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儿,今天怎么畏手畏脚的,跟往日可不太一样啊。”坐在最中间的白衣道人黄眉黑发,一睁开眼睛,就冲着顾晚秋微微一笑。洪武放眼过去,原来是一位面色红润的老翁。
“大师傅,我是带洪武过来学艺的,可不敢造次呢。”顾晚秋盈盈一笑,连忙给诸位师傅见礼。随后又将洪武的身世来历模糊不清地说了一遍,好在这几位传功师傅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这倒让顾晚秋松了口气。
“你是说,这孩子是你师傅带来的?”七位白衣道人相互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了洪武身上。这一瞬间,洪武突然感觉到似乎有千万双眼睛在打量着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被看得清清楚楚,再无一丝隐秘。
大师傅沉默片刻,朝洪武招招手,让他上到案前来。
“既然陆心云有交代过,我们便不再查看你的根骨了。这里有七本内家秘典,你只需磕头上香之后,便可任选一种修行。”
“多谢各位师傅!”洪武作揖见礼,随后拿过香点燃,叩头拜了几拜,将檀香插在了香炉之上。几位传功师傅点点头,便算是通过了考核。然而,这看似非常简单的过程,洪武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之处。在自己上香的过程中,似乎有一丝细微不可闻的能量在自己体内游走,脑袋有一瞬间居然是昏沉沉的,空白一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洪武还是恭恭敬敬地上完香,心中平和,没有丝毫的杂念。
这样一来,洪武上香叩拜的礼仪便算是通过了,看几位师傅的面容,似乎也都挺满意的。不过洪武从进门开始就发现,盘坐于左边的四位传功师傅虽然也有些许笑容,但都是皮笑肉不笑,似乎心情并不怎么样。抬头望去,那几位师傅的香案上,正是摆放着《草木焚秋》、《飞花探雪》、《金蟾大法》,《无相神功》这四本鲜有人问津的内家秘典。
“怪不得这几位师傅闷闷不乐的,要我,我也不高兴。”洪武心中嘀咕着,身子却缓缓站了起来,在礼仪上没有丝毫的亏欠。大周朝注重礼乐仪表,上至天子诸侯,下至黎民百姓,都不敢做出有悖礼仪、逾越规矩的事情。这是文轩刚收洪武为徒的时候就吩咐过的。
“好孩子,小小年纪心无杂念,你已经得到历代先辈们的认可了。接下来,你就开始选择功法吧。”大师傅开口说话,洪武顿时一怔,连忙收了心思。
“洪武,你还是选择《太阿拳经》吧,这套拳法能通肺腑五脏,先修十二正经,然后再打通奇经八脉。练功的时候虽然苦一些,但打通任督二脉的机缘较大,我们青龙峰有一半弟子都是修炼《太阿拳经》的。”就在洪武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时候,顾晚秋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洪武闻言,自然朝《太阿拳经》所在的香案望去,却不料耳畔响起了一位传功师傅的冷笑。
“哼,《太阿拳经》有何用,只能强身健体,没有丝毫的杀敌威力。晚秋儿,你也是修炼《太阿拳经》的,到如今还未领悟小周天,你速速退下,不要误人。”
洪武循声看去,原来是坐在左边第二位的传功师傅。此人皮肤褶皱,白须白发,显然已十分苍老。然后他的双眸却炯炯有神,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浑浊。不过此时的老人语气锐利,咄咄逼人,显然不是跟顾晚秋开玩笑。少女闻言,顿时脸颊绯红,嘟嘴“哼哼”了两声,没好气地退到了一旁。
“哈哈哈,晚秋儿,六师傅年纪大了,平日里不爱走动说话,所以话不投机,你切莫往心里去。”大师傅微微一笑,连忙出来打圆场,他正是《太阿拳经》的传功师傅。
“我可不敢埋怨六师傅,只是说了实话罢了。那《飞花探雪》威力再大,可也得练得成才行吧?您看咱们山上这么多人,有谁练出名堂了。六师傅,您不也是花了一个甲子才练到大圆满的吗?我们洪武可等不了那么久。”顾晚秋在一旁嘟哝道,显然对《飞花探雪》这套功法很不感冒。
“哼,谁说练不出名堂了?文轩当年尚未炼出金丹之时,就是以一手飞花探雪力战掌门而不败,元神之下,谁能匹敌?”
