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盛开的季节,秦侯府里步步是景。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寻常专门玩捶丸的地方百花厅,宽敞的大厅,无门无窗,只是用柱子支撑起的屋顶,不用的时候从四面垂了帘子下来,老太太要来,帘子早早的就卷了进来,四周一圈都有椅子,管事的楼玉儿也叫人往这边铺设了坐垫和椅垫,大家一坐过去,小丫头们就上了茶点,天气晴好花香四溢,坐下来就觉得心情不错。
中间就是捶丸的场地,一道白线,不远处挖的一个小圆坑,小姐们都喜欢玩这种游戏,用带着铁钩的杆子把皮革做的小球轻轻的松进去就算赢了,要是楚靖瑜看见,一定会用高尔夫来形容这一项古代的运动项目。
管事的楼妈妈带着小丫头给几个小姐们送来了捶丸的杆子,当先就送到了楚筱悠的手里,笑眯眯的道:“表小姐挑一个。”
这可是前世今生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的事,不管是有了什么都是先别人挑,挑剩下来才轮到她,这一次竟然先送给了她。
可见人还是要有脾气一些,要强势一些。
秦佳拉长了脸怡抿紧了嘴站在一旁不说话,她做了错事这两天到是收敛了不少,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也不敢乱说。
楚筱悠淡淡的笑了笑:“这哪里好,岂不是宣兵夺主了?”
秦佳人笑着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妹妹是客人,理应先挑。”
楚筱悠这才伸手随意拿了一副。
接下来就是秦家的四位小姐,最后才是罗秀逸。
秦佳怡非常不满,低低的指着楼妈妈:“妈妈怎么做事的?怎么叫罗姐姐最后一个?”
楼妈妈就笑着同罗秀逸道:“表小姐别生气,做奴才的也不容易,总不能叫老太太生气不是,表小姐最是大度,可别和咱们这些人计较。”
罗秀逸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点笑:“妈妈也不容易,我知道,怎么会生气。”
楼妈妈一笑,转身离开。
楚筱悠也瞧着罗秀逸笑着道:“姐姐可别生气,姐姐这么大度善良的人我也不过白说一句话,只千万别和我计较才行。”
大度善良这会听起来到更像是嘲讽。
谁知道秦轩宇也来凑热闹,眯眼笑着道:“罗妹妹最是大度,当然不会生气的,是不是罗妹妹?”
罗秀逸冷冷的看一眼秦轩宇,转过身坐下道:“谁是你妹妹?你妹妹在老太太的身边呢!”
秦轩宇却只是笑,温润如玉,叫罗秀逸那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便只转过了头不看他。
秦佳人低声安慰:“你别生气,这都是做给老太太看的,前几天刚闹的那么大,总要叫这事情过去,你想,她那么闹腾,谁又会喜欢她?”
这话叫罗秀逸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点了点头:“我知道,这都是为了大局着想,我们姐妹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而且,我也帮姐姐打听了不少消息的。”
秦佳人忽然红了脸,垂下了头道:“好妹妹,你的好,姐姐都记得。”
那边的几个小丫头折了不少花上来奉承人,又先送给了楚筱悠,楚筱悠刚玩了两把捶丸,脱了外面的小衣,穿着一件薄薄的夏衫,一张白皙的脸上沾了红晕,眼睛越发明亮,未语先笑:“这花到不错!”她挑了两朵花,一朵牡丹一朵兰花,给她和老太太,又笑着对香草道:“赏钱!”
香草出手就是十几个大钱,小丫头们高兴坏了,连连说了好些好话,才又往其他小姐那里去。
因为楚筱悠给了赏钱其他人也都给了,到了罗秀逸跟前,罗秀逸忽然涨红了脸,因为最近做了头花,跟前的一点小钱都用在了那些上面,身边现在一点赏钱都没有,但她不能叫这些人看出来她穷困潦倒的连一点赏赐小丫头的钱财都没有,若不然,这些看碟下菜踩低捧高的人,真能把她踩进泥土里。
罗秀逸皱起了眉头:“剩下的花我也不喜欢,你拿走吧。”
小丫头有点失望:“表小姐喜欢什么,奴婢在去给您采。”
楚筱悠玩笑一般道:“姐姐莫不是心疼那一点赏钱,要是姐姐不愿意给,我替姐姐如何?”
怎么会有这种人,怎么痛怎么踩,难不成她们真的是有前世的仇怨,这一世才总是对她这么不依不饶。
罗秀逸淡淡的道:“妹妹的好心还是收起来吧。”
楚筱悠咯咯笑着,像是一只百灵鸟一般:“姐姐这是不好意思了?谁都知道姐姐家里不容易,现如今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几个小铺子的生意还要维持罗表哥在外面的花用,身边没钱也很正常,这样吧,姐姐要是没钱就向我开口,我一定借给姐姐。”
她说的煞有其事,真挚诚恳,明明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在打罗秀逸的脸,罗秀逸却连发作都不能,她向来大度又大气最做不得这种事。
那惊讶的看着她的小丫头,询问的看着她的秦佳怡,以及那站在主子们后面的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的丫头们,都让罗秀逸有一种被脱光了衣裳展示的羞辱感。
这一刻几乎有一世一样漫长,漫长的难以度过,过了好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必了。”
整个宴席的欢声笑语都和罗秀逸没有关系了,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觉得好像是待在冰天雪地里,寒风刺骨犹如坠在冰窖里。
有人在她身后道:“别怕,有我。”
她的目光渐渐亮起来,看见了秦轩宇那一双灿烂的桃花眼,有这么一刻,她只想奋不顾身的和他拥抱,真好,真好,还有这样一个愿意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叫她并不觉得孤单寂寞,世界并没有遗弃她!
