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哐当”一声巨响,沉重的牢门被打开,陆清宏和陆家成一起被推了进来。
“哎哟——”陆清宏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陆家成却是被阴暗的牢房里刺鼻发霉的臭味熏得险些吐出来。
“爹——”陆家成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样的苦楚,登时眼泪都要下来了,半晌才扶着陆清宏栖栖遑遑的靠着墙角坐下,“扶疏那死丫头,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却被陆清宏抬手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孽障!胡说什么!你大哥,他,恁般厉害……”
却明显有些色厉内荏。
听父亲说的斩钉截铁,陆家成心里终于安稳了些,咬牙切齿道:
“等大哥回来,定要先把那烂舌头的死丫头卖到窑子里去——”
话刚出口,忽然就有一阵疾风朝着面门袭来,下意识的想躲,却哪里来得及,竟是“咣”的一声被砸个正着,陆家成捂着鼻子嗷的一声就瘫倒在地,错眼看去,凶器竟是一个硬邦邦的粗面窝头。
“谁?”陆清宏吓了一跳,仓皇抬头,影影绰绰能看见对面的牢房里一个男子的身影,再仔细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真是冤家路窄,竟是陆家宝!
家宝紧紧的抓着栅栏,过于愤怒之下,浑身都在发抖,若不是被牢门隔着,家宝这会儿八成会扑过去掐死陆家成。
“你,你想干什么?”陆清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就拖着儿子往后缩,突然意识到不对,隔着牢门呢,自己怕他作甚!
“陆家成,你要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家宝一字一句道。
“你,你敢——”陆家成明显有些色厉内荏,朝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就再不敢吱声。
陆清宏忽然说话了,只是声音却像哭一样:
“陆家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凭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声音里竟是说不出的凄凉,要是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和家成说不好也得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了!
本来以为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自己那庶弟又找了什么靠山趁家平不在来整自己,现在瞧着,怕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们现在所处的牢房可不是一般的牢房,而是专门用来关押战俘或者朝廷重犯的!
陆家宝被关押在这里,是因为以下犯上忤逆了贤王,府尹大人会这般重惩自然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家成也关在这里啊?
心里忽然一跳,难不成大儿子真的……
“张捕头,我大哥——”
扶疏几人在府衙外一个僻静的小巷里等了多时,才看到张彪出来,忙迎上去。
陆清源忙也跟了上来——不知不觉间,扶疏竟是已经成了陆老爹的主心骨,竟是事事唯扶疏马头是瞻。
跟在后面的家和有些失落——
自己本是想做妹子的依靠的,却没料到,真出了事,倒是扶疏比自己更冷静,也更有法子。
好在这张彪也接了家里送去的银子,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马到成功。一家人这次来,就是想接了家宝回去的。
“这是你们的银子,你们拿好——”哪知张彪却是匆忙掏出怀里的银票就往陆清源手里塞,那样子,好像是见了瘟神一样,竟是不待陆清源说话扭头就想走。
“捕头大人,”却被扶疏一下拦住,蹙眉道,“这银子既给了出去,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无论成与不成,都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您也知道,我大哥自来忠厚老实与人为善,从不曾作奸犯科,委实冤枉的紧,还请大人能明示,要怎样才能放我大哥出来?”
心里却知道,事情怕是有些不妙。
这都已经五天了,大师兄那里自己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没有消息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本想着好歹救了齐灏一命,便是挟恩图报,让他放了大哥出来也在情理之中,正准备再去军营寻找齐灏,正好碰到周英,言谈间却提到,齐灏根本不在军营,而是歇在连州府。
说道家宝的这无妄之灾,周英也很是挠头,本身大齐就有严律,军中将领绝不许插手地方庶务。更不要说陆家宝还是以忤逆贤王爷的罪名被抓进来的!除非齐灏开口,怕是其他人绝不敢轻易放家宝出来。
扶疏虽是着急上火,唯恐大哥会在牢里被人欺负,却也不甚担心——看在灵虉草的份上,那齐灏怎么也不应该把事情做得太绝。
