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竹大师佛法高深,普度众生,还在文宗皇帝、亦即当今圣上的祖父当政时期,已是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了,据传如今已有百岁高龄,不但大邺皇室自来对其推崇备至,敬重有加,文宗皇帝时特意赐了凌云峰给他作为修行的场所,还曾想要封他为“圣光护国法师”,只被他老人家推辞了。
在广大崇信佛法的平民百姓眼里心里,枯竹大师就更是神仙一样的存在了,他的很多事迹都为人津津乐道,而最广为人知的,便是他老人家不仅仅是佛学大师,还是出身玄门正宗的当世第一武学高人,曾近在年轻时代游历天下时,会遍天下高手,无数猖獗一时,让人闻风丧胆的盗匪强虏都折在了他手上,真正的为民除害。
再加上他为人宽宏高量,处事公平公正,所以在武林中威望也极高,堪称一呼百应,文宗皇帝时,西突厥曾小范围的进犯大邺领土,也是枯竹大师领着武林人士将其击退的。
这样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如今竟忽然出现在了盛京,还扬言至多几年,便能‘还皇上一个健康的太子’,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安排的?
顾蕴思忖着,若只是巧合也就罢了,若是人为安排的,那太子承川的本事可不容小觑啊,连枯竹大师都能请动,他手里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底牌,也许这辈子他真能改天换日,正位大统?
那慕衍此番应当也不会有事了,只不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联系她,她真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他啊!
一时盛京城人人都在议论此事,人们说得最多的,便是一向以为太子殿下是个福薄命薄的,却不想竟绝处逢生,有了这样的奇遇,这哪里是福薄,分明就是大福气在后头,不然大邺千千万万的子民,怎么偏就他入了枯竹大师的眼,可见太子殿下终究是独一无二的。
而似显阳侯府这样简在帝心的豪门勋贵,知道的内幕则更多一些,本来太子殿下还不至于忽然病情就加重,一度被太医们公认已薨逝的了,是宗皇后忽然揪了这些年来一直为太子请脉治病的邵太医至皇上跟前儿,说太子这些年其实一直在装病,犯了欺君大罪,请皇上定夺。
皇上听得太子这些年竟一直在装病,当即龙颜大怒,亲自带着宗皇后邵太医并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去了太子的居所,要与太子当面对峙,让太子无从抵赖。
却没想到,所有太医给太子诊过脉后,都说太子的脉象微弱而紊乱,一探便知是久病之人,让宗皇后是又气又急,大为不服,亲自质问太子‘何以要经年的装病,难道太子信不过本宫这个母后,亦连皇上这个父皇都信不过吗’,又问太子这样欺君罔上,到底‘是何居心’,还向皇上哭诉,自己入主中宫以来,自问对所有皇子公主妃嫔都尽到了嫡母和主母的责任,自问问心无愧,太子这样做,不是摆明了在告诉全天下的人,自己这个中宫皇后不慈不贤,名不副实吗?跪着要求皇上为自己做主。
太子本就病弱已久,哪里受得了这些,当即大口大口的咳起血来,若非枯竹大师及时出现,这会儿盛京城内一定已是满城素缟,所有的人都在为太子守国孝了。
“……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有福气,竟能得了枯竹大师的缘法,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没有这样的福气,当年也不会在皇上都快绝望时,忽然降生给了皇上无限的希望,得封为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位才刚满月便册封的太子了,只是前些年他运势不佳,被小鬼缠身,所以一直缠绵病榻罢了,如今总算否极泰来了……只可惜枯竹大师即日便要带着太子殿下启程了,不然若是我们姐妹能有幸见他老人家一面,就真真是终生受用无穷了。”
顾菁与顾苒你一言我一语的与顾蕴说着自祁夫人和旁人处听来的八卦。
顾蕴一边听着,一边禁不住越发佩服起太子承川来,明明已经处于劣势了,却能绝处逢生,不但坑了宗皇后一把,让宗皇后背上了“逼死储君”的恶名,还为以后自己以全新的形象强势归来提前做了广泛的铺垫,——如今顾蕴已能十成十肯定,枯竹大师的出现绝非是偶然了。
只不知慕衍会不会随了太子承川一块儿去凌云峰,想来应当不会罢,太子接下来几年内虽不在盛京,可他暗地里那些势力却不能放弃,不但不能放弃,还得继续发扬壮大才是,不然就算他将来以全新的形象回来了,朝堂上却前有狼后有虎的,他一样只能落得前世死个不明不白的下场,毕竟不管是谁最后上位,都绝对容不下他这个曾祭过太庙,昭告过天下的前太子,别人不是胜只是败,他若胜不了,就是死!
