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皓轩摇摇头:“没…没事…”
“起来准备煎药了。我教教你怎么煎吧。”千尘因为休息了一会儿,此刻精神了不少,进了后院便一步一步教起叶皓轩来。
毕竟玄罗的药方上都是名贵的药材,千尘可不愿意给叶皓轩练手,便随便从药堂拿了些低贱草木,交予他练习。
“注意控制火候。”嘱咐了一句,千尘的精神便都集中在了自己看管的三个砂锅里,“这一炉好了,你就可以去摘菜了。对了,你会摘菜吗?”
叶皓轩点点头:“这种容易的事情,我一定做得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可别把没长成的蔬果摘下来。”千尘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随口说着。
这个活儿还真是有些无聊。可是叶皓轩在身边,也不能背会儿《玄冰诀》。
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千尘实在是闲得难受,忍不住细声唱了支梨园小调。
“你还会唱戏?”叶皓轩好奇地问道。
“随便哼哼。我以前可喜欢看戏了。有一出醉花梦蝶我可是看得快把戏词都背下来了。”此时千尘才庆幸没把叶皓轩赶走,好歹有一个人讲话,也总比孤零零地做活儿强多了。
“你煮的粥真难吃。”看她心情不错,叶皓轩才敢说起这事,“下面全是烧糊的米。”
千尘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说:“那你可以当做锅巴吃啊。”
叶皓轩憋红了脸:“米汤泡锅巴,你怎么不吃一个试试?”
千尘摊摊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谁叫我不需要吃东西呢?这么嫌弃我你早餐自己做好了。”
“别——别——,”叶皓轩慌忙摇头,“我可是木灵根,如何生火做饭?”
“用火折子咯。”千尘转了转眼睛,“你去给我拾点柴去,这些柴火不够用了。”
叶皓轩气鼓鼓地:“你为什么不用你的灵力,非要我一个人去拾柴火?”
“没办法,这些药材精贵着呢,不能用灵力。喂,你不是木灵根吗,给我变点枝条出来烧烧。”
“…”叶皓轩沉默了一会儿,“你给我寻盏灯,我去就是了。”
千尘便回了一趟屋,给他取了盏灯笼:“早去早回啊。听说这里天黑的时候有蛇呢。”
叶皓轩真的想杀人了。
然而也只好欲哭无泪地接过灯笼,闷闷地走了。
千尘就没有期待叶皓轩能很快回来。一个从来没干过粗活的纨绔子弟,怎么能期待他像自小就下地干活的农家少年那样,轻松利索地把东西拿回来呢?
借着炉火,千尘取出那本《玄冰诀》来,细细读了起来。
她的身子经过了玄罗一手的调理,理论上应该水火均可用,但千尘目前不得章法,自然不敢轻易尝试,只能在脑中一遍一遍演习。
过了一会儿,她合起书,按灵力运转的最低要求,尝试着开发她那一窍妖灵。
片刻,她伸出的手指上凝结了一块小小的冰凌——千尘又开心了起来。只要开了头,以后的路就一定可以慢慢往下走的。
药已经煮成了,千尘将其盛好,分两次送到了宁悦和顾清连他们那里。
眼看天明了,等天一亮,就把叶皓轩送到离非大天尊那里好了。千尘暗自想道。
本想继续修习,怎料她太过心急,那冰凌反噬,反而将她一只手冻得毫无知觉。
千尘急忙撤了灵力,慢慢揉捏着僵硬的左手——好容易推了活血,手渐渐有了直觉。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千尘又忍不住想,将叶皓轩送走之后,还可以扶着阿娘到庭院走走。
“阿霁姐姐!”叶皓轩喘着粗气跑回来,灯笼也不见了,手里别说柴火了,毛都没有一根。
“怎么回事?我给你的灯笼呢?还有柴火呢?”千尘责怪道,“怎么咋咋呼呼的,男孩子要沉稳一点你懂不懂…”
还没等她说完,叶皓轩便指着门外:“山下好多杂役弟子,还有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我还看到了一个长老,都往这里来呢!怎么办?”
“没事的,”千尘胸有成竹地摆摆手,“师父设置了禁制,他们上不来的。”
“你说山下那个吗?”叶皓轩哭笑不得,“早就没用啦!”
这下千尘也懵了。
“他们还有多久到这里?”
叶皓轩摇摇头:“很快啦,怎么办啊!”
