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耶律明凰两手叉腰,向着落荒而去的背影怒叱,便是明君,也可偶尔雷霆震怒,何况她还是公主,刁蛮一次,也算无伤大雅。【文字首发书】
反正四周无人,不必在意雍容丰姿。
又过片刻,胡赤和厉青两人面无人色的走了进来,得到梁正英的好意提醒,又见识到这位素以沉稳气度走动的布衣客卿的狼狈模样,他俩几乎是顺着墙根进了别院,一进别院,两人头都不敢抬,三言两语交代完公主密嘱两人去查找的事,自问没有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眼神站姿也小心得无可挑剔,话一说完,两人立刻就欲告退。
谁知这挑剔之事实在是可空穴来风,而且这种在公主面前一说完事就立即告退的臣子格局,实在是真正触到了这位公主的伤处,激得耶律明凰旧怒未去,新恨又生,当即指着二人的鼻子一通怒骂,痛斥二人未侯吩咐便想回避,乃是不识礼仪,恃宠而骄,其行径实属胆大包天至极,开始耶律明凰还能略有自制,清醒自己不过是想寻衅出气,可到后来越骂越伤心,越说越难自禁,竟然口口声声喝问起两人为何刻意忘情来,这下胡赤和厉青算是给彻底吓住了,虽明白是身蒙奇冤,代人受过,又哪敢有一字辩白,只得匍匐在地,哀声告罪,却不敢有一言提及自己所犯究竟何罪,以免公主醒觉后羞怒更盛,直接将二人贬出幽州。
好一通淋漓怒斥,公主的雷霆震震才化为咻咻娇喘,两员心腹已被骂得面无人色,神情呆滞,正不知今日该如何收场,幸好太守张砺和统领窟哥成贤于此时进来,到这二人,公主脸上总算转了颜色,勉强收起怒气,耐起性子向二人和声问话。
张砺和窟哥成贤两人显然老到多了,对片刻前还声透别院的雌威怒吼仿佛一个字都未听到,同时很有眼色的不让余光掠及胡赤和厉青的尴尬模样,他俩径直走到耶律明凰面前,张砺肃然,窟哥成贤恭谨,你一言我一语,不留话缝,不疾不徐的禀奏起一早被派往各处州城遍发诏书的骑军动向;万名骑军,分往辽国各州,近处百人一队,远处千人一军,几时出城,各往何处,约略往返时日,一一详细而奏,端的是滴水不漏。
禀奏完毕,张砺和窟哥成贤二人也极有默契的立于原地,眼观鼻,鼻观心,静侯吩咐,全无半点想要仓促而退之迹象。
这做派不但得胡赤和厉青自愧不如,耶律明凰也不好意思再向两人撒气,再兼二人禀奏的乃是当务要事,涉及智一片苦心,因此听完奏对,耶律明凰不但和颜悦色的向二人道了辛苦,还分外嘉勉了几句,主动让二人退下。
胡赤和厉青悔断肠子之余更暗叹这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福泽怎会轮不到他们头上,但此时悔之显然已晚,除了自认倒霉,也只能继续伏地思过。
公主一口恶气已暂出,瞪了这两心腹一眼,拂袖命他俩快快消失眼前,他俩如蒙大赦的告罪而去,虽归心似箭,脚步还不敢迈急,生怕再惹得公主不快,一步一挪的又顺着墙根离开。
一万幽州骑军,一日齐发,一份份诏书如燎原火般烧向辽国各处州城,但耶律明凰和智都不知道,在幽州军发动铁骑快马催送前,另一股黑色暗流早于数日前向辽疆各地席卷而去。
