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祁夫人方赔笑着向平老太太道:“其实今儿护送我们母女几个来这里的,正是我前次与伯母您提过的我那娘家外甥名唤沈腾的,他母亲当年您也是见过的,就是我那位行九的妹妹,难得今儿您老人家肯赏脸过来饮宴,我便想着让他来给您请个安磕个头,也是他做小辈应有的礼数,未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平老太太饱经世故的人,一接到祁夫人的帖子,便知道她八成是想安排自己见一见她那外甥了,回请她们婆媳祖孙反倒是次要的。
她虽有些不喜于祁夫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不会因此便否定她的善意,她如果对蕴姐儿不好,蕴姐儿也不会几次三番说她的好话了。
所以平老太太到底还是答应了祁夫人的邀请,而既已一早便答应了邀请,事到临头,她自然不会连见都不见沈腾一面,总不至于她只见了沈腾一面,就非得答应将外孙女许给他了,那她以后岂非除了自家孙儿以外的哪个小辈都不敢见了?何况她对沈腾也的确有几分好奇,这个少年郎是不是真如祁氏所说的那般优秀?
平老太太因笑道:“既是你的外甥,也算不得外人,且唤他来我瞧瞧罢,看他生得像不像你九妹妹,我记得你九妹妹小时候一笑就有两个酒窝是不是?”
祁夫人大喜,忙道:“九妹妹的确有一对梨涡,只可惜腾哥儿肖父,倒是生得不怎么像九妹妹。”命金嬷嬷,“还不快打发人请表少爷去?”
金嬷嬷忙应道:“是,夫人。”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很快沈腾便由丫鬟引着进来了,因知道自己想娶顾蕴必得平老太太先点头,他倒比当初县试第一场还紧张,进门后只看见上首坐了位满头银发的老母,知道那便是平老太太后,便不敢再多看,目不斜视的行至花厅的当中,便撩袍跪了下去,口称:“学生沈腾见过老安人,祝老安人福体康健,松鹤延年。”
沈腾一进来,平老太太与平大太太便知道祁夫人为何这般推崇这门亲事了,单看沈腾的外表,已是绝对的万里挑一,何况他还文质彬彬气质绝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书卷气,让人一看便知道他自称‘学生’是名副其实,而不是在学某些人沽名钓誉自抬身价,——要知道不是随便念过几本书就能自称“学生”的,必须得中了秀才后,才有资格自称学生,何况沈腾年纪还这么小,一看便知道前途无量啊!
平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更甚了,命自己的贴身嬷嬷:“快将哥儿搀起来,快搀起来。”
待沈腾起来后,又向他招手:“好孩子,你过来我仔细瞧瞧,当年你母亲去我们家做客时,才只这么大点儿人呢,谁能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也就不怪人常说‘岁月催人老’了。你母亲这些年可好啊?家里如今都有些什么人呢?你今年多大了?我听说你如今在国子监念书?”
沈腾至平老太太跟前儿恭恭敬敬的站定了,才笑着一一答道:“托您老的福,家母这些年一切都好,家里除了双亲,还有一个弟弟两位妹妹,学生今年十五了,如今的确在国子监念书。”
祁夫人瞧平老太太的意思,对沈腾已有几分满意了,忙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我听说这孩子的弟弟也极爱读书,两个妹妹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女,当年也没见九妹妹在这些上比我们这些姐妹强多少啊,怎么她生的孩子个顶个儿的这般聪明好学,倒衬得我那几个孽障个顶个儿的顽劣不堪了丧咒。”
侧面告诉平老太太,沈腾家的后宅特别清净,他们兄弟姐妹全是沈腾的母亲一个人生的,若顾蕴真嫁了过去,家风使然,将来也绝不会有那些个糟心事儿。
果然平老太太眼里就又添了几分满意之色,平大太太则笑道:“表妹家的姑娘们都顽劣不堪了,我们家的那几个就越发不能出门见人了。”
又问沈腾:“哥儿说你如今在国子监念书,我多嘴问一句,国子监素日功课可紧张?过些日子我们家大郎和二郎也要进国子监念书了,届时还得请你多照应一二才是。”
沈腾忙道:“照应不敢当,至多也就帮着平家哥哥们引荐一下同窗而已,您太客气了,功课自然是紧张的,不过平家哥哥们家学渊源,想来也难不倒他们的。”
当下平大太太又问了沈腾几句话,祁夫人便趁人不注意时,冲沈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告退了,第一次见面,若是停留的时间太长说得太多,反倒过犹不及,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沈腾会意,趁着平老太太与平大太太说话的空档,笑着提出告辞:“……学生就不打扰老安人了。”
平老太太便赏了他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做见面礼,平大太太则赏了他一匣子湖笔,幸好这些东西贵妇人们但凡出门都要提前备好,以备不时之需,不然就要闹笑话儿了。
待沈腾离开后,祁夫人方看向平老太太笑道:“伯母,我没有夸大其词罢?”
