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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宋辞,我怕(1 / 1)

“怎么能当没听到呢,我听见我妈妈在喊,叶宗信他一定在欺负她。”

她推开刘妈就往外跑。

“这是要去哪呢?”苏凤于抱着手,依着门口,一只手拽住江西的手腕。

小小的孩子,红着眼,倔强地咬着嘴角:“滚开!”

她伸出小手就推苏凤于,可到底年幼,哪里有力气挣开,苏凤于重重一甩,便将她推回了房间:“小小年纪脾气很大,口气也不小。”

“要你管!”她倔强极了,死死瞪着苏凤于,丝毫不肯示弱,却在僵持时,她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愤怒,却绝望。

“叶宗信,你放手!”

“放手?除非我死。”

“那你去死!”

“哼,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叶宗信的声音,几乎暴怒,癫狂极了。

那个男人疯魔了,丑陋得让江西快要不认识了。

苏凤于突然嗤笑出声:“呵,玩真的呢。”凤眼拉出一抹笑意,她心情像是极好,“不过几句话,这都要玩命了。”

江西猛地抬头瞪过去:“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吹了点枕边风,说你——”她走近,微微倾身,凌厉的眸落在江西的脸上,抬手捏住了江西的下巴,笑着端详,“说你这小脸长得真像宋锡南,难怪那么招那对父子喜欢。”她笑着,洋洋得意,“你的父亲,居然连这种信口挑唆的话都会相信。”

那时候,江西并不懂这样一番话,会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只是,从未那样讨厌过这个女人,这个让她母亲日夜垂泪的女人,她张嘴,狠狠咬住了苏凤于的手腕,用了所有的劲,只一下,便尝到了满嘴血腥。

“啊!”

苏凤于几乎尖叫出声,用力缩回手,却被女孩拽得紧紧的:“你敢咬我!”她气急败坏,抬手便打在江西背上,然后用力一甩。

江西猛地撞在茶几上,额头瞬间便青紫了一大片。

“小姐!”

刘妈连忙跑过去,将蜷缩在地上的小人儿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背挡住她,扭过头满脸防备地盯着苏凤于。

苏凤于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语气极尽厌恶:“小贱人,你就等着哭,你们母女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转身,‘咣’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从外面落了锁。

顾不上痛,江西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门口,几乎哭喊出声:“开门,快我开门!”

她用力地敲打着门,掌心,迅速红了一大片。

“姑姑,小灿,开门,放我出去。”

“姑姑,小灿!”

手心,灼热地疼,她似乎麻木了,一遍一遍用力地拍打着,甚至用那样消瘦的肩一次一次去撞击。

可是,无动于衷……

小小的身子缓缓瘫软在地上,她扒着门,手上机械地捶打:“快开门,我妈妈在哭,我妈妈在哭。”

“快去救救她。”

她听见了,母亲在哭,她也在哭,眼泪落了一地,声嘶力竭。

“我妈妈在哭……”

江西抱着双膝,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都在颤抖,眼里模糊了眸底的清光,只剩下灰暗的绝望。

那时候她才九岁,小小的年纪,还不懂大人们的尔虞我诈,也不懂情爱风月里的阴谋,只是知道,她再也不会有父亲了,倾尽所有时光,她都不会原谅那个让她那么绝望的男人。

“小姐,没用的,姑小姐带着林灿小姐去了公司周年庆,叶老爷和柳姑爷,他们,”刘妈抱着江西颤抖的身子,忍不住眼泪,“他们不会管的。”

她抬起眸子,没有再哭,只是盯着门,怔怔出神:“这个家,原来这么冷漠,这么无情。”

母亲的哭喊声还在继续,隐隐约约,有叶宗信的辱骂声,还有苏凤于久久不息的冷笑,所有的喧嚣与嘈杂,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江西捂住耳朵,蜷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好像失去了线的木偶。

“江西!”

“江西!”