数日前,正是七万羌族离开上京,长路奔赴幽州之时,与羌族一同离开上京城的除了灭族计,还有拓拔傲和一万黑甲铁骑,名义上,拓拔傲是奉令护送羌族至顺州,但在把七万羌人送入不归路后,拓拔傲却执行了此行所受的另一道密令;命一万黑甲骑军赶赴辽疆各处,所过之处,遍插战旗,同样是一万黑甲,同样是散往辽疆各地,但随着这一道黑流奔涌所至处,引燃的却势将是另一场更浩大的兵戈铮鸣。
辽域西北,边陲草原一处水草最丰盛的地方,数百个大帐篷依着一条蜿蜒小河密密而扎,住在这里的是一个仍保持着游牧习俗的辽民小部,和大半辽人不同,这里的人并不喜欢城郭繁华,务工而作的日子,却习惯放牧狩猎,漫无拘束的日子,所以,这个小部落婉拒了两代辽皇入城安居的邀请,选择了继续在此片草原上放牧而歌,简单而快乐的生活。
每当有人路过,他们都会秉承风俗盛情接待,在夜色中点起一堆篝火,大家围坐一起,兴致勃勃的听客人讲一些朝野逸事,而当往来客人每每好奇这部落中人为何仍要这样简朴度日时,他们却会自豪的回答,这才是契丹辽民的风骨,篝火后闪亮的一双双眼睛里,满是自豪。
象这样坚持游牧散居的部落,辽国境内虽不多,却也并不罕见,所以客人们也总会笑着岔开话去,继续和牧民们喝着马奶酒,一醉方休,告别时,客人们也会牢牢记住这个部落所在,以便日后得闲,再来一尝城中琐碎时日无有的简朴安逸,篝火盛情,共扶一醉。
这一日清晨,小部落内勤劳的牧民们早早走出帐篷,秋风吹草长,正是放牧好时节,牧民们打着哈欠,正要去牧棚里把牛羊赶出来,忽闻一阵孩童欢笑喧闹声从小河边传来,原来部落里的小孩们一大早就围在河畔木桥前,不知在什么热闹。
一个小孩跑到刚出帐篷的部落长老面前,大声道:“长老,你快!这木桥不知怎么断了好大一截,桥中间好大一个窟窿,人都过不去了!”
“糟糕!”长老顿时有些发急,这木桥虽然简陋,却是从此地到对岸的唯一途径,河对过水草丰盛,是放牧的好地方,这木桥一断,大为不便。
长老心里懊丧的拍了拍后脑勺,这桥搭了十几年,再是牢固,可大家赶着牛羊在上面终日往来,难免坍坏,前几日就想着修缮一番,却惦记着喝新酿好的酒,竟把这要事给忘了。
“以后可真得少喝几口酒!”长老回头招呼男子们,“都别站着了,汉子们都过来!去砍些木头,备好绳子,选上十几个力气大的,喝两口酒暖暖身子,把昨晚用在婆娘身上的力气都使出来,这就下河去修桥。”
听长老发荤话,一大群男子们轰笑起来,却不见人干活,长老正要吹胡子瞪眼睛的骂人,先前那小孩扯着他袖子道:“长老,你没见吗?骨扎力叔叔早下河修桥去了,你!”
长老揉着眼睛往桥下一,果然有一名魁梧如山石般的高大汉子,背着一捆麻绳,正立于潺潺河水间,能把一头成年羊没过顶的河水虽然湍急,却只在他腰间川流。
大汉一只胳膊顶着木桥断裂处,另一只胳膊拖过一根粗大的木段,竖在摇摇晃晃的木桥下,随即又从背上解下麻绳,熟练利索的绑缚起来。
这大汉不但身量魁梧,力气也极大,整座木桥下坠的分量都压在他肩上,他却一点都不觉吃力,还有闲暇和岸上的孩子们说着话。
“骨扎力叔叔好大的力气,你是天下第一神力的男子汉!”