顾蕴因此越发想尽快见慕衍一面了,可知道眼下慕衍只怕不得空来见她,她纵再着急也没用,只得暗自算着时间,若再等几日他还不联系她,她就要用自己的办法了。
是夜,顾蕴心里有事睡不着,遂让锦瑟几个多点了两盏灯,打算练一会儿大字静静心,等静下心来后再梳洗歇下也不迟。
不想她才刚写了十来个字,刘妈妈进来了,屈膝行礼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慕公子来了。”
“什么?”顾蕴忙抬起了头来,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刘妈妈已又低声道:“小姐,慕公子来了,这会儿就在我们的院子里。”
顾蕴这才确定的确是慕衍来了,心里先是闪过一抹欣喜,这才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继而便嗔怒起来,这人不守信用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行起了宵小的勾当,深更半夜的闯她的院子,把她当什么人了,他让冬至先递个话给刘大,彼此约了在便捷见面不行吗?
可想起他先前去扬州时,一路上虽不乏无赖之举,却也自来极有分寸,不征得她的同意,绝不会硬闯她的房间,今日指不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呢?
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将让刘妈妈请他走的话说出口,只淡声吩咐刘妈妈道:“请了慕公子去厅堂里,说我随后就到。”
“是,小姐。”刘妈妈忙应声而去,顾蕴则继续写了百来个字,才搁了笔净了手,举步往厅堂而去。
只是走出没两步,她又突然折了回来,与在屋里服侍的锦瑟明霞道:“你们先出去。”
锦瑟与明霞不明就里,不过仍依言退了出去。
顾蕴这才有些不自然的走到床前的穿衣镜前,打量起镜子里的自己来,见自己身上的豆绿色四喜如意纹褙子虽不算鲜亮,却也十分雅致,与自己头上的珍珠发箍很是相衬,不过仍稍嫌素淡了些,遂又一边开解自己,我这只是出于基本的礼仪,可不是有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一边自妆奁里捡了支蝴蝶展翅玉步摇戴上,又点了口脂,才举步去了厅堂。
果见慕衍已在厅堂里候着了,只是顾蕴才见他第一眼,便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慕大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满腔乱糟糟的念头和想法早飞了九霄云外去。
慕衍的确瘦多了,原本深邃有神的双眼都凹了进去,两颊的颧骨也露了出来,衬得他整张脸的轮廓前所未有的分明起来,身上的衣服更是空荡得厉害,也不怪顾蕴会惊呼出声。
“当时急着从扬州赶回来,我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等回了京后,事情又多,我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成这样了。”慕衍自嘲的笑道,“很难看罢?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也就是这段时间劳累太过了,安心将养一段时间自然也就长回来了。”
能不瘦吗,三天三夜没合眼还是轻的,等回京后,他为了应付宗皇后等人,更是每日只喝一碗粥,每晚上也只睡两个时辰,生生将自己熬得瘦了一圈,如此才能真正符合他“一病多年”的形象,不然脉象什么的能靠内息来操控,他身体的外在情况可瞒不了人。
顾蕴闻言,心里霎时沉甸甸的极不是滋味儿,吃饭睡觉这么简单的事,于他来说,竟然一度都是奢望,只盼太子承川最后真能得偿所愿罢,不然他的这些苦,岂非都白吃了?
