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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二人辩(1 / 1)

同时,九皇子与自己的亲舅舅见面聊的甚是投机,两人都不是那种奸猾耍嘴炮之人,有一说一。左将军十分自得自己的亲外甥长得像自己,性格更像自己,眼里容不得恶事。

一过三载,两位皇子相继发动宫变均被皇帝派人镇压了,与此同时,皇帝的身心被两个儿子搞得千疮百孔,龙体慢慢虚弱,处理朝政越发没有心力。这时,他再转过头来看,只有自己的九皇子踏踏实实上衙点卯处理公务,其余几个真是名副其实的闲王,闲鱼一样懒得动弹,皇帝斥骂他们不思进取时,有位皇子就说自己惜命,好吃好喝好房子住,银子拨着,现在爹养着,以后兄弟养着,无后顾之忧,每日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干活,多幸福啊!皇帝无法,只好竭力培养九皇子,等自己身故后就让他继位。

九皇子就是史书上的正庸帝,据说这个谥号是他生前自己选的,他觉得自己为人正直、才干平庸,若无程问辅国,天下很难再次兴盛。正庸帝十年,程问入阁担任首辅。也就是这一年,他才向正庸帝吐露自己的秘密。他觉得皇帝把他当知己,全心全意信任他,他就不能再继续隐瞒了。他说了自家叔叔的悲惨一生,诉说自己做官孑然一身不将家眷接来京城的顾虑,他说怕自己重蹈覆辙。

正庸帝思索片刻就说了解决方案,把当年的案件定义为党派团体陷害,陷害者国舅爷一家由于逼宫案已经被砍了,这块就没有办法了,其余涉案的在朝官员全都罢官,另对程久阳这位前朝官恢复名誉,加封一品大学士。只是案子当年是先帝判的,皇帝不能辱骂自己亲爹瞎了眼,只能说被大皇子他们蒙蔽了。为了补偿程家,正庸帝还赐下一块免死金牌,保程家百年无忧。这块残碑就是当年加封的一品大学士碑,是程问程阁老亲自去工部选的碑料雕刻的,特地立在陈家旧址意在告慰先人。陈阁老致仕后,也在这附近买了一座宅子定居。”

“哦,原来程阁老才是个狠人!”和乐郡主沉迷于听故事,无法自拔。

如玉公子却没有被这段前事迷惑,他直奔主题:“山长带我们来此只为讲一件旧事吗?据我所知,这位程问程阁老不是本朝人。”

李山长点头称是,目光仍注视着那块一品大学士碑。他嘲讽一笑:“我虽为潜江书院的山长,在学生心中有些名望,可怎敢直言本朝中事?这位程阁老都是五六百年前的人了。”

“五六百年前?本朝建立才一百多年,怪不得山长可以不避人直抒胸臆了,原来是前朝之事,那就是前程往事,干系不大了。”

“虽说这座一品大学士碑出自前朝,罕有人知。可它背后的故事不是告诉了我们一个残酷的事实吗?”

“残酷?”和乐郡主疑惑不解:“程问不是为自家叔叔翻案了吗?”

“可是斯人已逝,死去的荣光不能掩盖程家人心底的伤疤。程家那是祖坟上冒青烟才出了一个程问这样的人,遇到正直的九皇子才能够将铁案翻过来。试问这天下又有多少人因为自己的言行疏漏埋下祸根甚至灭鼎之灾呢?”

“公子说的正是老夫带你们来此的原因。之前你们好奇我为什么要把潜江书院的扩建之所选在此地?为何不与京中的学子们书信来往而寄希望于往来的商贾?都觉得我是多此一举,大费周章。我难道不知道此举吃力不讨好、费银又费力吗?我知道。在我心中打算扩建潜江书院的那日起,我就让账房将账目明细都算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写下来。思索着能不能砍掉几项,省点经费。可我不能图一时便利与那些好不容易科举出仕还没站稳脚跟的学子们频繁来信传递消息,就怕误了他们,让他们腹背受敌、左右为难、黯然退场。”

