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日的报社事务,贾玮回到荣府。
今日他心情甚佳,不管怎样,燕京晨报正式发行以来,报社首次有了收入,意义非凡,可喜可贺。
到贾母院内用过晚餐,才要同姐妹们一道进园,听听她们今日去酒楼的情形,不想刚刚起身,却让贾母招手留下,只得向姐妹们歉然一笑,独个儿留在了屋内。
“来,来,坐这儿来。”
见众人渐然散去,贾母笑眯眯地示意贾玮坐到她身边。
贾玮自是依言,绕过用饭的桌子,坐到罗汉榻上,但他实在猜不透老太太留下他做什么,在脑中过滤了一遍,想不出有何特别之事。
向鸳鸯望去,除了看到她抿嘴一笑外,也看不出什么来。
正继续转着念头,贾母开了口,听了几句,他才恍然大悟。
“宝玉啊,上午的时候,铁槛寺和水月庵的主持都来了,说是你办的晨报正在弘法普渡,是件大功德,他们也想效仿慈法庵的主持,便央我同你说说,这阵子呢,也给他们弄上晨报去……”
“你那晨报,这些天我也天天在看,慈法庵玉真师太撰写的文章倒真是不错,每篇我都看了,对照经文,很有启发……如今铁槛寺和水月庵的主持亦有此意愿,也要撰写弘法文章,自然是极好的事,你便成全一番,给他们刊登刊登,横竖这晨报是你办的,你做得了主……”
贾玮微笑听着,不由按按额角。
可恶铁槛寺和水月庵,后门居然走到了老太太这里。
老太太和太太她们又信佛又信道,铁槛寺是贾家家庙,水月庵距铁槛寺不远,同贾家往来频繁,经常到老太太和太太院内谈经说法,此外,还有其他一些寺庙道观的主持,也常光顾贾家,来头最大的便是清虚观的张道长,此人掌“道录司”印,封为“终了真人”,是朝廷钦命的道官,他的另一重身份是当日荣国公的出家替身,因此受到贾家另眼相看,每年五月初一打醮祈福,两府上下,是必到清虚观的。
眼下铁槛寺和水月庵主持仗着同老太太交好,又利用老太太崇佛尊道的心理,求到这边来,倒是让他无奈。
不用说,铁槛寺和水月庵主持定然是风闻诸多寺庙道观拜访燕京晨报社,担心求到他,面子未必够使,这才走了这条捷径。
贾玮自然是不愿理会这样的请托,但老太太开了口,面子总是要给。
但此事可一不可再,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说道,“老太太,你老人家说了,孩儿自是答应……只是你老人家不知,眼下不少寺庙道观主持都到晨报社来,表明要在晨报上头弘法普渡,孩儿已然一一应承下来,且给他们排了时间,若是后至的寺庙道观越过他们,排到前头,孩儿便是失信于人。”
“……但不管怎样,既是你老人家受了他们所请,此事孩儿定然办到……变通的法子还是有的……不过,将来若再有其他寺庙道观求到你老人家这里来,且不理会,让他们到晨报社找孩儿便是……”
铁槛寺可以马上安排上去,同清风观交叉进行广告,水月庵却是要等到一个月后,梅庵广告结束,才能安排见报。
这时他思忖着,很快做了打算。
暗中自然不免腹诽,两个免费客户,又排在前头,损失大了。
想了想,觉得跟太太、大太太、凤姐、尤氏、李纨她们也得交待一下,这些寺庙道观的主持无孔不入,该堵的都得堵上,省得徒生烦恼。
只是若让老太太这些人晓得弘法普渡须得支付广告费用,不知她们会是怎样一种态度。
贾玮登时一阵头疼,不愿多想。
“诸多寺庙道观的主持都去了你晨报社?竟有这等事?”
贾母颇为意外,听罢贾玮所说理由,也觉得有理。
她自是全心全意为贾玮这个宝贝孙儿打算,便微一沉吟地道,“……失信于人,确是不好,也罢,此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就让他们自去找你。”
如此说着,贾玮忙笑称“老太太明理”。
随后在弘法普渡的话题上聊了几句,贾母转过话题,“你这晨报办得不错,我最爱看里头的新闻,每日是必看的,新鲜热闹,市井百态,无事倒可解解闷儿……”说到这里,她倒是想起一事,转头向鸳鸯道,“鸳鸯,今日的新闻你还未念完呢,且念给我听听。”
贾玮不禁莞尔,老太太确实老了,说着说着,居然想起来要听报。
并且一刻也等不急,马上要听。
他当然知道老太太所谓的看报,其实都是听报,平时几个丫鬟轮番给她念,鸳鸯应该是念得较多的一个,完完全全像个机要秘书了。
说起来,这阵子以来,随着他每日给园中姐妹们带报纸,老太太、太太,甚至贾政,也都吩咐他捎带一份,因此他也一改晚上带报回来的做法,每日早晨到了报社,就让一名长随将晨报送回荣府,再由二门传递进去,分别送到老太太、太太、贾政、以及众姐妹的手中。
一个来月的时间,老太太等人皆养成了每日阅报的习惯。
此时老太太记起来要听鸳鸯念报,其实也算是习惯使然。
不过这样一来,他未免枯坐无聊,倒是想趁此机会,礼辞而去,到园中同姐妹们聚谈,随即想想,老太太难得将他留下,却不好就此离去,只得耐心陪坐,尽尽孝心。
听到贾母吩咐,鸳鸯应了一声,转身到卧室里拿出当日的晨报,微笑说道,“老太太,今日还有三篇新闻没念,此刻您要先听哪一篇?”
“都是些什么新闻?”贾母问道。
“一篇是市井新闻,两篇是邸报摘录的朝政新闻。”
“朝政新闻便罢了,”贾母摆摆手,“你就念那篇市井新闻罢。”
“恩。”鸳鸯点点头,开始念标题,“……《妙龄女子看戏,遭纨绔恶少调戏》……”
“……昨夜,城北三棵树坊请来戏班子唱戏,煞是热闹,附近百姓纷纷到来,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不乏妙龄女子……正演到精彩处,一妙龄女子忽失声尖叫,众人异之,举目望去,原是一纨绔恶少以手触……触……”
念着念着,鸳鸯停顿下来,满面通红。
“怎么不念了?”贾母疑惑地问道。
“小婢……小婢……”
贾母听她说得吞吞吐吐,又望望她通红的小脸,隐约明白了几分,伸手道,“拿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