“没错,比力气谁都比不上骨扎力叔叔!”部落里的小孩最崇拜这一身巨力的大汉,鼓着掌不停叫好。
骨扎力很憨厚的笑笑,虽然是孩子们夸奖,仍是很认真的答道:“我只是有点蛮力,算不上什么神力,我从前有个朋友,他的力气就比我大多了。”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的力气比骨扎力叔叔还大!我们不信!”孩子们显然不肯接受心中英雄的自谦,跳着脚大喊。
“真是该戒酒了,居然连骨扎力这么大个人都没见。”长老放下了心事,着那高大汉子满意的笑了起来,这骨扎力是他部落里的宝,还是意外拣来的宝。
十几年前的一个傍晚,骨扎力一人一骑,经过这条小河旁的小小部落,这身材远比常人高大的骨扎力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好奇,那时的骨扎力还只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
长老记得,当部落里的人带着好奇盛情邀请他做客时,这魁伟高大的青年神态间竟还有些赧然,当时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淳朴敦厚的男子。
一囊酒尽,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好奇的向骨扎力打听他的来历,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样的魁伟青年一定是军中的擎旗猛士,骨扎力却朴实的笑笑,说自己只是一名偶路此地的游猎,再追问下去,他就只是笑而不答。
到了第二日,大家一掀开帐篷,就见骨扎力扛着一根树段,立于河中,岸上还搁着一大捆同样粗细的树段。原来昨晚喝酒时,听这里的人说起因为这条小河的原故,使他们每次放牧都要绕上一段远路,颇为不便时,骨扎力就默默上了心,作为对这个部落好客的回报,他要在告别前为他们搭一座木桥。
见这个昨日还是陌生人的青年,只是因为一顿饭,一囊酒,一夜栖息,就要还他们诺大一个回报,大家震撼之余便是感动,记不得是谁大喊了一声,男子们呼啦一声都跳下了河,扛木头的扛木头,捆绳子的捆绳子,热火朝天的和骨扎力一起搭起桥来,然后,长老想了多年,却因难未遂的心愿居然就在这一日间完成
桥搭成,当大家纷纷端着马奶酒向骨扎力道谢时,长老也问起他日后的打算,骨扎力摸了摸脑袋,笑着说只是想到处走走,这片草原究竟有多大。
于是,长老立刻试探着挽留他在此地长住,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这位青年缓缓点头,用朴实的目光向众人道谢,当日,无牵无挂的他就留了下来,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但这个部落的每个人都接受了他的淳朴敦厚。
和骨扎力一起安居于此的,除了那匹高大的骏马,便只有马背上的一个硕大包裹。
长老的眼睛很亮,在第一眼到骨扎力在马背上,四处远望的迷茫时,长老就明白,这青年想找的是一处可供容身的温暖。而那个从不见骨扎力在人前打开的包裹,里面装的,大概是这青年想要深埋于心底的事物。
长老认为,无论包裹里装的是什么,都不再重要。
直到现在,长老都很得意自己当日的挽留,因为在这十几年里,骨扎力不知给部落出了多少力,甚至还拯救了整个部落,有一次,一股游荡马贼趁着夜色突然来犯时,就是骨扎力从蹄声中听出了异常,第一个冲出帐篷,他拔出一根栓马的木桩,单身一人就扫倒了几十名马贼,又骑上马,连夜追出几十里,不但杀光了这群四处为祸的马贼,还救回了被抢走的几名小孩,从那以后,再没有歹徒敢觊觎小河旁这处自给自足的部落。
十几年过去,当日的朴实青年已成为稳重中年,却因一日偶然驻足的缘分,十几年如一日的守护着整个部落。
“都发什么楞呢?也不过去帮把手!”十几年下来,长老早对这骨扎力已如自家子侄般心疼,见其他男子都干站着热闹,大为不满的瞪眼道:“只知道着骨扎力一个人忙活,就算出不了劲,也不知道递口酒过去,让骨扎力暖暖身子。”
“长老,这递酒的温柔活哪轮得到我们啊?”一名男子嬉皮笑脸的指着河边道:“你,云儿不早拎着满满一囊酒,守在桥旁了吗?我们这一过去,不就打扰了吗,惹恼了骨扎力,谁当得起他一拳头啊?”
“就算撑得住骨扎力的硬拳,也顶不住云儿的粉拳啊!”又有人笑着起哄。
长老仔细一,桥边果然站着一位秀丽的牧民少女,两手捧着满满一囊马奶酒,满脸温柔的着河中男子。
“戒酒,要戒酒,今晚上就戒酒。”长老呵呵直笑,“还真是老眼昏花了,也难怪,这一下都十几年了,还能不老吗?”