沉默了片刻,她才又道:“那现在呢,太子殿下能请动枯竹大师,可见如今你们的危机已经算是解除了,你如今总不至于再吃这样的苦了罢?”
慕衍点点头:“危机暂时算是解除了,不过,却只是一时的,仍不敢有半刻掉以轻心。”
顾蕴道:“这是自然的,你们躲得过对方一次算计,却未必次次都躲得过,除非太子殿下能正位大统,不然你们就得时时保持高度的警惕。对了,这次太子殿下是怎么请动枯竹大师出马的,他老人家可不好请,这世间能请动他的人,更是没几个,别说请了,如今只怕连见都没多少人见过他。”
“说来这事儿也是机缘巧合。”慕衍稍稍压低了声音,“其实太子殿下有一位义父,如今就在朝中为官,官位还不低,他那位义父早年全家蒙难时,恰逢枯竹大师经过,大师慈悲为怀,便救了他一命,之后见他颇有习武的天赋,更是收了他做关门弟子,如此算下来,枯竹大师就是太子殿下的师祖了,所以要请动他老人家于旁人来说,或许难如登天,于太子殿下及其义父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慕衍快马加鞭赶回盛京城时,宗皇后等人还没开始发难,显然邵太医那边他们还没打开口子,说来邵太医这人也的确是个嘴紧且心思缜密的,然邵太医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好酒,一旦喝了酒,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什么话都不敢说,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所以好些年都滴酒不沾了,否则慕衍也不敢将其渐渐发展为心腹,且一用他就这么多年了闺娇。
可偏偏慕衍和韩卓的人查到他失踪前,曾于两个多年的旧友一起喝过酒,事后那两个旧友都不见了踪影,他会落到宗皇后等人的手里,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慕衍信得过邵太医的人品,却信不过他的酒品,回京后立时便开始布置起来,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立刻请枯竹大师进京。
好在早在去扬州之前,慕衍便已开始在布置自己“病愈”之事了,当时他的打算也是请枯竹大师出面,让自己避走皇宫一年半载的,之后再寻一个最合适的契机回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起疑他以前一直是在装病了。
却没想到,他的计划竟这般快便派上了用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与此同时,慕衍和韩卓的人几乎将盛京城内外都翻了个遍,也没打探到邵太医的行踪,父子二人只得忍痛决定,若是邵太医已经遭遇了不测便罢,若他已经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他们也只有放弃他,让他沦为弃子了。
之后没几日,宗皇后便带着皇上和一众太医去了慕衍的居所,要当众拆穿慕衍的真面目,治他一个欺君大罪。
只是慕衍不但外表看起来枯瘦如柴,已是病入膏肓,脉象也是紊乱而微弱,宗皇后能指证他收买邵太医一个人,却不能说个个儿太医都被他收买了,让他们众口一词罢?
于是方有了慕衍当众咳血,一度没了心跳和呼吸,被所有太医公认已薨逝,后还是枯竹大师及时出现,亲自“救治”了他半个时辰,才让他又“醒转”了过来那一出出。
“枯竹大师竟与太子殿下还有这一层渊源?”顾蕴万万没想到枯竹大师竟是太子承川的师祖,太子承川还在朝中有一位不为人知的高官义父,那他何以没像前世那样早早便一命呜呼,也就解释得通了,他是与她一样,有了不为人知的奇遇,只不过她的奇遇是来自上天,他的奇遇却是来自人为罢了。
可这些机密慕大哥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告诉她,只怕太子承川的心腹都未必人人都知道,她当然知道自己不会出去乱说,但让太子承川知道了,又岂会对慕大哥没有意见,觉得他连最基本的守口如瓶都做不到?
顾蕴因忙道:“慕大哥别说了,方才这番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当没说过,以后你也别再告诉我这些了,你只告诉我你有没有危险也就是了,省得回头太子殿下知道了,怪罪于你。”
慕衍却笑道:“你不说我不说,太子殿下怎么会知道,而且太子殿下不是那样没有气量的人,我也不想有任何事瞒着你。”
只除了他至今仍瞒着她他的真实身份以外,也不知道回头她知道了,会生气成什么样儿?