“李山长你是否有些思虑过多?况且本朝不似前朝。”如玉公子出言警示李站长不要多言,言多必失。

李山长会意,转移话题:“这里自程阁老入住后,文气逐渐昌盛。一些名士、大家、隐士都喜欢在附近择一处宅子,闲时煮茶对弈,约三五老友一起品茗论道,好不自在。不过这些人脾气都挺古怪,规矩甚严,一般人上门拜访都闭门不见的,怕扰了他们的兴致。”

“山长,你没准备登门邀请他们参加诗会文会什么的,他们可是大儒呀!”和乐郡主惊诧道。

“我是准备在新扩建的潜江书院里定期举办辩道、诗会,可没有强人所难逼人家大儒来。再说,人家要是有兴致,没有请柬又如何,还能进不去吗?”

和乐郡主心中暗嘟:李山长是不是怕丢面子,贸然登门,要是也吃了闭门羹,面子上可是过不去了,干脆不邀请,人家爱来不来,碰个机缘。”

她这个想头还没成型,耳中就听见李山长继续说:“当然,我们潜江书院的诗会文会主要也不是冲着那些名士、大家、大儒来的。我们主要寻找的对象是那些来拜访他们的外乡才子们。”

“山长,你的意思是等那些才子千里跋涉吃了闭门羹后,再邀请他们来参加诗会、文会,人家能同意吗?这不是上赶着去做出气筒吗?图什么呀?”和乐郡主已经被李山长的神奇思路搞糊涂了。

“图切磋呀,怎么能是上赶着做出气筒的?我们潜江书院的学子也是有傲骨的,怎能随便被人辱骂呢?这不是坏了自己名声吗?我作为山长,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损己不利人的事呢?”

和乐郡主直盯着一脸正气发言的李山长,无语反驳:“山长,你怎么能做到这么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呢?你都让学子们去请吃了闭门羹的才子了,人家还能温柔和气的跟你走,开开心心的参加诗会、文会吗?人家又不是傻子,你也不是拐子,哪能那么顺利的就将事情办成了呀?”

如玉公子看着和乐郡主集中火力对准李山长,他俩准备开启嘴炮辩论模式后,对小捕招了招手,附耳道:“去马车上搬个马凳过来。”

于是如玉公子拿扇面扇了扇马凳表面的灰尘,淡定异常的坐在和乐郡主与李山长的正前方。准确一点,就是与石碑处于同一水平线上,面对他们充当吃瓜群众,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和乐郡主和李山长两人都没注意到如玉公子已经走开了,两人现在的心神都放在对方身上。

李山长说:“名士、大家的府邸又不是只能外地学子上门。我们潜江书院的学子就不能怀着仰慕之情登门碰个运气吗?”

“山长,你是想让书院的读书人天天在街上巷口闲逛吗?他们都不要读书了吗?”

李山长急辩:“我刚刚说的不大准确,我们可以等外地学子上门拜访时装作偶遇不行吗?”

“哦,那就是派小厮守着呗。等有人来了再去回禀,等人急匆匆来了,别说偶遇了,黄花菜都凉了好不好?”

李高官一噎,有点卡壳,转瞬间,他接着道:“我们可以等商船到岸时传递消息提前准备啊!”

“山长,你不是和宋刺史关系不好吗?怎么上赶着替人家做事,人家愿不愿意还两说呢?”

“确实如此,”吃瓜群众如玉公子懒洋洋的开口:“船只人员登记这种事只有衙门可以办,钱江书院不能越俎代庖。再说,就算书院的管事去码头吆喝,也不会有人理会的。山长,你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换条路走吧。”

这时辩论二人组才发现悠闲的如玉公子早已经挪到石碑旁惬意的晒太阳了。不过看在他帮忙说话的份上,和乐郡主就不计较自家师傅自行走开这件事了,她乘胜追击:“对呀,山长,就算船上的客人配合,你这一个管事也不够啊,书院准备再多聘十几二十个跑腿办事的小厮呀?”