拥满人的河畔,少女云儿的眼里却只有骨扎力一人,左眼是他的硬朗,右眼是他的善良,两眼所见,,便是这男子的全部,早在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还只是个小女孩的她就知道,她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其余男子的身影。
就是那个夜晚,她被一名马贼裹挟在马背上,她的哀哀哭泣和求告只换来马贼的叱骂和皮鞭,黑夜里除了狂躁马蹄声,便只有恐慌陪伴,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因为她已经在马背上颠簸了大半夜,就算部落里的人想救她,也无法在黑夜中追上这许多路。
就是在小女孩刚懂得绝望时,她听到另一阵马蹄声从后追上,一声怒吼,一阵劲风,然后天和地仿佛突然倒转,当她再睁开眼时,马贼已横尸于地,而她正被一名青年稳稳的抱在怀中,微亮的星光映下,正照亮了这男子淳朴的脸庞,“走,我们回家。”
青年向她微笑。
从此,小女孩就把他的微笑和名字永远记入了心底,“骨扎力。”
小女孩回以甜美的微笑。
十几年眨眼而过,小女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部落里许多年岁相近的少年都喜欢围着她,每次放牧,几乎都能听到少年们向她远远的唱着情歌。可在她的眼里和心底,从来就只有这个名叫骨扎力的男子。
曾经的青年已成中年,眉角有了纹落,眼中多了沧桑,可她每一眼去,男子永远都是当日的青年,她很高兴,能和这男子在同一条小河旁同住了十几年,她也很失落,因为这个男子似乎从不知道她的心意,总是用一种着小女孩的温和着她。
她更执着的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从他眼里的小女孩成为女人。
他的女人。
所以,她会永远陪伴在这男子身边,十几年后,还有十几年,直到永远。
“行了行了,都围着干什么,还不散开!都给我去放牧!”长老很偏心,一清是谁在默默陪着骨扎力,立刻端起架子喝命大家散开,让河中的汉子和河边的少女能有独处的机会。
“桥还没修好,长老,我们该怎么过河啊?”有人故意苦着脸使坏,却想骨扎力会对云儿说些什么,大家都在心急,这个骨扎力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接受少女的表白。可这力大无穷的汉子每次在少女面前,却只有一份让人干着急的木讷。
“桥没修好不会绕路吗?几十里路就把你们一个个愁成这样,快散开!”长老狠狠的挥手,赶走了想热闹的人,自己却偷眼去立在小河中,埋头干活的男子,若说骨扎力唯一有什么让他不满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对女人的木讷,这些年来,部落里不知有多少女人向他示爱,可骨扎力却拒绝了每一份柔情,只是在他亲自搭成的小帐篷里独住了十几年,陪伴他的除了随他同来的那匹马,便只有一只从不见他打开的包裹,静静的躺在帐篷角落,包裹着谁都不知道的过去。
随他同来的那匹骏马,已随岁月蹉跎而老去,青年也成中年,长老有一句话很想告诉骨扎力,人活一世,有些东西并不该蹉跎而失。
“怎么还不走?”见热闹的人还是楞楞的立在原地,长老又开始喝骂,忽发现,大家的目光已从河畔移向了他身后。
长老回头一,只见身后的草原上,正有一骑疾驰而来,来骑越奔越近,直冲到部落的栅栏前,才一勒缰绳,带住坐骑,马上之人一身黑甲,神情肃穆,向部落中人略一打量,伸手又从马鞍旁摘下一杆斜挂的长物,随风一抖,重重插于地上。
那杆长物在风中展开,原来是一面黑色大旗,黑色旗帜上,绣着一个斗大的血色战字。
“战字大旗!”呆立的人群中立即便是阵阵惊呼,虽然这个部落里的人长年安居于此,但只要是草原辽民,到这墨般黑旗,血红战字,又怎会不知来骑的身份。
“是战王手下的黑甲骑军,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战王不是造反了吗?他派人到这里来干什么?”牧民们忍不住议论,望向那骑军的目光都隐约带着敌意,对于祸乱篡位的反贼,辽民们不可避免的厌恶,只是这议论声却压得很低,因为战王的名号上便是贯以反贼二字,仍有着使人不敢轻觑的威压,连国都上京都被攻破,又有谁敢逆他的黑甲一怒?
黑甲骑军冷冷着众人,他出了这些辽民眼中的敌意,也满意于这些牧民脸上的畏惧,冷笑一声,黑甲骑军忽然扬声大喝:“巨灵将军,接战王旗!”
连喝三声之后,黑甲骑军勒马抖缰,一转身,又毫不停留的往来路奔返,来去如风,所行目的竟只为在此插下一杆战旗。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又走了?”部落中人得莫名其妙,谁都不知道个所以然。
长老也摸不着头脑,茫然四望,迎向他的却只有大家的询问,“长老,这战旗怎么办?任它插在这里吗?”
“别乱碰,万一惹恼了拓拔战怎么办?”
“奇怪,上次不是听人说,拓拔战正和什么护龙七王打得不可开交吗?他派黑甲骑军来这里干什么?”
