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韦团儿就晓得了不止是老妖婆会偶尔改变风格,包子娘也会,且不改则已,一改惊人。
那是一个闷热得如同蒸笼的午后。
“阿娘,我要出、出去一趟,团、团儿就劳烦你照看了。”
天气越来越热,加之十来天没有下雨,田里的秧苗便都蔫蔫的,显得格外的无精打采。每隔一会儿,包子爹就得抬脚去田埂边打个转,四处瞅瞅,防着有坏心眼的人把家里的田掘开一个口子,将好不容易蓄上的水哗啦啦的放了出去,便宜了旁边的田地。
但临出门前,他迎来了一个棘手的难题——因着老妖婆发话说晚上要好好的沐浴一番,包子娘便被打发着去了村口的古井边挑水,韦茉儿则提着小桶跟上一道去了。眼下他若是也拔腿走人,就没人能照看韦团儿了。他倒是想把她带上,可外面日头正毒,田边蚊虫又多,怎比得上在家中待着舒服呢?
于是,他只能为难的挠挠头,叩响了正在睡午觉的老妖婆的门,结结巴巴的说道。
“瞧你那抖抖索索的样,是怕我把她给生吃了吗?”
若换做是包子娘上来叫门,平白惊扰了老妖婆的清梦,定然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可来人是自个儿的宝贝儿子,老妖婆便只是嘟囔了几句,就伸手把韦团儿接了过去,“放心吧,我会好生照看她的。”
所谓的好生照看,是瞅着包子爹的人已经走远了,就轻飘飘的把她丢在了门槛外暴晒,自个儿则关上了门,继续睡大觉。
许是婴儿的肉质比较鲜嫩,血液也比较香甜可口的缘故,蚊子们一时都欢喜的发疯了,呼啦啦的朝她飞过来。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她就被咬了一脸一胳膊的大包,奇痒无比,难受至极。
“唉……”
韦团儿举起藕节似的胳膊,无力的挥了挥。
其实,事情本不会发展成这样的。
虽然老妖婆对她完全爱不起来,但出生那天没有溺毙她,洗三那天没有冻傻她,之后就露出了心灰意冷的颓势,彻底认了命,没有再耍心眼来为难她,而是将精力花在了催促大伯娘和包子娘继续给她生孙子的方面。为了能达成所愿,自然是对两个儿媳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三两天才会找上一次茬,吵上一次架,因此大家的耳根子也跟着清净了不少。
“哦,那我就出去了。”
奈何那个缺根筋的包子爹在先前快要走到大门口时,突然刷的扭过头,来了记神来之笔,叮嘱道:“阿娘,你这次……可、可千万别把她摁在粪桶里溺着了……好不容易,我和素素才把她养得这么大了……”
说完,他就微微一笑,颇具慈父之风的离去了,浑然没有注意到老妖婆气得发青的脸色。
韦团儿心觉不妙,赶紧挤出了一个天真甜美的笑容,希望她不会又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摁进粪桶里。
“笑,笑你妈逼笑!”
谁知老妖婆并不买账,否则也不会干出拿她去祭蚊子君的举动了。
“靠!”
都说坑爹,可她这分明是被爹坑啊!
这个爹爹也太不靠谱了!
韦团儿心中大怒。
在腿上也被咬出了无数个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疙瘩,害得人密集恐惧症都快要发作的时候,她的怒气值更是成功达到了满点,当即嘴巴一扁,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啊啊哇哇呜呜嘤嘤嘤……”
响亮的嚎哭声迅速在院子里传播开来。
说来实在惭愧,韦团儿原意是想咆哮的,可惜连牙齿都没有冒出半颗,一张口,嘴巴就呼哧呼哧的漏风,语不成句,故只能明智的示起弱来,希望能唤起老妖婆的慈爱之心,尽快把自己抱进去。
一弹指的工夫过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
韦团儿嗓子都嚎得快冒烟了,身后的屋门却仍是紧紧闭着,丝毫没有‘小兔儿乖乖,把门儿打开’的觉悟。
妈的!
她只能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作战精神,继续干嚎,顺带努力的挥舞着双手,试图把围着自己打转的蚊子赶开。
无果。
蚊子们似乎误以为她这是在热烈欢迎,故飞舞得愈发起劲,聚集得愈发密集了。
韦团儿欲哭无泪。
试问天底下有自己这么窝囊的穿越女么——不和白莲花斗,不和重生女斗,不和恶公婆斗,而是和一群蚊子浴血奋战!
“阿娘,你走慢点儿!”
“我得快些进门,看是不是团儿在哭。”
院外忽地飘来了一道稚嫩的童音,伴着一道焦急的女声。
韦团儿立刻精神一振。
终于有救了,是包子娘和韦茉儿回来了!
“是谁把团儿关在外头的?”
一进院子,包子娘就呆了呆,随后大声质问道。
她那瘦弱的双肩上挑着两担沉甸甸的水,却顾不得卸下,额头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却顾不得擦拭,只愤怒的瞪着韦团儿身后的那扇门,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这画风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包子娘,韦团儿便有些反应不过来,韦茉儿则半张着嘴,似是吓呆了。
“是谁?哑了吗?快点回话!”
‘咚’的一声,包子娘卸下担水的水桶,将扁担往地上使劲一摔,声音愈发大了。
“呵!还不吱声?我看不是哑了,是死了吧?”
包子娘飞起一脚,将辛辛苦苦挑回来的水踢倒了。
紧接着,她一个箭步冲到韦团儿面前,弯腰将韦团儿抱起。
然后,她又飞起一脚,将老妖婆的屋门踹开了。
“死婆娘,烂了心肝的臭货色,你他娘的发什么癫呢?”
到了这个份上,老妖婆已彻底摆不成高傲冷艳的架子了,当即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蹦起,指着包子娘的鼻子大骂道:“天热了,你这个烂婆娘的心也烧起来了是吧?把你烧得发骚,就想找你公公搞!呵呵,你公公老早就不在我屋里歇了,你要是憋得慌了,就上花街寻他去,让他搞搞你这个不花钱倒贴的烂货,省得把银子花在那些窑姐儿身上!”
“……”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让前些天还感慨老妖婆偶尔会改变风格,文绉绉的骂人的韦团儿此刻只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啪啪啪啪啪啪啪!”
脑海里刚晃过这个念头,就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了一连串清脆刮辣的耳光声。
被人连着扇大嘴巴子的人,当然不是她。
而且,也不是包子娘。
挨打的人,居然是不可一世的老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