平老太太笑道:“岂止没有夸大其词,你这个外甥,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
祁夫人喜不自禁,“那我当日提的事儿,您老如今是个什么意思呢?”
平老太太沉吟道:“如今我仍给不了你明确的答复,我总得回去问过你表兄弟们和蕴姐儿的意思才成,尤其是蕴姐儿,她如今还小,少不得只能徐徐图之,好在如今离秋闱也没几个月了,你不至于连这几个月都等不得罢?”
饶再本能的偏心自己的亲孙子,平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平谦较之沈腾实在差得太远,不论是品貌还是才学,回头待她慢慢儿的问过蕴姐儿后,若蕴姐儿对谦哥儿不止是兄妹之情,她拼着被人诟病,也要促成这门亲事,反之,若蕴姐儿对谦哥儿没有那个意思,那沈腾这样的乘龙快婿就万万不能错过了!
虽仍没给自己准话,却也差不离了,如今只看蕴姐儿自己的意思和此番秋闱腾哥儿能否高中了……祁夫人心里有了底,忙笑道:“怎么会等不得,蕴姐儿这么好的外甥媳妇,我就是等上三年五载,也是心甘情愿的,横竖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呢。”
这边祁夫人与平老太太说得热闹,外面顾菁领着妹妹们与平家姐妹去树林里逛了一回,奈何如今花儿都已经谢了,只剩下满树的绿叶,一眼望去除了绿还是绿,实在没什么看头,大家也就往回走了,打算往别地儿再逛逛去。
不想方走出林子,远远的就见回廊上有个青色的身影走过,平沅与平滢忙转过了身去,平滢性子直些,因忍不住小声问顾苒:“怎么会有外男?”
顾家姐妹却都认出对方不是别个,正是沈腾了,顾苒忙道:“那是我沈家表哥,今儿护送我们来的,想是趁我们不在时,去给令祖母和大伯母请安的,说来大家都不是外人,还请沅姐姐滢姐姐不要见怪。”
那边沈腾也已看见她们了,这么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在阳光下站着,除非是瞎子,否则还真难注意不到。
既然彼此都已看见了,不上前打个招呼实在说不过去,沈腾遂几步上前,远远抱拳冲众人行了一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几位表姐表妹和小姐们,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平滢与平沅早在听得顾苒说对方是她沈家表哥时,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过了身来,就见沈腾逆光而站,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光,二人遂又对视一眼,然后齐齐低下了头去。
顾菁见平滢与平沅不说话,想着这样的场合她们也的确不好开口,便笑道:“表弟是去给平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请安吗?我们原是去赏花儿的,谁知道这个时节花儿都谢了,不想会在这里遇上表弟,我们就不耽误表弟了,表弟自便罢。”
沈腾上次见顾蕴已是正月里的事了,如今好容易见了顾蕴,少不得多看几眼,见她穿了葱绿色的襦裙,整个人清新得好似三月里枝头上的第一片嫩芽,越发有大姑娘的样子了,不由脸上一热,笑着应了顾菁一句:“那我就不打扰表姐表妹们了。”抱拳又是一礼,转身自去了。
顾菁这才招呼大家往后边的小溪旁而去,路上少不得还要与平沅平滢致歉,二人都笑道:“沈少爷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是碰巧遇上罢了,菁姐姐再说下去,就真是不拿我们当姐妹,而是当外人了。”
大家说笑着至小溪旁玩了一回,顾苒是个促狭的,趁众人不注意时,拿手里的纨扇浇起水来,平滢隔得最近,被浇了一脸的水花,立刻不甘示弱的也回浇起顾苒来,连带其他人也跟着遭了殃,最后索性都玩起水来。
以致不多一会儿,众人身上便都湿了大半,急得各自的丫头在一旁苦劝不止:“小姐别玩儿了,还是让奴婢们服侍你们去更衣罢,再这样下去,该染上风寒了。”
只是玩得正兴起的众人谁听她们的,又玩了一回,直至金嬷嬷奉祁夫人之命来找小姐们回去坐席时,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在金嬷嬷严厉的目光下,讪讪的各自换衣裳去了。
今日乃显阳侯府的东道,顾蕴再怎么着也姓顾,也算半个主人,所以就近最好的净房自然让给了平沅与平滢,顾蕴则和顾菁姐妹几个进了就近的厢房里等丫头们打了热水来后再换衣裳。
平沅与平滢换好衣裳后,二人的丫头忙着收拾残局,二人闲着没事儿做,平滢便压低声音与平沅说起悄悄话儿来:“二姐姐方才看清楚那位沈少爷了吗?我看了一眼,平心而论,可比三哥哥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啊!”