大家闹哄哄的乱成一团,听得长老头晕脑涨,四周一,只见骨扎力仍站在河水中,默默的缚绑绳索,那名少女也依然立在河畔,向她心中的男子微笑而视,似乎也只有这两个人,不曾为突来的黑甲骑军所惊。
最后一道绳索绑完,骨扎力用力一紧绳,见桥身纹丝不动,他拍了拍桥梁,满意的点点头,慢慢走到岸上,迎接他的当然便是少女立即递上的一囊酒,一方布巾,一抹笑,还有一缕柔如春风的关怀。
骨扎力接过酒囊,满满喝了一口,又拿起布巾随便抹了把脸,这才向那面战旗去,只了一眼,他便转过脸,向了少女云儿,默默的一眼凝视,忽然,骨扎力向少女露出笑容,“谢谢。”
少女有一刹的失神,她发现,男子此时的笑容与往日有些不同,不再是那种淡淡的温和,笑容间,似乎还有些深深的注视。
异样的欣喜顿时使少女红晕了脸,她迟疑了片刻,忽不知勇气何来,竟大着胆子向骨扎力伸出了手。
骨扎力似也有了一刹失神,随即笑了笑,慢慢牵住了少女伸出的手。
大家见了两人的举动,顿时又是一波轰然大乱,却是欣然多过惊讶,这个木讷的家伙总算在今天开了窍,大家都从心底庆幸。
长老却沉默了下来,因为他见,骨扎力望向战旗的那一眼间,有一种深藏多年的激动。
“巨灵将军…巨灵将军…”长老默默自语,模糊想起,曾听一位从远方来的客人说起,战王拓拔战麾下有四大战将,其中一人名叫移山倒海朗昆的力士,天生力大无比,一直如影随形的跟随拓拔战左右,乃是最得拓拔战信任的心腹,但在多年以前,黑甲营中另有一个同样以神力著称的猛士,大家都称其为巨灵将军,当年,他和朗昆被并称为战王的左膀右臂,但有一日,巨灵将军却突然从黑甲营中消失,只余朗昆无人知道,那巨灵气将军究竟是战死还是退隐,也从无人知道他的真名,巨灵将军,只听其名,便可想知此人必是个极为高大魁伟的男子吧…
长老身躯一震,猛抬头,向骨扎力。
岸上,魁伟如神的骨扎力,正牵着少女云儿的手,慢慢走向他的帐篷。
几乎每个人都直了眼,今天这是怎么了,日头从河里升起来了?几个年轻人更不怀好意的想,这骨扎力还真是带种,第一次牵起云儿的手,居然就要直接把她带回帐篷?
在众人的低笑声中,云儿已经羞红了脸,却不肯松开手,低头跟着她等了十几年的男人,慢慢的走,羞涩的笑。
走到帐篷外,骨扎力又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松开了云儿的手,独自走入了自己的帐篷,云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听到大家让她赶紧跟进去的取笑,绯红的脸颊鲜花般艳红,求助的回头去长老,却见长老正满脸失落的着那面战字大旗。
战旗临风,张扬招摇。
又过了好久,帐帘才掀开,骨扎力从帐篷中缓缓走出,再到这个男子,却令所有人都发出了一阵惊呼。
此时的骨扎力,已脱下穿了十几年的布衫猎褂,却穿束着连盔带甲的一身黑甲,手中,横握一柄长如枪棍的百战钢刀,战甲乌黑,战刀锃亮,岩石般硬朗的脸庞肃穆森然。
黑甲在身,他再也不是十几年的淳朴猎户,而是力战千军的黑甲上将巨灵将军!
战刀在手,便是再次行猎,也要于万军之中狩猎上将首级,为他的主公猎取天下!
“黑甲骑军?骨扎力叔叔是黑甲骑军?”小孩们惊叫出声。
长老无言,很多疑惑豁然而解,原来,当年独骑而来的青年,在马背上的茫然四顾并非寂寞,而是除去战甲的怅然,十几年的独处也非木讷,而是默默的等待,等待着这一面战旗的召唤,然后,重披战甲,征伐四方。
难怪,他不愿接受任何女人的心意,因为在他心底还有这样一份等待,在到黑旗战字的血红之前,他无法接受任何少女笑颜羞如鲜花的艳红。
谁使春闺梦中泪,将军百战裹尸归!