“你娘不在里边吧?”千尘有些狐疑,转而又想,栖月长老应该不会这么不懂事吧…
叶皓轩怒道:“你想什么呢!”
“行了,你回院子里去。”千尘几乎要听到杂乱地脚步声。
她把叶皓轩推进去,院门挂上了锁。
也许只能赌一赌玄罗的威信了,如果他们砸门,千尘也拦不住。就赌他们不敢吧!
其实千尘的担忧是多余的,玄罗家的门锁早就被附了禁制,普通长老根本伤不到它。
千尘也躲进了后院,继续煎下一时刻的药剂。
不久,她听到院门那里传来了动静,不过不是她担心的那种动静,而是一个人被弹进人堆的动静。
看来师娘他们不会有事。
千尘的心放下了一半。但突然,脚步声往后院来,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挡住那三个药炉,双手交叉在背后,那一对漆黑的吸灵刀已经被祭了出来。
要镇定…要镇定…千尘默念着,尽力不让自己失态。
果不其然,一群人涌到了后院——千尘确实被他们的神态惊到了。
不论是杂役弟子,还是内外门弟子,在此时仿佛再无地位的悬殊,他们个个面色苍白,双眼泛红,仿佛饥饿而嗜血的野兽一般,狠狠盯着千尘。
“玄罗师父不在此处,诸位请回吧。”千尘朗声说道,只是她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药!给我药!”人群中传来颇丧心病狂的叫声。
“玄罗大天尊正在别处研究解药,请诸位稍安勿躁,回住处安心等待…”千尘咽了口唾沫,镇定自若地说道。
“胡说!玄罗一门肯定有药!”一个老者从人群中挤出来:“我是凌音长老,你若不说实话,本尊对你不客气!”
千尘的面色冷了下来。
她最恨别人威胁她。
“没有就是没有,你们就是打死我,也是没有,左不过我们一起死罢了!”
“顾清连呢?顾清连在哪里?玄罗一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老者怒道,“他明明没被感染,一定是玄罗给他药了!快把药方交出来!”
“我师兄修为高深,自然不会被感染。况且他随师父去了,不在这里。现在我管事!”千尘说,“况且,我师父不在,诸位便欺上门来,过了这一劫,诸位如何面对我师父师兄?”
“一派胡言!”老者忽的祭出一把古琴来,指尖重重弹拨几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了空气,直冲千尘面门而去。
千尘急忙闪躲,却听又是三声弦响,身子正在半空的千尘突然感到右小腿一阵剧痛,顿时失稳,直接栽了下来,打翻了一个砂锅,滚烫的汤水扣在了她身上,烫起了一片燎泡。
千尘痛得面容扭曲,正欲挣扎着起身,却听到人群中传来兴奋的喊声:“药!那是药!”
她刚勉强立起身子,正想保护那剩下两炉宝贵的汤药,却又是一声弦响,正中小腹,千尘飞出了两丈远。
这群人像是一群饿狼,疯抢着锅里的汤药,也不顾烫就往嘴里倒,抢不到汤药的,便抢旁边倒掉的药渣子吃。不多时,药渣和汤药都被抢得一干二净,而还有一部分人什么都没得到。
老者手指一勾,千尘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飞了过来。
“说!药方是什么?”
千尘尽管痛得直抽气,面对凶神恶煞的凌音长老,却咧开嘴笑了:“药方…在我的脑子里…姑奶奶不乐意告诉你,你便什么都得不到…”
“长老,别跟她废话!用搜魂术!”旁边一个修士愤怒道。
千尘又轻蔑地笑了:“搜魂术…?你们这样对我…不怕我师父回来吗?”
“长老,动手吧!不过是一个杂役弟子…”旁边又有人不停地火上浇油,“杀她一个,就可以救我们这么多人,多划算呐!”
凌音长老冷哼一声,示意众人让开,于是众人留出一片空地来,千尘被丢到了中间——她觉得身上好几根骨头已经断了,丝毫做不了自己的主。
凌音长老取出一根紫竹笛来,他一吹奏,千尘便觉得脑袋要炸掉了。
她紧紧捂着耳朵,眼球暴突,想逃走,身子却被剧痛绊住,硬是难以挪动分毫。
“快说!药方是什么!”
“再不说你要死了!”
“她还不张口,长老,请继续吹!”
周围的人聒噪个没完没了,她就像一只被驯养的猴子一般。
千尘的嘴唇咬出了血,她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快些过去吧!她要撑不住了!