哪知在府衙外守了好几天,别说齐灏,就是莫平莫方也没看到影子!正自头疼如何进入府衙见到齐灏,刚巧,张彪来家里赔罪了。
张彪,就是那日伙同陆家成到扶疏家的那位捕头,当日灰溜溜的趁乱离开后,回了府衙小心打听才知道,陆扶疏说的竟然是真的。
当初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陆家平早已经跌落高崖、死于非命了,你说死了也就死了呗,还不知为何,竟同时得罪了神农山庄和贤王爷两家人,这样两尊大佛齐齐怪罪下来,府尹大人自然不敢怠慢,才会派人立马锁拿了其余家人。
自然,张彪绝没有想到,扶疏不但亲历了事件的整个过程,更在这件事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照张彪想来,那个小丫头委实少见的早慧,可能知道这么多,也大抵是听那位商爷所言。
只是仅此一点,也够让张彪胆战心惊了,没看见陆家平得罪神农山庄后竟然祸及家人!那陆清源家明显跟那位大内侍卫都要恭请的高人关系匪浅,自己还是识时务些,万事小心为妙。
就随便买了几斤点心,亲自到陆家赔罪。哪知这家人也是知趣的,不但没收下礼物,还奉上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目的只有一个,请张彪代为周旋,救陆家宝出来,最不济,能帮他们进入府衙,见一下贤王。
张彪那日离开陆家时,曾亲耳听见商岚说会代他们求情,说不好不用自己出力,一两天内,府尹大人就会下令把人给放了,到时既化解了之前的恩怨,又落个顺水人情,还有银子可拿,可不算是一大美事?更何况人家也说了,即便自己没办法救出陆家宝也没关系,只要能帮助他们进入府衙也可。
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带个把人去一趟府尹府邸,又岂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到时胡乱想个名目送进府去也就罢了。
谁承想,上面一直没提过如何发落那陆家宝,张彪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到了也没敢在府尹面前帮着转圜,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还是把那陆扶疏送进府衙见贤王更容易些——
他的姘头李大娘,正好是府里的厨娘,也经常出来采买蔬菜,带进去个把人,应该不成问题。
哪知刚把自己的意思一说,姘头唬的脸色都变了:
“你个杀千刀的,可莫要害我!”
却是昨儿个,小姐才把府中所有奴才集合在一处,并当众撂下话来,这几日,府中任一个奴才都不许从外面带陌生女子尤其是十多岁的女孩子进来,若有人胆敢违抗,一律发卖出去。
“这钱你们拿回去,另请高明吧,张某是无能为力了!”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张彪可不愿意为了几个可能有门路的陌生人得罪府尹家的大小姐。
扶疏忙使了个眼色,悄悄伸出两个指头,陆清源本待要把银子给揣起来,赶紧又把银子塞回张彪手里——这回不是一百两,而变成二百两了!
心里却是不住打鼓,这二百两银子,不会打水漂了吧?
“哎哟,这怎么好——”张彪眼睛倏地一亮,这么一大笔钱,可足够自己在连州城买个好些的院子了!半晌终于道,“好吧,我透个底给你们,你们家这位小娘子——”
手一指扶疏,压低嗓门道:
“是不是,得罪过我们尹府尹家的大小姐?”
“尹家的大小姐?”扶疏一愣,“不会呀,这之前,我根本从未曾和府尹大人一家有过任何交集。”
“可大小姐的话,明明就是针对着你。”张彪也很是疑惑,把姘头的话学了一遍,“我看小娘子的年纪,也就在十岁左右吧?”
扶疏越发摸不着头脑,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彪已经把两张银票揣进了怀里,小声道:
“我这儿还有一个消息,说是那贤王爷嘴刁的紧,想吃一些京城的时令水果——我能帮的,也就仅此而已,你们自回去想法子,可莫要说见过我。”
姘头每日里小心伺候着贤王爷的饮食,别的不敢说,那位王爷的口味儿还是门清的。只是这深秋季节,距离京城更是遥不可及,想要那些东西可是难于登天。
尹府。
面对着一盘盘撤下来几乎动都没动过的山珍海味,尹夫人愁得头发都要白了——老爷可是费了天大的功夫才请了这么尊大神进来,一再嘱咐自己小心伺候,倒好,已经连着两顿送进去的菜肴几乎动都没有动了!
正自犯愁,帘栊一挑,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穿着华丽长相娇艳的女子走了进来:
“娘——”
“是珠儿啊。”尹夫人抬眼瞧了瞧女儿,仍是愁眉不展,“可有消息?”
从知道贤王来至连州,老爷就千方百计打探贤王的喜好,奈何那位天潢贵胄小小年纪,竟是古板的紧,不喜黄白物,不爱美娇娥,好不容易打听出来他爱吃银茴、水晶梨、青白果等时令性的果儿,倒好,前两种还罢了,京城里应该就有,大不了派人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跑一趟京城,只王爷最爱的那青白果,却是个稀罕的,听说一棵树也结不了几个,还是在春末夏初就成熟,又不耐放,这会儿又上哪里找去?
不待尹凤珠回答,又叹了口气道:
“罢了,我自去瞧一瞧吧。”
起身刚要走,又想起一事,“我听说你昨儿个把家里的奴才叫到了一处,还严禁他们这几日内带女子入府,到底是怎么回事?”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