平沅点了点头,也低声道:“单以外表论,那位沈少爷的确比三哥哥强,而且听说他十三岁便已中了秀才,二哥哥如今都快十六了,还不是秀才,想来才学上也差得远。不过这过日子又不是只看品貌才学,还得看夫君待自己好不好,婆婆小姑子与自己又能不能处得来,蕴妹妹嫁了三哥哥,可绝不会存在这些问题,二婶婶对蕴妹妹那是没的说,我们姐妹也当她自己的亲妹妹般,三哥哥更是待她比待我们都好得多,若非如此,祖母何以一心想要亲上做亲,这不是把蕴妹妹留在我们自己家里比嫁去其他任何人家都更放心吗?”
说得平滢“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我从来不知道二姐姐竟连这些都知道,什么夫君婆婆小姑子的,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莫不是……二姐姐等不及想嫁人了?我待会儿就告诉大伯母去……”
话没说完,平沅已红了脸,急得要去拧她的嘴:“我不过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看我怎么收拾你!”
平滢忙哇哇叫着求起饶来:“我再不敢了,二姐姐就饶过我这一次罢,我以后真的不敢胡说八道了,我直接去与大伯母说……”
“你还说,你还说……我真不客气啊……”
“哈哈哈哈……二姐姐,我真不敢了,你别呵我痒痒了,你知道我最怕这个的……哈哈哈哈……”
一时间姐妹二人笑闹成了一团,银铃般的笑声隔着窗外一片密密的树林都还能听见,让听者也无端的跟着心情大好起来。
慕衍的心情却是糟透了,铁青着脸紧抿着唇,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看得季东亭与冬至只想远远的避开,以免遭了池鱼之殃,却又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小心翼翼的站在原地,真是好不可怜。
二人不由在心里将方才平沅与平滢口中的那位‘三哥哥’骂了个臭死,你好大的胆子,抢女人竟抢到我们爷头上来了,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一时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他们就不走这条路了,不走这条路爷岂不是就听不到方才那些可恨的话了?不对,该怪大人的,若不是大人将爷训练得武功这般高强这般耳聪目明,就算那两位平小姐声音再大一些,爷也未必能听见啊!
唔,其实最该怪的还是顾四小姐,她怎么就那么多表哥呢,表哥多也就罢了,还个个儿打着她的主意,真以为表哥表妹什么的就是官配了?呸,有他们爷在,一个个儿都靠边站去罢!
慕衍心里这会儿的想法倒是与季东亭和冬至差不多,小丫头怎么就那么多表哥呢,还个个儿打着近水楼台亲上做亲的主意,果然表哥什么的,都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生物!
此时此刻慕衍会出现在这里,想法却是与沈腾差不多,自上次在便捷匆匆一别,他就再没见过顾蕴了,小丫头日日都待在平家承欢平老太太膝下,与平家小姐们玩笑取乐,无论他是打发冬至送东西去显阳侯府,还是递口信儿说自己要与她面谈加盟便捷的事,一律都在刘大那里便被挡了驾,说是他家小姐一早就有言在先,这段时间她要陪外祖母和亲人们,哪怕天塌下来,也别去寻她,反正她个子矮,寻了也没用……听听这叫什么话,分明就是乐不思蜀了嘛!