是柳是,是她的柳柳来了。

灰暗的眸光,缓缓亮了颜色,她趴在门上,一声一声喊:“柳柳,柳柳。”

她在喊他,她在求救,一遍一遍,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柳是贴着门:“江西,不怕,我会帮你,我会帮你的。”

分明那样稚嫩的声音,却那样字字铿锵。

江西哭了,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隔着门大声地抽泣。

她不喜欢哭的,就算七岁那年从爬满常春藤的屋顶上摔下来,扭断了脚踝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她在哭……

“江西,别哭,你让开,我撞开门。”

她哭着说好,哭着喊他的名字。

柳是红了眼,用力地往门上撞,像是不知道痛,一遍一遍用肩膀去撞门。

他也才九岁,与江西一般大,刚学会念英文,还不会游泳,像天底下所有九岁的孩子一般,肩膀瘦小又无力。

“别撞了,柳柳,没用的。”

“砰!”

柳是狠狠撞在门上,大概用了所有力气,小小的身体被大力地弹开,跌坐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尘,还有眼里,越发荒凉的神色。

他的江西,在里面喊他,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砰!”

“砰!”

一次一次,不知疼痛似的,他狠狠撞在门上,又被门狠狠弹出许远,起身,摇摇欲坠,已经快要站不稳了,视线有些模糊,唯独耳边,江西在哭着。

“柳柳,够了。”江西哭得厉害,断断续续地喊着,“别撞了,别撞了。”

“救我妈妈,救我妈妈。”她听到了,叶宗信在打她母亲,有哭声,有辱骂声,还有青花瓷破碎的尖刺。

“江西,别哭了,我去,我现在就去。”

只是,他转头,便让他父亲堵住了所有的路。

“回你房间去!”

柳绍华只说了五个字,不容置疑的命令,脸上沉着所有情绪,乌压压的眸,冰冷刺骨。

这便是他的父亲,柳是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自己身上流着这个男人的血。

他身量还不到柳绍华的胸膛,扬起头,倔强地冲着他喊叫:“不!”

柳绍华的脸彻底冷沉了,几乎咆哮:“柳是!”

柳是置若罔闻,他只听见,江西在叫他。

“柳柳。”

“柳柳帮我。”

“柳柳!”

柳绍华沉声大喊:“回去!”

“我不!”

他像头炸毛的小兽,红着脖子嘶吼,扭头就往江西那边跑。

柳绍华一把拉住他,往回拽:“现在就回你房间去。”

“我不走,我不走!”他双手双脚发了狠地乱踢乱蹬,甚至用牙齿去咬柳绍华的手背。

“和我们没关系,不要多管闲事。”分明才半大的孩子,却不知道哪来的劲,怎么拖都拖不走,柳是几乎将他扛起来,柳是却突然不挣扎了。

怎么会是闲事呢,屋里的人是江西啊,是唯一一个会将那些喊他拖油瓶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的人,唯一一个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唱生日歌,会在冬天送他一顶女孩子才会喜欢的米分色帽子。

“爸爸。”

自从他母亲去世之后,柳是几乎没有再这样喊过他。

他红着眼,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哭着央求:“爸爸,我求你,我求你。”

“江西在叫我。”

柳绍华冷笑,稚龄的孩子能做什么呢,能改变什么呢,徒劳无功而已。

柳是却哭哑了声音:“我不能走,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不能走。”

“江西在叫我,你让我过去……”

柳是哭得厉害,还有屋里女孩的哭声,一片嘈杂刺激人的听觉。

他这个儿子,就算他母亲离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为了别人家的女孩,哭得一塌糊涂。柳绍华松手,只说了一句话:“别白费力气了。”

柳是重重摇头,往回走,大概肩膀受伤了,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他趴在门上,红着眼,有些抽噎,却轻声地哄着屋里哭泣的女孩:“江西,不哭了。”

“我去叫人,你等我。”

“你别怕。”

柳是还没长到门锁的高度,小小的个子,缩在门上,紧紧贴着门缝,一声一声哄着江西。

“不要哭了。”

“我不会走远的。”

“我就在外面。”

