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赶到时,发现石门敞开着,外面却是一个把守的兵丁也没有,心里顿时觉得不妙。
“去寻当值的将领来。”李良边吩咐边推开石门——石屋里空落落的,哪还有青岩的影子,倒是——
忙疾走几步,却差点儿被脚下的两截物事给绊倒,定睛看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却是两只断掉的腿,而旁边不远处,还有两只断手,而不远处角落里,竟是一个双目圆睁神情惊骇至极的死人,上前仔细一瞧,不是自己的堂兄李成又是哪个?
“秦大人——”外面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柳河听说李良到了,忙也匆匆赶了过来。
“你是废物吗?”李良指着地上的残骸断肢,气的浑身都在颤抖,“竟然任贼人杀死狱卒,还劫走了囚犯?!”
废物?柳河心里顿时有些着恼:“什么狱卒?这人也不过是个囚犯罢了,而且这人图谋不轨,竟意欲杀人灭口——”
“一派胡言——”听柳河的意思,明显是把责任推到了自己堂兄身上,李良顿时暴跳如雷,阴沉沉道,“这么说,你知道犯人现在哪里了?”
等自己抓回青岩,再好好的和这小子算账。
“当然——”柳河倒也不避讳,伸手往北营方向一指,“我们老大方才已经把人犯带走亲自监管了——”
老大临走时交代过,若是李良来要人,只管推到他身上即可。
“你们老大?”李良神情不屑——果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罢了,还老大!
“还愣着干什么?前面带路——我倒要见识见识,你们老大姓甚名谁,竟敢如此猖狂、目无法纪!”
摆明了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看李良盛怒,柳河心里不由有些打鼓,要是这李良真去找老大麻烦……只是此种情形下,要瞒却也是瞒不住的,只得硬了头皮躬身道:
“我们老大便是楚雁南楚校尉。”
李良嘴一下张得老大,半天才回过神来,站住脚道:
“你说,是谁?”
“楚雁南楚校尉啊。”柳河有些莫名其妙,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竟然是他?李良这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幻听。
柳河偷眼看去,却见李良脸色青白交错,明显受了惊吓的样子,心里不由狐疑,看这位的意思,怎么好像认识自家老大?
却不知李良这会儿却是又惊又怒又怕。
早料到会直接和楚雁南这个小魔星对上,却不料竟然这么快。
要说李良这辈子最害怕而又最痛恨的人,那就非楚雁南莫属了——
两年前,因着贵妃娘娘的照顾,自己终于升职为御前副统领,本以为前程远大,从此就可以青云直上,却再没料到,一次陪着三王爷和贵妃娘娘唯一的兄弟国舅爷郑康在街上溜达时,会碰见楚雁南。
国舅爷本就是个爱男色的人,瞧见俊美的近乎妖孽般的楚雁南,顿时欢喜的不行,当下就要带回府里去。
自己本是抱着看笑话的想法——一个半大少年罢了,怎么会是国丈府那些膀粗腰圆的悍勇家丁的对手?定然只能乖乖的跟着去国舅爷哪儿当兔儿爷了!
而且这小子长得可真是勾人,说不好,国舅爷玩腻了,自己还可以尝尝新鲜……
哪知不过这么一闪神间,郑康去摸楚雁南脸蛋的一只胳膊就已经应声而落!
若不是自己见机的快,上前挡住楚雁南,说不好,郑康一条小命就完了!
更倒霉的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美的不像话的少年,竟是大楚战神楚无伤的遗孤!
皇上因心里觉得愧对楚无伤,便对此子格外优待,虽是断了郑康一只胳膊,也不过训斥一顿,下令回楚府禁足一年罢了。
倒是自己,被狠狠的打了八十大板,刚到手的副统领职位也丢了!
这次护卫秦公爷到军营来,自己也是有任务在身的:一件就是贵妃娘娘并国舅爷特意叮嘱,无论如何要寻到楚雁南的错处,以报当年断臂之恨;另一件则是三王爷交代,让自己到军营中务必找机会除去上一代神农山庄小主人姬扶疏的影卫青岩!
自己正愁找不到机会,可巧这青岩就自己送上门来,只是可惜的是,还没拿到青岩的口供……
“李大人——”看李良的神情,柳河的心终于放下了些,心里却是暗暗咋舌,看来老大是京中某个大世家之后这一传言应该是真的了,瞧这李统领,方才还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听到老大的名头,立马就萎了。
当下直起身子,故意道:
“李大人,您不是说要去找楚校尉吗?我们走——”
李良终于回过神来,狠狠的横了一眼柳河:“不去了!”