慕衍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只得静待法子另寻机会,我就不信你还能一直待在平家不出门了。
果然没过几日,他便听说了今日祁夫人会在留园宴请平家老太太和大太太并小姐们的消息。
也是祁夫人今儿地点选得好,选在了留园,隔壁便是荣亲王府的别苑,虽没能跻身京城四大名园之一,也算是京城知名的所在了,慕衍既知道顾蕴今日会来留园,自然不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回头便与宇文策说好,今日让他陪自己来逛他家的园子。
宇文策与慕衍既是兄弟更是君臣,自然不会违背他的话,早早便回了荣亲王,说今日自己要在别苑宴请自己的朋友,得到荣亲王的首肯后,今日一早便陪着慕衍到了别苑。
慕衍却哪有心情逛园子,他是“身体不好”,素日少有逛御花园和太池苑和时候,却也不是没见识过,荣亲王府的别苑难道还及得上御花园和太池苑不成?草草逛得一回,他听得隔壁开始有女孩儿的欢声笑语传来了,便再也耐不住,跃过墙头到了留园。
谁知道好巧不巧就让他听见了平沅与平滢的对话,这才知道自己还没将前面的狼打跑呢,后面又来了一只虎,偏这前狼后虎还各有各的优势,各有长辈替他们谋划,想见小丫头了也可以仗着“表哥”的名分什么时候都可以见,真是可恶至极!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后,慕言淡声吩咐冬至:“我与东亭去前面的亭子里,你就在这附近守着,看四小姐什么时候落了单,便设法将四小姐引过去,我有话与她说。”
这么多人在呢,他要怎么才能悄悄的将顾四小姐引出去?冬至不由暗暗叫苦,但见季东亭的脸比他还苦,想着人不知神不觉的引顾四小姐过去总比直面爷冷脸来得强,也就不再犹豫,恭声应了:“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慕衍“嗯”了一声,带着季东亭先自去了。
冬至这才擦了擦额角的汗,密切关注起四下里的动静来。
彼时顾蕴姐妹都已换好衣裳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想起方才的情形都忍不住好笑,想起待会儿回花厅后各自的长辈还不知道要怎生生气又忍不住忐忑。
最后还是顾菁笑道:“我们还是乖乖儿的回去认错罢,当着客人的面儿,我们态度再放低一些,长辈们还不至于拿我们怎么样,若再磨蹭回去,指不定就真善了不了了。”
大家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遂不再犹豫,结伴回了花厅里。
果然平大太太与祁夫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一个说平沅出门做客怎么也能这么贪玩儿,一个就说顾菁怎么照顾妹妹们的,倒是平老太太笑道:“好了,你们也别生气了,小姑娘家家的哪个能真正不贪玩儿的,便是你们自己,年轻时候难道就没做过这样的事不成?反正我小时候是做过的。”
又命人端姜茶来给小姐们喝,“赶紧的去去身上的寒气,回头不慎染了风寒,不是闹着玩儿的。”
平大太太与祁夫人也不是真的生气,可总得将姿态做足,见平老太太发了话,便双双笑道:“我们小时候是做过这样的事,可那都是在自己家里不是?既然娘/伯母发了话,那今儿就且饶过她们这一次,下不为例啊!”
顾菁姐妹和平沅姐妹忙都屈膝应了,捧着丫头奉上的姜茶乖乖的喝起来。
一时姜茶喝完,金嬷嬷便领着丫头们上起菜来。
大家各自就着丫头捧着的铜盆净了手,又拿干净的手巾拭了,祁夫人便先敬起平老太太与平大太太的酒来:“伯母与表嫂今日能赏光,我真是不胜喜幸,我就先干为敬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婆子在外面探了探头。
祁夫人忙看了一眼金嬷嬷,金嬷嬷会意,屈膝一礼却行退了出去,稍后进来面色有些不好看的禀道:“夫人,周亲家夫人听说夫人今日在留园宴请平亲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说要进来给平亲家老太太请个安,不知夫人欢迎与否?”
看金嬷嬷的样子,祁夫人便知道外面的人一定是拦过周夫人了,可到底是下人,周夫人又一向强势惯了,哪里拦得住她?只得淡笑道:“来者是客,自然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你代我出去迎一迎周夫人罢,就说我身子不方便,小姐们又要替我陪客,实在脱不开身,还请周夫人见谅。”
“是,夫人。”金嬷嬷忙屈膝应了,领着几个丫头婆子自去了,祁夫人这才看向平老太太歉然一笑,道:“实在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还请伯母千万不要见怪。
平老太太与平大太太听得周夫人竟不请自来撵到了别人家的园子来,心下都生出了几分不悦,尤其是平老太太,瞧周夫人的架势,竟是打算求不到蕴姐儿绝不算完是不是?
她这是求娶呢,还是逼娶呢?
这般要强跋扈,丝毫不顾别人感受的性子,也就不怪能养出周氏那样的女儿了,她除非是老糊涂了,才会把蕴姐儿嫁去这样的人家呢!