顾蕴被他最后一句‘我也不想有任何事瞒着你’说得脸颊发起烫来,免不得想到了当日他在扬州城外下船前与自己说的话,两颊就越发火热了,暗忖要是待会儿他要自己的答案,自己可该怎么说?
是一口拒绝呢,还是说自己要再考虑一段时间?这些日子因为日日担心着他,她倒是忘记考虑这事儿了。
耳边果然传来慕衍的声音:“蕴姐儿,你今日真漂亮,等再过几年,你还不定会漂亮成什么样儿呢。”
顾蕴的脑子“嗡”的一声,脸已快烧起来了,下意识看了慕衍一眼,见他正灼灼的看着自己,忙又慌乱的将目光移开了,不自然的嗔道:“慕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心里则暗骂着自己没出息,活了两世,倒被个毛头小子弄得心慌意乱,也真是有够丢份儿的,不过想起慕衍夸她漂亮,又忍不住暗自得意,果然先前的步摇簪对了口脂也抹对了。
慕衍道:“我并不是油嘴滑舌,而是实话实说。”说着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只是接下来的几年里,我怕是见不到你,也不能经常陪你了,你千万别怪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顾蕴一时也顾不得脸红了,忙看向慕衍问道:“难道不止太子殿下要去凌云峰,你也要去不成?”
慕衍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点头道:“是,我也要去。皇后娘娘打着不放心太子殿下的旗号,坚持将自己身边几个得力的人给了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一并带去凌云峰就近服侍他,说总不能事事都给枯竹大师添麻烦,而且将来要打发人回宫传个信什么的也便宜。贵妃娘娘知道后,也回了皇上,送了几个人给太子殿下,还与皇上说,为了不委屈太子殿下,以后每半个月个把月的,就该打发人送一趟东西去凌云峰才是,所以太子殿下也得带几个自己的心腹去,总不能让太子殿下亲自与那些个下人们周旋去。”
宗皇后还真是贼心不死,偏林贵妃也来添乱,最可恶的还是皇上,明知道自己的妻妾们都对太子不怀好意,时刻恨不能让各自的儿子取而代之,依然丝毫护着太子的意思都没有,这些还是明枪,背地里的暗箭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太子即便眼下暂时占了先机,以后怕也一样是处境堪忧哪!
顾蕴不由皱眉道:“枯竹大师竟也不驳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回吗,他只要说一句自己清净惯了,不愿意旁人打扰自己,难道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还敢有二话?便是皇上,也不好强大师所难罢,大师可是连先帝和文宗皇帝都敬重有加的人。”
慕衍苦笑道:“大师何尝不曾这样说过,只是他才一说,皇后娘娘便一口一个‘不放心’,求他老人家大发慈悲,体谅一下她‘为人母的一颗心’,贵妃娘娘又说服了皇上,大师已先婉拒过皇后娘娘一次了,哪里还好又婉拒皇上,不然就真要引人生疑了,这事儿原就太过巧合了不是吗?”
“‘为人母的一颗心’?”顾蕴就忍不住冷笑起来,“皇后娘娘竟有脸这样说,难怪只有她能当皇后,旁人哪有她这份儿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她前世就是一位典型的佛口蛇心的嫡母,岂能不知道宗皇后这些招数!