转身大踏步往秦筝的营房而去——一想到当初楚雁南挥剑砍向郑康时那般狠戾的模样,李良就止不住想要腿肚转筋——别说自己一个堂兄被人弄死了,就是再死三个堂兄,自己也不敢跟他对上!不过,那个小魔星自己惹不起,却不代表公爷也惹不起!
楚雁南和扶疏这会儿早已回了北大营自己的房间,随营军医陈乾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这陈乾也是个奇人异士,虽是医术高妙,性情却最是放荡不羁,眼睛里最是揉不进沙子,但凡他看不上眼的,便是奉上千金,也是绝不会帮着瞧病。
当初因为得罪了先皇的贵妃娘娘徐安贞,小命差点儿搭进去,正逢楚无伤陆天麟回京述职,便出手相救。
陈乾既感念两人的恩德,又因当时徐安贞和齐渊母子势大,出得牢狱后,已是无处容身,便抛家弃口,只身来了军营。自然,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那对儿母子早已失势,听说徐安贞被先皇赐死冷宫,齐渊则被圈禁后疯了,京中的威胁早已解除,只是陈乾已经习惯了军营的生活,竟是不愿再返回那是非之地。
也因此,陈乾也是这军营里除陆天麟外,知道楚雁南真实身份的唯二人选。
这会儿听说楚雁南派人急请,不由吓了一跳,待看到楚雁南好好的站在哪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心里却是不住嘀咕,这小子和楚帅不同,脾气可是别扭的紧,性子也冷,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就没见他和谁亲近过,和楚帅当日的开朗豪爽委实是大相径庭,今日竟然派人请自己为别人瞧病,委实有点接受无能。
“雁南——”陈乾好奇的瞄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一身是伤如千疮百孔的破布娃娃一般的人形物体,清楚那应该就是雁南这小子连夜把自己叫来的原因,“这位是——”
“青岩。”楚雁南倒也不满他。
“青岩?”陈乾愣了一下,边放下药箱边嘟哝道,“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身形却突然一顿,手里的药箱好险没摔了,半晌才倒抽了口冷气,“不会是,那个青岩吧?!”
下午营中便轰传,说是苦力营中一个重犯竟敢刺杀钦差大臣秦筝,好像那个重犯的名字,就是叫青岩!
“是他。”楚雁南神情平静的对上陈乾的眼睛,“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上一代神农山庄主子姬扶疏小姐的唯一影卫。”
“啊?”陈乾愣了一下,神情旋即恍然,是了,自己怎么忘了?雁南一条命,全靠神农山庄那位姬扶疏小姐所救,记得天麟说过,他去至京师,便是从姬扶疏的影卫青岩那里接走的雁南——
听天麟提起青岩,语气也是佩服无比,因小主子的溘然而逝,那般伟岸昂藏的男子早已是形销骨立、一阵风都能刮跑似的,却仍是谨遵姬扶疏的嘱托,不离不弃的照顾着雁南……
怔然片刻,神情却又有些感慨——原以为因幼时遭遇大变,以致雁南才长成这般冷血无情的性子,现在瞧来,却是自己看差了,这小子分明同楚帅一般,也是个恩怨分明的热血男儿,只不过,这世间能让他想要维护的,太少了,看雁南的性子,八成这一世,会像自己和天麟一般,孤独终老了……
这样想着,心里不由很是伤感。
正自沉思,门帘忽然又是一挑,一个小个子的兵丁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
“雁南——”
却在看到房间里突兀出现的陈乾时,明显惊了一下,脚下顿时一踉跄。
“小心——”楚雁南一手接过脸盆,另一只手守护般稳稳的把住扶疏,扶疏倒是无恙,却有一些水从盆里漾出来,顿时洇湿了楚雁南的半幅衣袍。
看着眼前一幕,陈乾心里益发觉得古怪之极,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这小子有多不喜欢外人接近他——
家族灭门后,雁南曾经跟着天麟一块儿东躲西藏,期间多次受伤,可不管伤有多重,却愣是一次也不肯让自己帮着包扎!
现在怎么会对一个小兵,哎呀呀,怎么连眼神也是温柔的紧——这小子,这么多年了,可是从没有这么瞧过自己和天麟!
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啊呀,不好!雁南不会突然,断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