才拼尽一切把我从阁楼推下。当时的我恐怕是不会听从姐姐的话自己逃掉的吧。知道真相之后的我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愧疚，心中的仇恨也逐渐萌发。为了自己对妻子孩子出手，那个混蛋不配称作是人！因缘巧合之下，我遇到了剑宗的三长老。为了复仇，我便加入剑宗，日夜锻炼自己的技艺。不知不觉间九年就过去了，我也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弟子之中最有天资的人。但我心中清楚，我没有什么所谓的天资，我所有的，只有恨意而已。我恨侮辱了母亲的那个贪官，我恨那个混蛋，我也恨自己的无能。”
“一年前，我打破戒规独自一人下山寻仇。只可惜那个混蛋已经被关进了牢房。负责的官员清正廉明，但我却恨他，恨他夺走了我复仇的乐趣。将落入大狱的家伙杀死，这对我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那混蛋认不出我来，还以为是官员，口口声声说他是忠诚的，又提起九年前杀掉孩子的事情，还特意撩开领口给我看他脖子上的伤口。那混蛋那是他杀死孩子而自我惩罚的伤痕，但看到那歪歪扭扭的伤疤，我心里明白了。那是姐姐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对这个混蛋，我不打算让他就这样轻易的死去。挑了他的脚筋，我让他跪在地上对母亲和姐姐道歉。那个混蛋照做了，表现的很虔诚，用力在地上叩头。但我最终还是杀死了他，一点一点，将他的心撕碎，让他也体会一下这些年来我经历的痛苦。”
说到这里，少年眼角再次流下泪水。若莱伸出手臂，将少年搂在怀中。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别担心，姐姐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