这话就说得有些诛心,甚至有些大逆不道了,以顾蕴一贯于人前的谨慎,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可一想到慕衍就因为宗皇后作妖,不得不也离京几年,她就觉得自己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的那股无名火,定要把话说出来才痛快,横竖慕衍也不可能去告发她。
慕衍果然任她说,并不阻止她,事实上,她这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极大成都的取悦了他,让他觉得,嫡母就算待自己再坏,能让她为自己鸣不平,也算是值了。
他待她说完了,才沉声道:“所以我今儿来,其实最主要还是向你道别来的。”
说着,忽然抬手自自己颈间取下一块玉佩来,手上略一动作,那玉佩便变作了两块,原来这玉佩是大环套小环的双环佩,雕着鱼龙,外面是一个环形,里面则是一个心形。
慕衍取出心形的那块玉佩,递到顾蕴面前,定定的看着她缓声说道:“这块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据她身边以前服侍的老人说,她的所有东西里,就只这块玉佩是她自得到之日起,便一直随身戴着,至九死一生生下我之后,临死前才取下挂到了我脖子上的,算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后来我的义……我的一位女性长辈见了这块玉佩,便告诉我,既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玉佩本身的价值且不论,光寓意已是举世无双了,让我将来遇见自己喜欢的,打算与之共度一生的姑娘后,便把心送给人家。”
顿了片刻,才又继续道:“我今日就把我的心送给你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没有最后的答案,如今正为难着,我也不逼你,我只希望你能先收下我的心,然后再在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仔仔细细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我至多三四年也就回来了,等我回来时,你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娶你过门,一辈子都只对你一个人好,你愿意收下我的心吗?”
顾蕴心慌得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认真深情的慕衍,好半晌方期期艾艾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罢,我、我、我……”
‘我’了半日,到底还是没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他送她的可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他的心,从来没人送过她这样的东西,叫她怎么舍得拒绝?
慕衍见她一副收也为难不收也为难的样子,已直接动手将心形玉佩给她挂到脖子上了,一边挂一边低声道:“我娘是我爹一个不得宠的偏房,也就是因为她机缘巧合下有了我,我爹才正眼看了她一阵子,赏了她不少东西,她却惟独对这枚双环佩情有独钟,我想她是希望有朝一日,她与我爹能一人戴环形佩,一人带心形佩罢,只可惜一直到死,我爹都不知道她的心意,或者说知道了也觉得无所谓……如今我终于遇上了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姑娘,我希望我娘的遗憾,再不要在我身上上演了,你明白吗?”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何况玉佩已挂在自己颈间,顾蕴哪里还能将那个‘不’字儿说出口,只得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许了慕衍的话,反正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
慕衍脸上立时爬满了喜色,顺势握了顾蕴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负你的!”
顾蕴心下是欢喜的,嘴上却忍不住小声嘟哝道:“光说得好有什么用,得做得好才成,嘴上说得漂亮,办的事不漂亮,一样白搭。”一边说,一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说到底,还是不能全身心的投入与信任。
却被慕衍握得更紧了,道:“我既说得出,自然做得到。只是如今正是太子殿下用人之际,我不能将冬至留下给你了,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事,就打发人去找十一爷,他这程子虽不在京中,我已去信与他说好,请他回来后代为照顾你了,你不用与他见外。”
顾蕴道:“我能有什么为难事,况我手下有人也有银子,纵有为难事,我自己也能解决,哪里需要麻烦十一爷?”
如此看来,宇文策与太子那位高官义父,便是太子留在盛京暗里发展势力的人了,她自然不能与宇文策添麻烦,只希望他二人能不负太子所望,毕竟只有太子好了,慕衍才能好!
一时顾蕴与慕衍都没有说话,屋里却有温情在流淌,真正是无声胜有声。
慕衍却忽然无声的苦笑起来,自己临来之前,不是只打算与小丫头道别兼送玉佩的吗,至于她的答案,她既然暂时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那他就再给她足够的时间确定便是,若是她一直确定不了,将来若自己能平安回来,他自然要帮她确定,若他不幸回不来了,小丫头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反而是好事了。
却不想见了小丫头后,他玉佩倒是送了,别也道了,事情的发展却差点儿就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哎,说到底,还是因为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字迷啊!