他也稚龄,这般大的孩子,如何会不害怕,也不知道怎么做,只是,他一定要告诉江西,他不会走,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也不会让她一个人。

柳绍华凝视了许久,一言不发,转头而去,对面,叶明远正拄着拐杖,靠在楼梯口。

目光相对,没有交流,只是远去的方向,如出一辙。

有时候,坐视不理,也是一种罪过,不动声色,会让人心安理得,在这个叶家,太多人在犯罪,或许,他们只是在等着,等着一个机会无需遮掩、堂而皇之。

门外,已经听不到柳是的声音了,江西知道,即便所有人都背离了她和母亲,柳是也不会,那个会不顾性命一头扎进水里救她的小小少年,会一直都在。

她不哭了,站起来,拾起地上的手绢,走到电话前,浸了水的钢趣÷阁字,已经看不清数字的轮廓了,只是原本模糊的记忆,却突然变得清晰,她拿起电话,手微微在颤抖。

她想过很多给宋辞打电话的理由,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这个电话,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铃声只响了一下,电话那边很快传来宋辞的声音,没有问候,没有疑问,他喊她:“江西。”

就好像知道她在等他,而他也在等她。

本来决定不哭的,只是听到宋辞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拼命隐忍的委屈与害怕,全数卷土重来,哽咽了喉,喊着他的名字:“宋辞。”

“怎么哭了?”

“你怎么了?别哭,告诉我。”

少年的嗓音还没有到变声期,十分清脆,分明那么稚弱,却让江西安心极了,她忍住抽泣,哽咽着说:“宋叔叔,让宋叔叔来救救我妈妈。”

宋辞突然沉默了。

电话里,江西隐约听到了争吵声,她不知所措,很慌乱:“宋辞,宋辞……”

电话里,江西一遍一遍喊宋辞的名字。

许久,他应了她一声:“我在。”

江西说:“宋辞,我害怕。”她没有再哭,只是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孤立无援,小小的她,在那个空荡冷漠的地方,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害怕地哭红了眼。

宋辞只是犹豫了一下:“别怕,我会让我父亲过去。”

他没有告诉江西,他的父母亲正在争吵,正在为了江西的母亲而决绝,甚至他的父亲,提出了离婚二字,父亲说,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家产,不要公司,甚至,不要他这个儿子……

在某一个时刻,宋辞也犹豫了,只是江西一哭,他便六神无主了,走到宋锡南面前,背对着他的母亲,说了一个名字。

阮清……

这个名字,是他父亲的软肋,却让他和他母亲永远屈居于下。

宋锡南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走出了宋家的大宅。

唐婉不知道宋辞说了什么,只是重重给了他一巴掌,她理智全无,对着门口大声地咒骂着:“宋锡南,你就这么走了,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了。”

竟不想,一语成谶,他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晚上三点的时候,宋辞的母亲接到了警局的电话,通知家属前去认尸。

“咣!”

电话砸在地上,唐婉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怔怔地呢喃:“宋锡南。你说到死也不能放手,你终于如愿了。”

宋家的宅院很大,夜深人静,只有唐婉的声音,呢喃自语,伴着声声抽泣。

宋辞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的母亲,那个永远骄傲端庄的女人,趴在地上,揪着心口的衣服,缓缓哭出了声,“宋锡南,你为什么要怎么对我,为什么折磨了我十五年。”

“你我说过的话,你从来不当真。”

“为什么这次当真了?”

“为什么再也不回来了?”她哭着,一声一声,撕心裂肺,“那是气话,你怎么能当真呢?”

宋辞缓缓走近,蹲在唐婉面前,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哭,只是看着他的母亲,看着这个永远都只会冷漠相对的女人哭得像个脆弱的孩子。

“宋锡南,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可以离婚,我不和阮清争了,我再也不和她争了。”

“你回来好不好?”

原来,他的母亲,这样深爱他的父亲,宋辞从来不知道,她母亲隐藏在争执与冷漠的背后,是这样的情深。

“你只要阮清,不要我和宋辞了是吗?”

