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南,五十里外北军大营,北军副将贺咄面色铁青的站在大帅营帐内,右手佩剑上还不断有鲜血缓缓滴下,营帐内的十几名亲兵正在把贺咄面前的一具尸身拖至一边,帐角处已堆放着六七具身穿北营部将服饰的尸体。
“第八个了!”贺咄心中默默数着,北营共有三十四员部将,现在竟已被他杀了八人,饶他平日里也是个心如铁石之人,但此刻握剑的右手仍止不住轻轻颤抖,这些被他一剑杀死的人可都是他一手提拔的部下啊,想不到最后竟会被自己亲手所杀,而且他们每个人死前都是怒目圆睁的着他,脸上还带着愤怒不屈的神色,但这八个人竟然都是宁可选择毅然赴死,也不愿答应明日之事。
明日,就是主公阿古只发动兵变的日子,虽然此事筹谋已久,可为了消息不被外泄,所以整个北营七万大军里,除了阿古只的心腹外知道的人并不多。阿古只已下令给他,于今日将此事告知北营中三十四名部将,听令者不吝重赏,抗命者当场处决。
可就算是阿古只在此,也许都不会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棘手的场面,这北营的将士们历来都受阿古只栽培扶植,何况阿古只近年来还拨下了大批的军饷,在阿古只与贺咄二人心中想来,这些北营的将士们自该对他惟命是从,可未曾想,当今日贺咄把这些部将一个个分别叫进帅帐,好言相劝,软硬兼施之时,这些人竟然都一个个宁死不从,有几名脾气暴烈之人还破口大骂,直斥阿古只与贺咄大逆不道,不得好死,逼得贺咄连着杀了八人。
北营总帅是阿古只,副统领是达必阿,副统领一职之下就是三名副将,贺咄,都史,满德,神弓营的都史与三百名弓箭手都在城中北亲王府内待命,另一名副将满德被阿古只安插入了皇宫禁卫军中做了值日侍卫,贺咄留守北营,他们这几人是阿古只的心腹,当得知阿古只的兵变之策时也都雀跃不已,可想不到副将下的三十四名部将却有八人抵死不从,按北营军制,每名部将都统率一千五百名士卒,这八人一死的消息传出,也就意味着有一万两千名士兵的军心会为此动荡,更令贺咄头疼的是,还剩下二十六名不知此事的部将该如何是好,万一仍有人宁死不从,难道也是一剑杀了?贺咄满心烦闷中不由想到,为什么竟会有那么多人对那位从不曾对北营军士有过任何调度差遣的皇上如此忠心。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一边的亲兵轻声问道:“大人,是不是再传其他的部将入帐?”贺咄皱眉沉思了片刻,一挥手:“把他们都叫进来,多备上一些刀斧手,让他们先这里的尸体,再让他们自择生死!”亲兵领命而出,可刚一出帐就又一脸震惊的跑了回来,大声道:“大人,大事不好!外头有一人闯入北营!”
贺咄没好气的斥道:“慌什么慌?擅闯军营者斩!还不命人将他拿下,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那亲兵慌张的说道:“闯营者自称是皇上派来的,他还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贺咄闻言一惊:“皇上派来的?”只一迟疑便道:“先派人去北亲王府把此事禀告北亲王,再命刀斧手严加戒备,我这就去会会这名使者。”
军营内早已是人山人海,军士们都挤在营中空地上,好奇而又有些惊讶的着这位自称是皇上派来的人。
只见来人是位二十余岁,面目俊伟的青年,身穿一袭天青蓝色的长衫,背后还斜插着一柄墨黑色的大刀,正自神态镇静的负手而立。
贺咄又惊又疑的走进人群,仔细端详着来人,心中也不敢怠慢,当下问道:“请问尊驾何人?既是皇上派来,不知有何凭据?此处乃军营重地,在未见到皇上信物前,请恕下官妄言冒昧。”
青年男子淡淡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是北营副将贺咄?此刻北营以你为首?”
“下官正是贺咄,请问尊驾何人?”
“我是皇上驾前护龙七王的长兄忠,天地不惧唯尽忠的忠!”忠长声道。
贺咄一呆,随即想到在一个月前皇上曾派了一名叫猛的少年前来视察军务,那人也是护龙七王中人,而且这七人都是皇上的义子,一想到那猛,贺咄心里腾的升起了股怒气,那小子嚣张跋扈,整个就是一混世魔王,到这儿来住了半月,搞得一片鸡飞狗跳,把自己当成了仆役家丁呼来喝去不算,还在这军营重地四处乱窜,一会儿拖着一群士卒出去狩猎嬉闹,一会儿拉着一群人喝酒划拳,从宫里带了大批御厨太监来服侍他还嫌不过瘾,竟然大咧咧的喝命自己在一旁倒酒递肉的伺候着,还骂自己无能,把个北营搞得死气沉沉,他倒是把这军营当成了什么地方?莫非连军营里都要一片歌舞升平!那半个月直把自己累得欲哭无泪,想不到今日居然又来了一位?