李山长底气不足,另辟蹊径:“我可以和宋刺史和解,请他帮帮忙,帮助本地学子增长学识,提高科考中举率,对他来说也是大功一件,好处多多,他不会不乐意的。为了点私人小事弃朝廷大业而不顾,宋刺史才不会糊涂犯傻呢。”

“你,你,你这是强行狡辩,不愧是山长,嘴皮子上的功夫就是耍得溜,算你把这个问题圆过去了。”和乐郡主已经彻底抛弃了形象,也不在乎尊师不尊师这个问题了,她拿出了平日里和自己的亲哥哥嘉禾世子吵架的气势,把李山长当成了自己的同辈人,毫不客气的开炮:“就算时间点卡的特别自然,两方人马也偶然遇上了,可刚吃了闭门羹,一般人没有心情,更不会没心没肺的立马答应参加诗会、文会吧?那得心有多大呀,都快赶上宰相的肚子大了。”

“同是失意人,读书人同情心肯定得有吧,到时候我们书院的学子将自己吃闭门羹的事说得惨一点,不就可以引起别人共鸣,对比之下,别人比你惨,这小心脏不得好受一点,不那么压抑了,心情还不缓解一二。这样的话,参加诗会、文会就相当于散心啦,何乐而不为呢?”

和乐郡主听完目瞪口呆:“竟然是比比谁更惨这招,确定管用吗?这不忽悠人吗?”

李山长义正辞言:“怎么能叫忽悠人呢?一起吃闭门羹是不是事实?心里郁闷是不是实情?同为读书,人虽不相识遭遇相似,出口安慰合不合理?帮别人摆脱沮丧痛苦是不是一件好事儿?”

一年四问直击和乐郡主的内心,这简直堪称灵魂一击。她招架不住,只得口中嚷道:“是是是,对对对,没错没错,很合理很合理。”

李山长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像得胜的孔雀般正要开屏。

“不对呀,”这反应过来的声音将现场的一边倒气势又微妙的发生了变化:“山长,你说的是学子们郁闷沮丧的情况。要是人家外地来的学子准备打持久战,一次吃闭门羹不在乎,没等你这边开口人家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怎么办?”

李山长被这神来一问懵住了,心中暗骂:怎么那么多特殊情况,不是都讨论一般情况嘛,特殊情况特别对待特别分析呀。

可他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就证明自己没有解决方案。他只能迂回道:“那郡主就举个实例,好叫老夫知晓是怎么个特殊情况。”

和乐郡主听着这压抑着火气的冷静提问,摆了摆手:“既然山长都要求了,我也不能扫兴,就说一个最常见的特例吧。”

“常见的是一般情况,不属于特例范围内。”

“山长,等我成了书院的学生,你再纠正我说话的语病吧。现在我们在说正事,请不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李山长深呼一口气,沉默不言了。

“假如来的外乡学子像我一样有家世、有背景、财大气粗的,肯定是做好了准备的,提前把各种会遇到的情况都预演了一遍,想出解决方案,确保计划完美后,才会离开家门千里奔袭而来。那人家都有心理准备了,也知道那些大儒的秉性,吃一两次闭门羹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肯定不会愁眉不展的。说不定人家以为这是大儒们对他的考验,只要坚持到底,让他们看到诚心,人家就愿意见了呢?潜江书院的学子及时出现,邀请人家参加诗会、文会,会不会被人家看作是阻碍麻烦呢?说不定被当作是那些大儒设计的不怀好意的陷阱,人家能上当吗?”

“你这例子确实挺常见,把三顾茅庐的典故改得像模像样的嘛。”

“嘿嘿,”和乐郡主抿嘴一笑:“我总不能在山长面前班门弄斧、卖弄才学,直白的说那个才子叫刘备,里面的大儒叫诸葛亮呀。”

李山长也不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直中要害:“这上千年来也就出了一位刘备,一位诸葛亮。这个成功的案例名垂青史的原因是他们各有所需,刘备需要顶级谋士,诸葛亮需要敦厚主公,一拍即合罢了。这巷中住的名士、大家、隐士可不是沽名钓誉之人,他们也不求青史留名、宰执天下,人家只慕闲云野鹤的人生。”

“总会有人见着前人成功,前仆后继而来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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