她声嘶力竭,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栗,一遍一遍喊着宋锡南的名字。

宋辞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唐婉突然抬起头,眼里,是令人绝望的无助,她紧紧拽着他的手,哭着说:“宋辞,你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再也没有父亲了……”

松手,她倒在了地上,眼角的泪没有干,只是,没了声息。

“母亲!”

这晚,月朗星疏,分明是仲夏的夜里,却有些凉意,后半夜,刮起了大风,这样反常的天气,注定是个难免眠的夜。

叶家,灯火通明。

屋子里,充斥着刺鼻的烟味,叶宗信背着身站在窗前。

男人推门匆匆进来,喊了一声先生。

叶宗信猛地转头,走到来人面前,催促声很慌张:“快说。”

男人声音压得很低:“医院来过电话了,说人已经……”

叶宗信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膀,声音不自觉地急促了:“怎么样了?”

男人不语,只是摇摇头。

叶宗信狠狠往后退,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突然便苍老了神色。

“阮清,阮清……”

“你如愿了。”

他呢喃着,神色荒凉,满眼颓败的灰暗,背着灯光,脸上的轮廓一点一点松弛,然后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大笑,癫狂地大笑着:“哈哈哈,阮清,哈哈哈……”

笑过,整个人坐到地上,怔怔地喃着阮清的名字:“阮清,你终于离开我了,终于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终于,他还是泪流满面,依稀还记得,那年夏天,在云大的操场上,有个温婉娇俏的女孩对他说过:叶宗信,我是阮清,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要不是试着和我交往一下?

“哈哈……哈哈……阮清……”

叶宗信哭哭笑笑,声音回荡在整个偌大的房间,在夜里,格外瘆人。

隐约,门后有女人轻微的嬉笑,带着轻漫的嘲讽:“他还是爱那个女人,可是,终归他最爱的是自己。”

女人和权贵,叶宗信选择了后者,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呢,不过是死后的狂欢罢了。

“可能他也舍不得,所以留了一手。”

男人的声音有些浑厚,走廊里没有开灯,看不清男人的轮廓,鼻梁上无框的眼睛反射着幽幽的绿光。

女人轻嗤一声:“现在知道舍不得了,晚了。”

“本来天衣无缝的,可惜,还剩了一个。”

男人似乎有些遗憾,竟叹了一声。

“咚!”

拐角的青花瓷花瓶突然被撞到,惊扰到了走廊里的男女,男人几乎第一时间追出去,转口一片空寂,没有任何人影。

“谁?!谁在那?”

一片寂静,只剩男人有些惊慌的声音在回荡,拐角的灯光打在男人脸上,镜片下是一双鹰眸,闪动着阴鸷的精光。

那张脸,是他的父亲,柳绍华。

柳是捂着嘴,缩在楼梯下,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瑟瑟发抖着。

后半夜里,冷风呼啸,五月的天,突然下起大雨。

他的母亲意识不清醒,去医院认尸的,只有宋辞一人,警方似乎见他年幼,迟迟没有让他进停尸房。

“让我进去。”

十多岁的孩子,镇定冷静得出奇,身上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警方最后让宋辞签了认领书。

推开停尸房,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听母亲说,父亲尸骨不全,从车祸现场只发现了一些残肢骸骨。

他走得很慢,因为身量还不够高,需要踮起脚,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血肉模糊,他只看见了一只完好的手,食指上戴着一个银质的戒指,很普通,上面刻了父亲的名字,听母亲说,那是阮清送给父亲的,父亲从来不离身。

宋辞颤着手,翻过那只手,戒指朝上,沾了血,隐约可以看清上面的刻字。

他重重跪在地上,少年挺直的背脊一点点弯下来,浑身开始哆嗦。

“父亲。”

“你去了阮清那里,不要我和母亲了是吗?”

“你会不会后悔?”