慕衍犹豫再四,到底还是涩声将自己本来要说的话,一句一句说出了口:“此行虽有枯竹大师护着,太子殿下一样危险重重,毕竟枯竹大师不能时时守在他身边,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前皇后与贵妃是直接视太子为只剩一口气的死人,如今知道他有痊愈的希望了,自然不会再留他在这世上,而主辱臣死,一旦太子殿下遭遇了不测,我自然也不可能再回来了……所以,三年,不,五年,你只等我五年好不好,若是五年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就忘了我,另找一个疼你爱你的男人,嫁了罢……”
最后一句话,说得无比的艰难,心里更是像被针在扎着一般,细细密密的痛。
本来他已打算今夜就将自己的真正身份与顾蕴和盘托出了,但终究还是没说,就怕她知道后,事情朝两种最大的可能,也是唯二的可能发展,一种是怕她生气,真恨上了自己,偏自己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不能留在她身边滴水穿石的求得她的原谅,若她因此嫁了别人,他岂不得心痛一辈子,他生来便是个自私的人,断不能允许她嫁给别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再好也不成!
另一种可能则是怕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将自己手下的人也给了他,银子也给了他,她就是那样的人,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便会还别人十分,别人对她好十分,她更是会对别人掏心掏肺。
将来他若成功了便罢,他自然要给她全天下独一份儿的尊荣与幸福,可他若是失败了,岂非要连累她?他是自私,却终究自私不到明知有连累自己心爱之人的可能,却仍任事情朝那个方向发展,更自私不到让她为自己苦守终身,孤苦伶仃的地步。
顾蕴没想到他才把自己的心送给了她,转眼就与她说起什么五年后他若是回不来了,就让她忘了他,另嫁别人的话来,立时气得满脸通红:“你什么意思,合着你是在逗我玩儿呢,既然如此,你的心我也不稀罕!”说着便大力扯起颈间的玉佩来。
急得慕衍忙去拉她的手:“你别生气,别扯,仔细弄伤了自己……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我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你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我,方才更不该与我说那些甜言蜜语,还说什么把自己的心送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可以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顾蕴却仍是一脸的激怒,渐渐更是连眼圈都红了,心里已是分不清到底是因慕衍反复而生气,还是为他有可能回不来了在恐慌,手被抓住了挣脱不了,就拿脚去踹慕衍,一边踹眼泪一边哗哗的掉。
慕衍眼见劝不住她,只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然后循着她的骂声和哭声,低下了头去,她的声音总算在彼此消融的唇舌间消弭不见了。
他抱得那么紧,似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头里一般。
顾蕴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是忘了将他推开,耳畔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盘旋萦绕不去,心跳更是声声清晰可闻。
初夏时节仍带凉意的夜风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吹得高高扬起,明明风还是冷的,她却浑身都烧了起来,恍恍惚惚中,不经意瞥见外面廊下的灯火纷纷,昏黄的光晕映入她的眼里,渐渐让她整个都失了神。
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唇间柔软微凉的唇上,带着好闻的青草气息,与鼻间萦绕的瑞脑香浑然天成。
外面放风的卷碧与刘妈妈本来正百无聊赖,卷碧不经意的望屋里一瞥,不想正好就看见慕衍在亲吻她家小姐,立时涨红了脸,要往屋里冲去。
刘妈妈先还不明就里,及至循着她的视线瞧见屋里的情形后,先也是一阵惊怒,但惊怒过后,反倒一把拉住了卷碧,用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看不出来小姐与他如今是郎有情妹也有意吗,不然小姐早推开他了,你进去裹什么乱,白让小姐难为情么?”
“可是……”卷碧却仍是一脸的不忿,被刘妈妈死活拉到了一边,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她进行起说服教育起来。
彼时屋里慕衍已气息不稳的放开顾蕴了,见顾蕴嫣红着唇,还未彻底发育起来,但已可以想见以后会有何等规模的胸部也一起一伏的,他几乎忍不住要再次低下头去。
好歹艰难的强忍住,在她耳边哑声低语了一句:“都是我不好,那你等我回来……”若实在等不到,横竖他总能在临去前递话给她,应当不至于误了她的终生。
然后便艰难的松开她,不由分说的转身大步自去了,惟恐迟了,自己便走不了了,很快一袭黑衣便已融进了夜色里,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只余下顾蕴愣在屋子里,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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