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帮人离去,李云掉过头来,望望香菱主仆俩个,咧嘴笑笑。
说起来,历来灯会,皆有此类事情发生,就算他原先所在的山东小县城,巴掌大的地方,也是如此,更不用说眼下京城数万人齐聚的大灯会,况且这位小娘子又生得极美。
但尽管贾玮有命,他自个也警惕,此事突然发生,还是令他有些猝不及防,当然,打跑这帮人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因此也就是三拳两脚的问题,但话说回来,幸而这帮人中并没有练家子或是悍勇之徒,否则当真有失,这位小娘子让恶少抢去,他却是无颜回去见贾玮了。
眼下并没出什么岔子,他也是如释重负。
“你……你别过来……”
臻儿护着香菱,结结巴巴地喊道。
先前她无疑觉得那一大帮人的威胁要比这个壮汉大得多,但双方动起手来,壮汉居然几下子便将一大帮人打跑,如今站在面前,一尊铁塔也似,面容上还有一块铜钱大的伤疤,整体给人一种凶厉压迫的感觉,此时咧嘴笑着,更是令人心中发毛。
姨奶奶若是落到此人手中……
臻儿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某不是歹人……某是……某是……”如此回应着,才刚开口,李云便不知从何说起,不由地顿住,挠挠脑袋,神情窘迫。
这些日子,他奉命保护香菱主仆俩个并打探消息,皆是暗中行事,贾玮并不愿让她们知晓,这其中究竟何故,他自是费解,但贾玮不说,他也不敢多问……事情如此,因此到了此时,虽当面救下香菱主仆俩个,但终究还是不好擅自吐露实情。
“你不是歹人,为何一路跟着我们……姨奶奶,咱们走……”见李云倒不像先前那恶少一般肆无忌惮,要在此处动手,臻儿也顾不得多想,横竖缓得一阵是一阵,扶着香菱,先是警惕地退了两步,随即从一旁绕过,匆匆往所雇轿子那边而去。
李云愣了片刻,再次慢腾腾地跟上去。
此时香菱主仆俩个距离所雇轿子那边还有一段距离,李云同她们之间也有一段距离,香菱主仆俩个一面走一面回头望着,见他果然跟来,小脸儿皆是煞白,原本还存着的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虽说缓得一阵是一阵,但这种不知危险何时到来的惊怕和煎熬,认真说起来,比起适才面对恶少那帮人,更是让人紧张不安。
如此匆忙走着,忽然间,香菱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姨奶奶!”
臻儿惊呼一声,连忙用力搀住。
跟着后面的李云这时也是吓了一跳,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去,幸喜香菱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导致精神恍惚,他过来时,她尚且闭着双眼,状似昏迷,但随后便缓缓睁开,方才略略放心。
香菱委实是惊吓过度,先是让前面那个恶少拦下,如今李云又紧随不放,短短时辰,两度惊吓,她再怎么强撑着,事实上已是摇摇欲坠。
“你……你……”睁开眼来,先是看到臻儿一脸的关切,随即视线一转,猛地瞥见一旁李云的身影,不由得再次受到惊吓,失声叫道。
眼看此番她吓得当真要昏迷过去的样子,李云神色变幻,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这位奶奶,实不相瞒,某是奉宝二爷之命,今夜灯会,护得奶奶周全,因此决非歹人,奶奶尽可放心……”
事急从权,他不能不实言相告,否则回去后,香菱若因此卧病不起,他可担当不起责任,相形之下,擅自吐露实情倒算不得什么了。
当然,在称呼上,他却是含糊,虽然猜测过去,香菱是二爷的外室,但二爷从未同他交待,此时也不便据此称呼对方为姨奶奶,奶奶这个称呼却是便宜得很,既可做为比姨奶奶还要讨好的称呼,也可做为寻常的敬称,总之用来称呼眼下的香菱,倒是再合适不过。
“你……你是奉了宝二爷之命?”
“正是……”
“……当真?”
“当真。”
如此说着,见香菱仍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李云索性便将这两三个月来他一直暗中行事的情形告之,并提到了其中的一些事儿,如她们何时开始从老宋妈那儿揽活、如臻儿卖衣架子,等等,此外,自然也说到自个身上,包括自个名字、护院总管的身份,以及贾玮将彩霞指婚与他的事情经过,等等。
为了彻底打消香菱的疑虑,他还稍稍提了提自个向贾玮禀报她们主仆俩个消息时,贾玮的一些反应。
他实在是担心香菱受了几次惊吓,由内生邪,导致疾病缠身,这才不得已告诉她这些。
香菱双眼一瞬不瞬地听着,听到这些话儿,她已确信无疑,这段日子来,这个李云奉贾玮之命,始终在暗中保护,并探听她们的生活境况,不然对方不会如此了解她们的情形。
此外,贾玮在这边宅邸有个护院总管,这个护院总管经贾玮指婚,娶了彩霞为妻的事迹,当初她还未从荣府出来时,就曾听府里的小姐和丫鬟们说过,就是贾玮本人,也亲口同她说过。
李云这个名字、李云这个人的样貌,她也是听说的,听了几回,当时听过转身便忘了,毕竟是不相干的人,但这时李云说着,自然一切想起,两下里便即对上了。
在李云这番话中,她最感兴趣的,不用说是贾玮在李云禀报后的一些反应,尽管李云说来,不过是一趣÷阁带过,但做为女子,她的直觉纤细而敏锐,贾玮种种纠结的画面,又是苦恼又是无奈的,又是叹气又是按额角的,此时在她面前一览无余,忍不住让她抿嘴微笑,同时有种温馨的感觉从心里头散发开来。
她是乐见于此的,说起来,到底贾玮在牵挂着她。
在其中沉浸片刻,她容光焕发,欢喜无限,从荣府出来,今夜她心情是最好的,不但在灯会上见到了贾玮,还从李云口中确切得知了贾玮从不曾忘却她,微笑对李云道,“……有劳李大护院,适才我却是错疑了你,切望勿怪才是。”
“奶奶无事便好,某岂敢怪罪奶奶。”香菱得知实情,果然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没有了惊怕的神色,并且神采飞扬,李云心下一松,连忙恭敬回道。
“呵……我可不是什么奶奶,我每日要做针线活儿、浆补衣物养活自个呢……”
“……”在这点上,李云也是费解,二爷不惜让他长期暗中保护,以及随时了解她们的境况,却又坐视她们做着粗活维生,这主仆俩个压根就不是做粗活的人嘛……这里头透着种种古怪,隐情恐非一般,眼下香菱这般说着,他也不敢贸然接口,沉默了一下,只能含混地道,“……奶奶切莫这般说。”
彼此说着,三人往前而去,香菱随即便问到一些贾玮近况,李云也都一一作答,臻儿这时倒是插不上话儿了,只是微笑听他们说着,到了所雇小轿那边,香菱主仆俩个上了轿子,李云在后头跟着,如此一路返回,在玉狮子胡同歇了轿,看着香菱主仆俩个进了院子,李云便往燕京晨报社而去。
“……宝二爷若要了我便罢,若他不敢要我,我便孑然一生……除了宝二爷,这世上的男子我一个也不要……”庭院中,香菱对臻儿沉静地说道。
臻儿担心地望着她,随后沉默下来。
这是香菱再次说出此话,语气决绝,上回说这话,是在出了荣府的当夜,当时贾玮一气之下离去,她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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