他跪着上前,抓着那只满是血污的手,终于放声大哭。

“我后悔了,对不起父亲,是我的错,都是我错,我不该让你去阮家。”

“对不起,”

他伏下小小的身体,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一遍一遍。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抬起头,额上青紫了一片,满脸的眼泪,还有他眼里的绝望的哀求:“都是我的错,请不要怪她。”

“父亲,请你不要怪江西……”

次日,于氏医院vip门诊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穿着统一的男人,一个一个严阵以待,甚至人群的最外层,还有扛着相机的媒体,将vip门诊的过道堵得水泄不通。

几个值班的护士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

“这病房是谁呀,这么大架势。”

旁边的护士附和:“我听说是阮氏的小千金。”

“阮氏电子?”

“整个y市还有第二个阮氏吗?没看见院长从早上开始就一副丧亲相吗?”

这等惊天秘闻,一下子便让周边的几个小护士都来了兴趣,围坐一团,探听第一手豪门资讯。

“发生什么事了?是阮氏小千金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止。”领头的护士瞧了瞧四下无人,掩着嘴道,“说是不止阮家的继承人死在了医院,还有锡南国际的董事长也出事了,昨晚人送来的时候连尸骨都没有齐全,因为,”声音不由得再压低了几分,“因为死无全尸,所以警方都让宋家人来认尸了,消息现在还被压着,不出明天,不说咱医院,整个y市都要乱套。”

阮氏的继承人与锡南国际的董事长,都是y市数一数二的权贵之人,这消息,无疑是惊涛骇浪。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怎么会一起出事?”

“这两人可都是有家室的人,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谁知道,豪门世家多得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车祸指不定,”给了同伴一个微妙的眼神,护士继续说,“指不定不是天灾是**,两个大人死了,就只剩了监护室里那位小千金,倒也可怜了。”

“只活了这一个?”

“说是锡南国际的董事长拼了性命护在了怀里,也是命好,就只有轻微的擦伤,一点事都没有。”

“命好?那可不一定,阮家如今只剩这一根独苗了,小小年纪孤立无援,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不?分明才只受了一点轻伤,叶家压着消息搞出这种阵仗,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不是,虎毒还不食子呢。”

“那可不一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

几个护士,你一言我一语,走远了。整个二十三楼的vip重症监护室里,只住了阮氏千金一人,入口与出口都被重重围住,隔绝在外的人群哪里听得到重症监护室里的响动。

“咣——咣——”

所有药瓶全部被江西砸出去,以及柜子上杯子,砸了满地的狼藉,手上的针头早便被拔出,似乎是太过用力,结痂的手背又开始渗血,女孩头上裹着绷带,脸色苍白得像纸,赤着脚踩在地上,锋利的碎片在她脚上割出道道血痕,她却全然不知疼痛,对着屋子里的人大吼大叫:“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滚!”

“你们都滚,让叶宗信过来。”

“让他过来!”

九岁的孩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疯一般撕扯着所有能触手可及的东西,毫无血色的唇,张张合合,咬出了几道很深的血痕。

“谁都不要碰我。”

“我没病!”

“让我出去!”

她是江西,是阮氏的江西,如今,沦为阶下囚,没有谁能相信她,她也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

一睁眼,她曾经的父亲,叶宗信只说了一句话:“你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去死。”

是啊,为什么她没有死,为什么要独活下来,如果她也死了,她一定要去问问锡南叔叔,为什么要在卡车撞过来的时候用身体死死地抱着她。

她没死,母亲死了,锡南叔叔也死了,她满身的血,有母亲的,有锡南叔叔的,她甚至还抓着锡南叔叔的手,只有手,找不到他的身体了。这样的话,她怎么办,宋辞怎么办?

“告诉叶宗信,我既然还活着,就不会轻易死了。”

“你们都滚,让叶宗信过来。”

“我不会死!不会!”

她尖叫,嗓音早便喊哑了,小小的身子,踩着满地碎片,染了一地的血污,身体摇摇欲坠着。

“快按住她!”穿着白衣大褂的医生,面无表情,“病人情绪失控,准备镇定剂。”

几个护士上前,抓住江西的手,肩膀,还有腿,很用力很用力,将那小小的一团按在了床上。

瞳孔空洞无神,江西只是机械地嘶喊着。

“不许碰我,不许碰我!”

