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清的房间里,钱氏躺在冷冰冰的床上,头发尚未完全擦拭干净,还有点湿漉漉的,面上更是鼻青眼肿,歪斜的嘴唇、肿胀的眼睛,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她动了动眼皮,微微睁开了眼,手指头也微微动了动。
“你醒了,母亲。”王春荷、王春艺姐妹俩欣喜地迎上前来,拖着一瘸一拐的腿。两人的伤显然比之前更严重了,王春荷的门牙甚至都被踢掉了两颗,说话也说不利索了。原本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两位姑娘,如今竟落魄至如此境地。
钱姨娘始终双目微张,眼神涣散,神情呆滞地望着上空,歪斜的嘴唇不知是肿胀得太厉害还是怎么,始终有些闭不拢,不时地从口角流出涎水来。王春荷心疼地拿起帕巾为她擦拭,她也无动于衷,始终仰面朝天躺着,如同患了失语症一声不吭,惨状比起前几日的赵澧兰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终于醒了。”王春荷欣喜道,缺失了门牙的嘴看起来突兀又怪异。外头的电闪雷鸣虽然已经停歇了,瓢泼大雨仍丝毫未减。太阳像是被乌云吞噬了,天空愈发黑暗下来。
“刚刚,莲儿原本是要泼醒你,继续让你跪的。”王春艺胆怯地望了一眼外头,确定隔墙无耳后,这才敢小声道:“是孙姨娘帮你说了句话,她说,以你现在这身子,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又要晕,到时候还得不停麻烦老爷来检查、泼醒,倒还不如让你先恢复一小会儿,再一次性跪足十二个时辰来得方便利索。”
王春荷也道:“父亲向来最宠爱孙姨娘,这才听了她的话。”说着,她望向窗外,眉间愁云密布,小声道:“只怕,孙姨娘这一举,会将莲儿得罪,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王春艺苦笑道:“莲儿,自从这个贱婢来了我们家,家里上上下下就给她搅得不得安宁。在她来之前,就算我们家偶尔会有一些小纷争,也从未起过这样大的波澜。此人莫非是妖女转世?”
王春荷忙惊慌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乱说。王春艺恍然自知说了不该说的,慌忙捂住嘴,眼底尽是惊恐之色。两人忙看向床上的母亲,却见她仍双目呆滞,口角流涎,刚才的那些话,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似的。两姐妹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下意识地互相望了一眼。就在这时,床上的钱氏忽然如入了魔一般,猛地坐起了身。
姐妹俩吓了一跳,慌乱地站起来。可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钱氏就赤着脚跑下了床,一溜烟蹿至门边。姐妹俩倒吸一口凉气,忙追上前去,可等她们追到门边,钱氏早已拉开门,疯了一般蹿到外头,跑到了雨中。
“春萍是冤枉的!春萍是冤枉的!春萍是冤枉的!…”
她沙哑凄绝的喊声回荡在雨中,反反覆覆,只喊着这么一句,别无他言。
一时间,整个府上的人都被她惊动了,纷纷开门跑出来看个究竟。只见倾盆大雨中,钱氏赤着脚,披头散发,发狂飞奔,大喊大叫,姐妹俩跟在后头一边哭喊,一边手忙脚乱追着,想要阻止她继续发狂下去。莲儿远远望着这一幕,偷偷笑了起来。
老夫人拄着拐杖,被左右搀扶着,苍老的脸上仿佛又多了几道皱纹。她哼了一声,失望地看着钱氏,“自作孽,不可活!”
“就是,害了大少爷,害了白露,还害了她自己闺女,真是活该,不值得同情!”采蘋也在一旁愤愤道。
“老爷,”莲儿淡淡转过头道,“眼下,还不能确定钱氏是真傻还是装疯,若是后者,那她就这样逃脱跪足十二时辰的制裁,未免也太轻松了点。”
王厚德心中一惊,越想越觉得莲儿所言确有道理,细思极恐,忙道:“那我该怎么办才是?”
莲儿轻轻一笑,道:“都说疯子不分是非,不辨痛痒,亦不识香臭,老爷何不赏她一顿‘佳肴’,若她真疯,自然香臭不辨,将那‘佳肴’当作是美味而大快朵颐了。”
王厚德眼前一亮,双手一拍,“好主意,好主意!”他当即指挥下人道:“去,将溺器拿来,我要赏这罪妇饮个痛快!”
莲儿又甜甜地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眼神透着灵动的气质。即便是这样阴沉沉的天气,也难以遮盖住她身上那种无人能及的优雅光芒。王昆跟王昌看着她完美无暇的侧颜,看得呆住了,世间怎会有如此之女子,能集聪慧与美貌于一体,完美得无懈可击。
很快,仆人捧着个黄澄澄的东西过来了,近了一看,原来是个黄铜夜壶。它拎起来沉甸甸的,一看便知装得满满当当都是尿。王厚德命两个仆人牢牢按住钱氏跪在地上,又命这个仆人拎起夜壶,直往她面门上浇去。
钱氏仍在疯喊着,嘴巴张得老大,像是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王春荷、王春艺姐妹俩也被按得死死,任凭怎样哀求也无济于事。仆人犹豫片刻,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点溺液在她脸上,她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呸呸呸吐着不小心流入口里的溺液,拼命甩着头想把脸上的溺液甩掉。
老夫人一脸失望,王厚德更是不满,大声呵斥那位仆人,仆人又抖着手倒出一点溺液,浇在了钱氏头上。钱氏更加用力地甩头并大叫,把流入口里的溺液统统吐了出来。王厚德见了,愤怒地一把夺过夜壶,一脚踹在了那仆人腰上,将那仆人踹飞出去一丈远,滚落在雨地里,痛苦得直叫唤,扭曲着身子,半天爬不起来。
王厚德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钱氏,恨不得将王晏腰斩的痛全部加在面前这个罪妇身上。他咬牙切齿拎起夜壶,对准她的面门恶狠狠浇了下去,一时间,她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巴…统统都灌满了金黄的溺液,呛得她窒息。她拼出所有力气挣扎,却被几双手按住了头颅,并强行扒开嘴,逼得她不得不喝下那些液体。腥臭的液体顺着衣领流入脖子,也顺着食道流入胃中,熏得她不停作呕。一股子恶臭也随之弥漫开来,熏得众人不禁掩住了口鼻,纷纷皱起眉头,默默退去半步,唯恐那些溺液溅湿了裤腿裙角。
满满一夜壶的尿浇完了,王厚德的手上、胳膊上、衣襟、裤脚上也被溺液沾湿了一片片。他气急败坏地打了钱氏一耳光,钱氏却毫无反抗,翻着白眼,身子歪歪斜斜,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如一条翻肚皮的死鱼。
莲儿惋惜地摇摇头,叹出一声兰花般的叹息,“唉,看来,她还是会辨识香臭的,方才那些疯癫,果真是为了逃避惩罚而装出来的。老爷知人知面,却不知其歹毒心肠哪。”
“等她醒来,须得跪足十二个时辰!”老夫人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死鱼一样的钱氏,掩住口鼻道。
王厚德还不解气,往钱氏身上又狠狠踹了一脚,恼怒地拂袖而去。
不一会儿,众人皆散去了,只留下鼻青脸肿、缺牙豁口的王春荷、王春艺姐妹,抱着地上死鱼一样软绵绵的钱氏,流着绝望的泪。
莲儿也随着众人远远走去了,回头望了她们一眼,又与采蘋相视,掩口一笑。
好戏还在明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