贺咄虽是一肚子的五味不和,一旁的兵士们却大都面露微笑,护龙七王!这可让他们心中一乐,一个月前到这里来的那叫猛的少年算是让他们大开了眼界,这家伙还真是有种!就连在北亲王和左丞相他们面前也是气焰嚣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大声指责,一会儿骂他们不会整顿军务,将这军营搞得毫无生气,一会儿又骂几名统领副将不知爱兵如子,整日操练不休。弄得几位统领见了他就躲,就连阿古只见了猛也是陪着笑脸的倒退而走,毕竟人家是皇上亲收的义子,谁敢去得罪这么一位前世的祖宗,可奇怪的是猛在那些当官的面前虽是作威作福,但在这些兵士面前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跟他们很快打得火热,猛既是皇上的干儿子,那自然手段多多,面子极大,做出来的事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只见这位钦差大人振臂一呼,拖着几百名士兵就直奔皇宫,将皇上珍藏在酒窑中的美酒一下子就搬了几百坛出来,然后就在这北军大营里呼朋唤友,大吃大喝,这些士卒何时品尝过皇上的美酒,这一来自然是喝了个眉飞色舞,酣畅淋漓,第二天猛又拉着一大帮人去郊外狩猎,等回营的时候猎物已装了满满一车,还从皇宫里找了五六个御厨出来,叫这些御厨们为北营的士兵们精心烹制了一顿晚宴,乐得众人都是心花怒放,最令众人高兴的是,往常每日例行的演兵操练自从被这位钦差大人吼了一声:“哪来那么多破规矩,只要本钦差在此一日就不许练兵!”之后,这北营里的所有将士就苦尽甘来。
北营的副统领达必阿开始还硬着头皮想婉言几句,谁知立刻被钦差大人张牙舞爪的一顿训斥,而且还说得振振有词:“好好的瞎折腾什么人!没人造反练什么兵!没听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吗?知道什么叫养兵吗?不把兄弟们好吃好喝好玩的供起来能算养吗?你说那么多歪理是想和我去见皇上吗?皇上究竟是你家的还是我家的!”
既然连皇上都搬出来了,达必阿等人当然只得苦笑着走得远远,奇怪的是那北营统帅阿古只见此情景居然也只是微笑着不发一语,帮着猛训斥了达必阿等人几句就再不干涉这位钦差大人的养兵之道。
这一来将士们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了,立刻众星捧月般围住了猛,人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猛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立即开始他的养兵新道,一声令下,营门大开,虎狼之师鱼贯而出,御厨美食滚滚而来,琼浆玉液喝之不尽,飞禽走兽尽入庖厨。一位御厨还神采飞扬的告诉众人,就连皇上得知此事后也只是微笑着说了句:“告诉猛儿,缺什么只管到朕这儿来拿。”这可把北营将士高兴得涕泪直流,士气百倍,一个个理直气壮的奉旨养兵,接着的半个月里整个北营是一片欢声,只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酒池肉林,载歌载舞,练兵场上炊烟袅,点将台里划拳笑,杀气腾腾狩猎去,酒足肉饱报君恩。
若不是这位钦差大人半月之后就回宫复命去了,这些将士们还恨不得把家中老小都带来同沐皇恩,直到半月之时转眼而逝,众人才一起感叹光阴似箭,一个个几乎都是与猛洒泪而别,巴不得这位爱兵如子,深通带兵之道的钦差大人每个月都来奉旨视察军务一两次。
此刻众人一听这位来传皇上口谕旨之人居然也是护龙七王之一,顿时都是精神一振,喜上眉梢,全都摩拳擦掌的蓄势待发,只要这位钦差口中一说出乃是奉旨前来视察军务,立刻就一拥而上,山呼万岁。
着身边将士们的古怪神情,忠也不由得一楞,随即想起义父笑着告诉他关于猛的养兵之术,忠暗自摇头:“小七真是太胡闹了,虽是来此迷惑阿古只,可却弄得如此张扬,义父也真是要把小七给宠上天了。”
贺咄见了将士们雀跃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恼火,不过他倒也真有些担心这位也是来视察军务的,忙陪着笑问道:“原来大人也是皇上的螟蛉爱子,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忠向四周一望,朗声道:“北营统帅阿古只狼子野心,枉受君恩深重,竟欲图谋作乱,犯上谋逆,罪不容诛,奉吾皇圣旨,北营将士于明日之前不得出营一步,违令者已叛君之罪论处,斩立决!”
四周陡然一片死寂,所有北营将士都是大吃一惊,呆呆望着人群中负手而立的忠,贺咄也是被惊得倒退一步,大声道:“北亲王大人素来一片忠心,绝无谋逆之事,大人不要受人蒙蔽,误害忠良。”他着四周将士脸上的惊异之色,心知稍有半点迟疑明日所谋之事就要冰消瓦解,索性把心一横,呛!的一声拔剑在手,怒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假冒钦差,来此军营重地蛊惑人心,血口喷人,兄弟们,给我把他拿下!”
忠神色镇定不变:“贺咄,阿古只明日逼宫之事,你果然有份!”他伸手往后一探,已将背上的墨焰刀紧握手中,“今日我就用你祭刀!”
贺咄一挥手,身后十几名亲兵立刻抽刀扑向了忠。
忠长笑一声:“鼠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