她的鼻子又流血了,只是她只觉得有暖流,并不闻得到那药香。
笛声停了。
见她如此模样,老者十分得意:“怎么样?你说不说?再顽抗,老夫就要了你的性命!”
千尘吐了口气,喘息着。
“…以强欺弱,你也配做长老?”
“长老,给她点颜色看看!”一听她是这样倔强,旁边的人群又炸开了锅,“不见棺材不掉泪!”
“哼!区区一个杂役弟子,也敢妄议老夫?!”老者又端起了竹笛,笛音一起,千尘便觉得心脏要爆炸了,脑袋也疼得厉害,她想打滚,右腿却将她束缚在原地,最终她只能仰天长啸,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
突然,好像脑中的一根弦崩断了,千尘感到一阵舒爽,她再也不是那个无力的杂役弟子,反而感到自己可以吞噬天地!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那个刚刚还柔弱无力的杂役弟子,此时竟脱胎换骨一般,凌音长老的攻击似乎对她无效,她便镇定地一步步往前走,他们不由得一步步后退。
离得近的人分明看到,这个少女的眼睛分明是蛇瞳!
凌音修为高深,他看到这个女孩身上,有一只银灰色的巨大虚影,依稀人身蛇尾,身有六臂。
千尘忽的往前冲去,吸灵刀早已紧握在手,身上的虚影也一并向凌音冲去!
凌音明白,现在生病的他本就战斗力下降了许多,如果不使出全力,他一定会被杀掉的!
于是他又开始吹奏,他身后也浮现了一只巨鹰的虚影!
来吧!看这神鹰,能不能啄死那蛇灵!
其它修士懵懵懂懂地停下了脚步,有些修为深厚的弟子能隐隐约约见到两人身上的虚影。
凌音渐渐觉得力不从心,千尘却斗得蛇瞳都精光四射。
不多时,凌音吐出一口老血来,千尘的吸灵刀正欲插进他的脖子,却有一个白衣男子从天而降,一把普普通通的折扇竟格开了千尘的吸灵刀。
千尘这一击被卸去了力道,自身便暴退不止,那男子飞身而至,环住了千尘的腰,带她来到凌音面前。
千尘此时已经褪去了蛇瞳,身上的伤渐渐痛了起来。
她望了一眼那个男子,见他戴着半片青铜面具,只露出轮廓干净的下巴。
“殷司!你让开,老夫倒要看看这臭丫头怎么杀老夫!”凌音失了面子,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请诸位自去领罚吧。”殷司并不理他,“凌音长老带头闹事,疫情过后逐出御宗,并赔偿玄罗一门所有损失。”
凌音的脸瞬间变了。
“让离非自己跟我说!让一个弟子来算怎么回事?我是正经的长老!”
殷司的薄唇勾起,凤目望了望伏在地上的凌音:“那要看您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说罢抬起头:“看来诸位的身子好得很,生了病还能爬上这么高的山闹事,请回吧,别逼我动手送你们下去。”
众人虽有不服,还是骂骂咧咧地回去了,凌音叫喊着要去找离非大天尊,终于是走了。
千尘松了口气,便瘫了下来,殷司赶紧扶住她。
“喂,这出戏好看吗?”千尘忍着剧痛,挑衅地说。
“你这话又从何说起?”殷司望着这一片狼藉,“看来我是不用回去了。”
千尘气得狠狠拧了拧他的腰:“他揍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我要结果他你偏偏就出来了,你可真会挑时候。”
殷司痛得抽了口冷气:“喂,天地良心,我是看到他们上山来了才赶过来的,我来的时候是你压着那个老头儿揍啊。”
“哼。”千尘又叹了口气,“我要工作了,你带一个孩子去超然楼那边吧。”
“让他自己去,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殷司毫不犹豫地说,“这里现在离不了人。”
千尘被搀着,一瘸一拐地将门锁打开,叶皓轩便扑了出来——
“阿霁姐姐!”
声音里居然有哭腔。
“你哭什么啊,快,跟着这个师兄去超然楼,这里不安全。”千尘疼得呲牙咧嘴,又对殷司说,“麻烦您将这孩子送去,再来帮我吧。”
殷司摇摇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我先帮你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吧,皓轩也会帮忙的,对不对?”
叶皓轩点点头,眼含泪花:“他们太坏了,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姑娘呢?我一定去告状,让掌事长老狠狠罚他们!”
千尘笑了笑:“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