“加大量,注射镇定剂。”男人的话,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起伏。

“不要!”她只是个孩子,被按在床上,无力抵抗,像只绝望的野兽,只剩下无力的低吼,“走开,都走开,放开——”

床人的人儿,突然不挣扎了,缓缓闭上眼一动不动,紧闭的眼睫毫无声息。

片刻之后,白衣大褂的医生走出病房,取下听诊器,径直走进病房外的候诊室里。

“怎么样了?”

病人家属,叶宗信,至今一次也没进过病房,从昨晚诊室出来,到现在,只吩咐了医院压下消息,并且要求使用镇定剂。除了特殊精神科的病人,医院几乎不会对一般病人使用,更何况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

男人回话:“镇定剂的用量已经不能再大了,而且再使用下去,对病人的伤害会很大。”

叶宗信对后半句置若罔闻:“一群废物,连一个小孩子都控制不住,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男医生低着头,并不说话,大概了解了,这位父亲,要的,并非女儿的安危。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绝对不能让她清醒地走出这个病房。”提出他的要求的之后,转头命令走廊里十几个保安,“把人转去重症监护室,在董事会召开之前给我看牢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都给我滚蛋。”

“是。”

次日上午,阮氏继承人与宋氏董事长一同车祸去世的消息不胫而走,下午,于氏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向记者正式声明阮家小千金命悬一线情况不容乐观。

有媒体爆出,阮氏现任总经理叶宗信听闻噩耗之后,因悲痛欲绝当场晕过去。

当场晕过去?

呵呵,是拿到了阮氏的经营权乐得晕过去了。

林灿将手里的石子扔进喷泉池里,池底铺满了一层石子,她笑了,只觉得可笑,江西九岁生日那天还对着这一池水许了生日愿望呢,那个贪心的家伙,扔了三颗石子,一愿身体健康,二愿父母安康,三愿岁岁长相见。

看,一个都没实现。

林灿直接一脚将脚下的尘土踢进池子里,转头:“我为什么要帮你?”

柳是还是那三个字:“我求你。”

求?这个家伙平日里,最了不得的就是那一身傲骨,用母亲的话来说,小小年纪,自尊心强得离谱。

看来,相比较江西,他那点自尊心就无关紧要了。

“你求我我为什么就要帮你?”林灿拍拍手上的泥土,“再说我一个小孩子,可翻不了天。”

柳是直直地看着林灿,一双眼肿得厉害,双唇脱皮,一张秀气的脸又黑又脏。

林灿听母亲说,柳是这两天不吃饭不睡觉一句话也不说,在于家医院的门口外面杵了两天,不管柳绍华怎么拖拉硬拽,他死活不肯离开。

他这幅模样,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

“江西是你妹妹。”

兴许是长久没有喝水,声音有些撕裂。

妹妹?在阮家这所大宅子里,谁都不会蠢到去打亲情牌,连林灿这个十岁的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从她第一天住进这所豪宅里,叶宗芝便耳提面命过,不要觉得住在一个屋檐下便是家人,只不过相互依附罢了。

“多亏了江西这个妹妹,我和我妈妈被骂攀龙附凤十多年。”她眨眨眼,好似天真,“再说了,我后爹没和你说过吗?没了这个妹妹,我们会分到很多很多的钱。”

柳是听完,转身就走。

“等等。”

林灿喊住他,翻了个白眼,小跑过去,跑得有点急,喘了许久的气说:“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千羊抬起杯子,才发现,一杯水已经见了底,她放下杯子,看着阮江西:“什么条件?”

阮江西似笑:“大概是以身相许之类的。”

陆千羊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不是,柳教授那时候才九岁!祖国的花朵也不能摧残得这么早。”

阮江西靠着躺椅,将身子往里缩了缩,声音有些凉意:“小灿她像姑姑,从小就喜欢先下手为强。”

陆千羊迟疑了一下,掂量了一下用词:“你和叶子编剧那时候感情不好吗?”