平老太太因与祁夫人道:“你既有客,我们且先回避一下。”就着应声起身抢上一步扶她的平大太太的手,便要起身避到外面去。
祁夫人忙道:“哪里敢劳动伯母,我去其他地方接待周夫人也就是了,横竖这里空屋子多的是。菁姐儿,你快带着你妹妹们替我好生服侍老太太和大太太,这些菜就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又向顾蕴道:“蕴姐儿,你外祖母与大舅母的口味你最清楚不过了,就劳烦你多替大伯母周全了,大伯母回头再好生谢你。”
顾蕴忙笑道:“大伯母只管放心忙您的去,这里就交给我了。”
心里不由暗暗纳罕,周夫人明显是冲着外祖母来的,上次还可以说是登门道谢,这次总不能还是为了道谢罢,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她若没有歹意便罢,否则,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她是叫周夫人一声‘外祖母’,叫周望桂一声‘母亲’不假,可这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其间有多少真感情,大家心知肚明,她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周家的人伤害自己真正的至亲闺娇!
周夫人到底想干什么?自然仍是想为自家的孙子求娶顾蕴。
本来这些日子因顾冲一房还有两个多月便要自显阳侯府分出去单过了,偏周望桂又在坐月子,顾冲更是个不靠谱的,周夫人心痛女儿与外孙,少不得只能事事亲力亲为,大到选定以后女儿一家住的宅子到规划修葺,再到买进调教各行当服侍的人,小到女儿和外孙住的屋子该如何布置,暖房时该请哪些亲朋……桩桩件件周夫人都要亲自过问,忙得是不可开交。
谁知道今儿一早,江嬷嬷却打发了人急急忙忙去给她送信,说祁夫人今日借了信国公府的留园宴请平老太太,据说祁夫人还特意带了自己的娘家外甥沈少爷去,那沈少爷此前可送过四小姐一瓶十分贵重的西洋花露,指不定这姨甥两个也打着四小姐的主意呢?
周夫人心里立时警铃大作,沈家那小子她曾远远见过一回,平心而论,她的孙子们捆起来也及不上人家,万一祁夫人真也打的是亲上做亲的主意,平老太太见过沈家那小子后,还看得上其他儿郎吗?
当下周夫人便做了决定,要带了孙子们立刻也赶往留园,沈家那小子是光彩熠熠,她孙子们也没差到哪里去,万一平老太太就看上了她的孙子们,偏看不上沈家那小子呢?且不说她是真心喜欢蕴姐儿,想她做自己的孙媳妇,就算不是,只冲着与祁夫人打擂台,她也要赶着去坏她的事,敢欺负她的女儿,当她是死人不成!
所以周夫人才带着周大奶奶并自己的三个孙子,急急忙忙赶来了留园。
却没想到,她话都说透了,她是来给平老太太请安的,祁夫人依然会选在其他地方接待她,真以为这样便能让她知难而退了?
周夫人因笑道:“怎么不见平老太太,上次我自见了她老人家以后,便觉得甚是投缘,所以今日才会特地赶了来,只为再见她一回,怎么却只见亲家大夫人一个人?别不是平老太太不知道我来给她请安罢?”
祁夫人看着听从周夫人吩咐等在外面的三位周少爷,气急反笑:“平伯母自然是知道的,只知道是一回事,想不想见就是另一回事了,亲家夫人是聪明人,后面的话想来就不必我说出口了罢?”
不征得主人家的同意便带了自己人高马大的三个孙子直接闯进内院,丝毫不顾忌会不会冲撞了女眷,周家可真是好家教!
周大奶奶被祁夫人眼里的愤然与轻蔑刺得脸一阵阵的发烫,都快抬不起头来了,婆婆可真是,哪有这样逼着与人家结亲的,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且不说平家是原配娘家,他们只是继室娘家,本就矮平家一头,平家还对他们家有恩,就算没有,平大老爷也是从三品大员,掌着鸿胪寺,难道婆婆以为是什么寒门祚户,可以任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成,真是被她给蠢哭了!
周夫人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堪,不亲耳听到平老太太回绝她,她如何能甘心,甘心与顾蕴那样的好孙媳人选失之交臂,甘心与顾蕴身后的平家和她大笔的嫁妆失之交臂?
遂只是笑道:“这不过只是亲家大夫人的一面之词罢了,平老太太想不想见我,我当面一问,自然就知道了,亲家大夫人若是实在不肯告诉我,我少不得只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敲过去了,总能见到平老太太的。”
竟是使起无赖招数来。
祁夫人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果然“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可想着这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借的别人家的园子,真让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敲过去,回头显阳侯府真要沦为整个盛京城的笑柄了,何况以周夫人的性子,今日不让她如愿,来日她必定还要继续纠缠,倒不如就让她早早死心的好,难道她以为在先见过了腾哥儿后,有腾哥儿珠玉在前,平老太太还能看上她的孙子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