“好了老六,门内有门内的规矩,文轩的事情怎么在小辈面前提起了。洪武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自己选择吧,我们绝不会干预的。”大师傅连连挥手,让洪武自己来抉择。而他本人,则是站了起来。宽大的袖袍朝后方一卷,七本内家功法秘典顿时团团飞出,悬浮在了洪武的面前,几乎是触手可得。
洪武却是看也不看,与六师傅对视一眼,郑重道:“六师傅,您说的文轩,真是修炼《飞花探雪》么?”
“哼,老夫说话岂能有假。《飞花探雪》炼筋、炼骨、炼皮,以身法带动肉身修行。大成以后身轻如燕,以花草为兵,踏雪无痕,是九州一等一的武功绝学。否则,文轩又岂能在短短三十年内,百脉皆通,金丹大成,成为元神之下第一人。”六师傅说话之前,眉飞色舞,十分的激动。原本锐利的言辞在说到文轩的时候也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徒弟一般。其它众多传功师傅也只是微微叹息着,没有说话。就连大师傅都不再开口打断两人的交谈。洪武看得出来,这位六师傅和文先生,怕是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谢谢各位师傅,我已经决定好了,请传我《飞花探雪》”洪武朝摆放牌位的方向微微一拜,作出了一个震惊四座的决定。此话一出,诸位传功师傅面面相觑,只有六师傅一人浑身一怔,凝视着洪武的目光完全不同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抚掌大笑起来,笑得须眉乱舞,眼泪都笑了出来。
“好好好,我明白了,好孩子好孩子,来来来。”六师傅突然的变化让在场之人全都吓了一跳,就连阅历最深的大师傅也摸不着头脑。唯一有些明白其中细节的,恐怕就只有顾晚秋一人了。而此时,还未等她晃过神来,原本最是冷漠的六师傅居然兴奋地将洪武带上了蒲团。手掌轻轻一按,便让洪武盘膝坐了下来。
“老六这是要干嘛?难道是要传功?”众人惊讶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六师傅低吼一声,双目紧闭,一掌虚按住洪武的天灵。只见他一席白衣无风自动,一朵蓝紫色火焰在其掌中燃烧,耀眼的火焰几乎将洪武的全身都包裹其中。
“不错,以神运法,醍醐灌顶,强行将武道经验打入这孩子的记忆之中。”此时的大师傅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就连躲在远处的顾晚秋都连连摇头,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到元神境界,这种做法等于是自废武功。老六这是怎么了,一甲子苦修毁于一旦啊,难道这孩子?”
“罢了罢了,老六这是要找传人呢。无论如何,这孩子的心性都是极好的,诸位还是稍安勿躁,替老六护法吧。”大师傅神色变化不定,眼皮子眯了又眯,最后还是叹息一声,命令众人为六师傅护法。这种以神运法的神通不仅要燃烧掉大量法力,而且还会对炼气士的神魂造成不可磨灭的损害。六师傅的做法,就相当于将自己神魂之中,对《飞花探雪》所有的理解和记忆,强行截取出来,然后打入洪武的记忆当中。未到元神期,神魂之力有限,根本无法保留半点对于功法的领悟。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场众人都对六师傅的做法如此震惊的原因。
至于洪武,醍醐灌顶以后,便相当于练功时候的顿悟了。日后修炼《飞花探雪》几乎是畅通无阻,虽然无法打通经脉,更不能增加一点力量。但日后练武却没有了瓶颈,也无需老师,武道修行可以说是一马平川了。而对于《飞花探雪》这本功法的理解,更是融会贯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因为六长老修炼的《飞花探雪》已经是大圆满的境界,对于功法的掌握和理解无人能出其右。
这样的机缘,洪武想都未想过,更不懂什么是以神运法,醍醐灌顶。此时的他,天灵大开,魂魄分离,六神无主,思绪几乎定格在了六师傅传功的前一秒。但是,他能够清楚得看见一段段武功招式、身法、技巧,无数的经验、武斗画面和片段,一幕幕的在脑海中走过。他不能说,不能听,甚至不能去想。但对这一切却是清晰异常,仿佛亲身经历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传功殿深处宁静无比,众人也都是噤若寒蝉,大堂内针落有声。一炷香过后,满头大汗的六师傅终于移开了手掌,随后收了火焰,庞大的法力波动徐徐退去。
“老六,你这又是何苦呢。”大师傅叹息出声,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哈哈哈,今天我很高兴,因为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哈哈哈哈……”
六师傅的狂笑声清晰的落入洪武的脑海中,他睁开明亮的眸子,看见了七位传功师傅各不相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