阮江西摇头:“我上三年级那年,班上有个同学骂了我一句,小灿就把那个同学的头打破了。”她笑了笑,“所以,她欺负柳是最狠。”

陆千羊高度总结了一下:“相爱相杀咯。”

“小灿很护短的。”

“那后来呢?”

“后来啊……”

阮江西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眸光,缓缓苍凉。

“滚开!”

病房门口,只见一个半大的孩子穿着一身白色的公主裙,模样还没长开,依稀有些书卷气,头发剪到齐耳的位置,正耍大小姐脾气呢。

“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

“再不让开,我让我舅舅,让我妈妈,让我外公炒掉你!”

保安们很为难,这位大小姐今天已经来闹第四次了,次次花样层出不穷。

叶家这位表小姐,还真是个鬼机灵,能折腾死个人。

这会儿,她叉着腰,瞪着圆圆的眼睛,对着几个堂堂七尺男儿颐指气使:“还不给本小姐让开!”

叶家,最属这位小霸王难伺候。

领头的保安站在病房门口,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叶先生命令不能进去,小姐请回。”

人小鬼大,林灿口出狂言:“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取下背上的小背包,掏啊掏,居然掏出一把枪来,一跺脚就拔枪,“看枪!”

这拔枪的姿势,也不知道从哪来学来的,有模有样。

门口的保安被唬得一愣,下意识就用手臂去挡。

“咔哒!”

一颗跳跳球从枪口里蹦出来,砸在了保安大哥的脑门上,随机,脆生生的声音哈哈大笑。

几个保安都囧了,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孩子用一把仿真的玩具枪给唬住了。那罪魁祸首笑得花枝乱颤,可劲儿地嘲笑:“哈哈哈,真怂,一把玩具枪就把你们吓得,羞羞。”

保安大哥把挡在脸上的手拿下来,站定如松,决定再也不跟这熊孩子玩了,手才刚放下来——

林灿突然吆喝一声:“受本小姐一枪!”

只见那小霸王又从包里掏出另外一把枪,正对着保安大哥的脸,一扣!

“啊!”

一声哀嚎,惊天动地呐,门口那个保安捂住眼睛,抱头乱窜,旁边驻守的保安听闻立刻望过去。

“再吃我一枪!”

“啊!”

“啊!”

一时间,尖叫声惨绝人寰,三五个保安抱着头,在走廊里鸡飞狗跳,哀嚎声生生不息,乍听那声音就……让人觉得蛋疼。

然后,病房门口就一个人都没有了,林灿堂而皇之地将从护士长那里骗来的钥匙开门。

柳是可能是真的很好奇:“你放了什么?”

林灿转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芥末辣椒水。”

柳是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推开门进去。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黄昏时分,天已昏暗,却没有开灯,很大的房间,似乎是搬空了里面所有的摆设,只剩中间一张病床,大大的床,白色的床单,很小的一团缩在上面,只盖了单薄的毯子,一动不动。

“江西。”

柳是喊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抱着身子蜷缩着,侧着头木讷地看着天花板,瞳孔里,毫无倒影。

“江西。”

柳是又喊了一声,只是床上的人儿,不哭不闹,像抽去了线的木偶,脸白得吓人,柳是红肿的眼突然就酸了。

“江西,我来带你离开,你别害怕。”柳是走到床边,走进那双空洞的眼里,他说,“我是柳是。”

沉静的眸子,缓缓转动,看看柳是,又看看林灿。

林灿头一甩,十分嘴硬:“不是我要来的,是他非拉着我来。”

江西却将眸子转回去,一言不发。

“江西。”

柳是站在床边,通红着一双眼睛,只会傻傻地喊江西的名字。

智商一百五又怎么样?在阮江西面前就是个白痴。林灿直接将柳是推到一边,她趴到病床上去,盯着阮江西的眼睛:“你倒是说话呀,痛也好,难过也好,你吱个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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