年轻的女孩子们玩的尽兴,二夫人周氏也去试了试,笑的满面通红:“不行不行,真的老了,年轻的时候我可也是捶丸的一把好手,现在也是不行了!”
大家都笑起来,秦佳茹给母亲送去了茶水:“您快喝点水,小心渴着了!”
周夫人一脸慈爱,老太太感慨的道:“这孩子你教导的不错。”
楼夫人绷紧了脸,大抵觉得这话是在映射她。
天气渐渐热了,老太太怕楚筱悠累着:“悠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不得这么闹腾,玩一玩就行了,散了吧。”
晚辈们这才都退了下去,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洗漱更衣。
老太太却把楼夫人和周夫人都留下了。
撤走了瓜果点心又上了一遍茶水,老太太慢慢的喝了几口,徐徐的和楼夫人道:“佳人的年岁也不小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楼夫人算是松了一口气,最近出了些事情,她还有些担心老太太不管秦佳人的婚事,毕竟以老太太的资历和在京城中的人脉才能找到更好更合适的人。
她斟酌的道:“媳妇正想向您讨个说法,您觉得哪家的孩子好?”
“既然你问,那我就同你说说,要我说,北平伯的长子就不错,他们家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北平伯夫人我也见过,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那孩子没有那么多怪毛病,是个实实在在的。”
楼夫人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可我听说北平伯的长子好像眼睛不太好。”
老太太虽然不悦楼夫人打断了自己的话,还是解释了一下:“那都是外面乱传的,他小一些的时候有一次撒了沙子进眼睛,害了一段时间眼病,现在都好了。”
楼夫人沉默了一会:“这事情还要问问侯爷。”
老太太立刻就没了谈兴,交代了几句:“你们的孩子终归要你们自己拿主意,但不管定谁都要叫我知道,要是糊里糊涂的给孩子定了事,我老太婆第一个不答应。”
楼夫人都答应了,老太太就叫了她回去,由着周夫人送了她回院子,她冷冷的道:“别当我不知道,她这是看不上我选的这个家世,想找更好的,不是我妄自菲薄,佳人这个嫡长女若是嫁到别家去她未必撑得起长媳这个身份,还有,那眼浅的看不明白,平阳伯家里现在虽然在朝堂不显要,但平阳伯管着都水使,等到哪一年出了水患,有了他的用武之地,那必定是要大大的翻身的!”
周氏也不好说嫂子的不是,就转而奉承老太太:“也不是人人都能有您的眼界和见识,往后不管谁的事,还要您多多的指点,帮我们这些晚辈看着点,若不然看不清楚路,说不定就摔到了沟里。”
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怎么和玉儿越来越像,尽说些胡话!”
周氏便抿嘴笑:“都是您惯出来的。”
秦佳人和罗秀逸一路去了罗秀逸的院子。
罗秀逸已经从刚才的窘迫中缓了过来,心中却只有了更强的斗志。
她低低的和秦佳人说话:“我叫我哥哥留意了外面家世相当的公子,我哥哥回来同我讲了几个,说都是寻常打交道的公子,人品家世他都清楚,我说给姐姐,姐姐往后心里也能有点数,不至于糊里糊涂的嫁了人!”
秦佳人又有些后悔起来:“这样好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闺中小姐打问这种事情叫人知道了怎么办?”
罗秀逸看上去似乎很失望:“我当姐姐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和那些俗人一样,什么媒妁之言,什么父母之命,姐姐难道真就愿意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自己的命都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若是你都无所谓,别人又怎么可能看重?要想过的好,就要自己努力!”
罗秀逸的一席话,说的秦佳人又热血起来,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握住罗秀逸的手:“好妹妹我知道你的好!”
罗秀逸才笑了起来,她帮助秦佳人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希望秦佳人往后能更上一层楼记住她的好,往后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说了两个和罗云飞关系不错的世家公子的名字:“定南侯府的三公子梅安康,刘御史的大公子刘承永。”
两个人都是京城中排的上名号的才子,一听名字就生出了几分向往之心。
秦佳人微红了脸:“我也不知道哪个好的。”
罗秀逸胸有成竹的一笑:“姐姐不用担心,我已经替姐姐想好了。”
楚筱悠放下手里的笔,吃惊的看向了香草:“你说罗秀逸要带着大表姐出门去相看夫君?”
香草点了点头十分警惕的四下里看了看:“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本来是想去那边要个鞋样子,谁知道院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我站在门口就听见了这些话,真是吓死人了!”
可不就是吓死人了,好端端的大姑娘,为什么要去做这种自降身份自寻其辱的事情?
楚筱悠忽的一笑,蜻蜓点水一般,自己若要作死,不死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