所以,他不忍让别的女子为他伤心。
直至今日,再见战字黑旗,临上战场之前,他才肯向少女稍露心意,因为少女十几年的等候,他也早深深动心,是以,他要给她一个交代。
她不是…别的女人。
其实,这个男子便是黑甲在身,战刀在手,也不失淳朴和善良!
“你是黑甲骑军?”云儿脸上的红晕荡然而失,代之的是讶然和紧张。
“是。”骨扎力点头。
“你要去帮拓拔战谋反吗?”云儿的声音更紧张了。
“我只知道,我会为主公去做任何事。”骨扎力再次点头,却又低声问,“你很讨厌黑甲骑军?”
对于发动兵变的拓拔战和黑甲骑军,每个辽民都对之有一种无力的憎恨,这一点,部落里的人从没不曾在他面前隐瞒,因为这十几年里,大家都视他为家人般亲近。
他不会去向问别人做此一问,但是,他很想知道少女的回答。
“我…我…我不知道。”云儿犹豫着,低下头,轻轻道:“我也只知道,你是为大家修造木桥的好人,是和我们相处十几年的亲人,是从马贼手中救下我的英雄。”随着回忆,她忽然鼓起勇气,向了这个男子,“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骨扎力!”
骨扎力笑了起来,很开朗的微笑,一如当年救下少女时的欣然,他指了指帐篷,“替我照顾这里,里面的东西都留给你,这是我的家,我会回来,好吗?”
这一问不需回答,只少女脸上又再明媚的微笑,便知答案早存于心。
是是非非,在少女心中,总难相媲于一腔情怀。
骨扎力也还以一笑,柔情已露,战将亦该再现峥嵘,一声撮唇长啸,一匹老马从营地中奔出,老马不再神骏,却识得来时征途,也将陪伴它的主人再赴沙场。
骨扎力牵着坐骑,慢慢踱到战旗下,忽回转身,先向着所有呆呆望着他的部落中人深深一鞠,然后,他又向长老垂首一礼,“长老,骨扎力谢谢你这些年的关照,也谢谢你,从没有问起我的过去。”
“好说,说起来,还该是我替大家向你道谢。”长老苦笑,“就是不知,我是该叫你骨扎力,还是该称你为巨灵将军?”
“只要我在这里,就还是骨扎力。”
“你会回来吗?”长老低声问,十几年的相处,使他无法舍下这个朴实的男子。
“会,一定会!”骨扎力重重点头,“这里是我的家!”
长老满意的微笑,“好,我们都会等着你,你也要记住,等你一回来,就要跟云儿成亲,知道吗?”
骨扎力脸上一红,黑甲戎装内露出一丝让人熟悉的赧然。
“人家都等你十几年了,你还想再拖几个十几年!”长老一瞪眼,“你和拓拔战有什么承诺,我不管,但我早就想骂你小子一句,这世上最不可蹉跎的就是等你者的心意!还不给我应一声?”
“是,是。”骨扎力苦笑,却是郑重而应。
“好。”长老点头,又复道:“骨扎力,你在外面做什么事,我管不着,可我毕竟是这里的长老,所以你若回来,记好了,只要在这里,你就只是被我们认可和接受的骨扎力,不能是什么助逆谋反的黑甲骑军,知道吗?”
老人有些高傲的抬起头,“我虽然喝酒糊涂,可这公道忠义,老头子还是明白的。”
骨扎力凝视着老人,半晌,低声道:“明白,长老放心,若我不死,回来的只是骨扎力。”他顿了顿,又道:“长老,其实这些年里…”
“不用说了,我懂。”长老一笑,“男人身上,总要背负一些必须恪守的承诺,无论对错,却非你之错,你有难处,我不怪你。”
“谢谢。”骨扎力如释重负,再次道谢,随即,他一跃上马,伸手拔起战字黑旗,催动坐骑,巨灵般的身躯高擎起主公战旗,直驰远去。
“第一眼到他,就知道这是个擎旗猛士。”长老望着远去的一人一骑,喃喃长叹,“可惜,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所擎之旗,更可惜,他只是个心无恶念的淳朴之人。”
“拿酒来!老头子要大醉一场!”长老忽然大叫起来,挥手命人去拿酒。
“长老,你不是说要戒酒了吗?”
“戒个屁!”长老骂咧咧的往回走,忽到云儿依然一脸温柔的凝视远处,他长叹一声,步履蹒跚的
走回自己的帐篷。
是日,黑甲上将战千军之巨灵将军骨扎力,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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