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银杏树由苍翠转为灿烂的金黄色,硕大的银杏树下白衣胜雪的青年端着侍从繁杂功夫后得到的香茗低嗅浅饮,仿佛魏晋人士穿越千古。
当然这些都不是哑丫头的想法,她只是个山野出身不受人重视的小丫头,虽然这些时间跟在赵敏身边学习规矩的间隙偷偷认了写字,但词汇的贫乏使她无法组织语言去形容她此刻的所见所想,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不断地跳跃,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膛蹦出来。她紧张地低下头掩住自己眼中的爱恋,短短几步路,她走的缓慢,终于,到了他的面前,她的神情也已经收拾好,可到底功力不深厚,只要稍稍注意就会发现她的紧张克制,纠结的手指是最好的例证,仿佛她此刻的心。
她从容的行礼,姿势行云流水。那个山野出生的丫头因为心头有了念想,只短短数月就已经将自己作为下人应该掌握的悉数了解通透刻画进骨子里,但看行为姿态,她已然有了大家气势。微微抬眼,透过薄薄的刘海偷窥眼前的白衣人,她知道他不会注意她,可还是心里还是存着念头,为了郡主或许他会抬眼看她,她努力将自己学会的展现给他,没有一丝的目光投射过来,心头有些微失望,却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待她礼毕垂首立在一旁不待有别的动作自有人替主子问她,连声音都听不到吗?她心中暗暗叹气,脸上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正要开口就被旁立的侍从抽了过去递给了白衣青年。拿走时那侍从还暗地里轻视的瞥了她一眼,这一眼蓦地使她想起自己的喑哑,瞬间紧闭嘴巴苦涩盈怀。
信中所写的内容显然不是白衣人想要看到的,四周的气压越来越低,刚才还一副高高在上姿态鄙夷哑丫头的侍者这会儿已经深深佝偻了身子,如果有可能估计他此刻已经匍匐在地了。
哑丫头这会儿也是害怕的,可她更担心眼前那个不住散发低气压的人。看着他的手越收越紧,雪白的信纸揉成一团,这种行为以前是绝对不会出现,因为舍不得,不论消息好坏,无论言语长短,只要是郡主给的小王爷总是很珍惜,每每看过总是细心珍藏,现在是在生郡主的气吗?
“来人,准备纸笔。”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次的失望,低沉阴郁这种情感并没有困扰扎牙笃太久。无论心中是何想法,扎牙笃还是尽快理清思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赵敏的聪慧掩盖了一直守护在旁的扎牙笃的锋芒,因为喜欢他愿意让自己爱的女人肆意妄为甚至凌驾自己之上。这单方面的付出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成了扎牙笃的习惯成了赵敏的理所当然,原以为这样可以得到赵敏的心,却不想自己的行为在她眼里竟成了懦弱没有主意,自己似乎成了她的属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原先以为的因为羞涩矜持才对自己若即若离在对比她对张无忌态度后,扎牙笃深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现在他想通了,无论赵敏做过什么,他还是爱着她的,既然得不到她的心,那就要不择手段的得到她的人,在自己对赵敏的感情消失之前,赵敏只能是自己的,她这辈子只属于自己的后院,他要折断她的翅膀,让她一辈子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将这个交给郡主,时刻留意郡主,一有情况立即通知我。”扎牙笃笑着将信亲手递与哑丫头,见她低着头接过信一副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模样,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头顶的乌发,“好歹是郡主身边侍候的怎么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也不等人回话就对旁边人发话道,“去,那我屋子里多宝格上的那个红木盒子拿过来。”
“啊,啊,吥,啊。”哑丫头急忙抬起头吱呀着出声比划,手忙脚乱的样子看得人好笑。
“给你的你就收下。”扎牙笃面对赵敏柔软犹豫,面对旁的人却是霸道蛮横的,他是个骄傲的人,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只要是他的意思,他是不容别人拒绝的。
哑丫头听了唯唯诺诺终于不再吱声。
侍从拿来盒子本是要自己递给哑丫头,可他微一抬手就收到小王爷瞥过来的视线,顿时心领神会将盒子递到扎牙笃手上,东西都送了,自己亲手给的确更显心意,小王爷这次为了收买人心也是下了大力气的。
“嗯。”扎牙笃从小只收礼给别人东西那都叫赏,头次送人东西,还是个身份卑微的仆役,扎牙笃怎么都觉得别扭,心里这样行动间不自觉就带了出来,幸好哑丫头是个痴心迟钝的,这会儿子光顾着矛盾了,换个人指不定心里如何编排,没的得不到人心还捞着恶意。“不想要就扔了,本王送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说着就将盒子抛了出去,他料定哑丫头不敢不接。果然见得她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接住了盒子。
将盒子搂在怀里哑丫头不由自主的伸手拭汗,半是吓得半是忙得。微微抬头,见小王爷一脸戏谑,环顾四周在旁服侍的也都耸着肩似在发笑,哑丫头的脸不由得更红了,简直像要烧起来一样。等了一会儿见小王爷没有别的吩咐,哑丫头赶忙行了礼退下,到了无人的地方立刻跑起来,逃也似的出了七王爷府。
赵敏既得了扎牙笃的回复也就不再忙着自己寻找,她最近被父王兄长看的紧,稍有异动就会引来他们的追问。赵敏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关心自己,毕竟上次万安寺一事,自己智珠在握怎么看都是万无一失的,却没想到栽了平生最大的跟头,不仅废了右手,失了武功,容貌也大大折损。因为这些原本对自己信任有加的父兄面对自己的提议全没有了以前的立时应和与夸赞,他们也不再允许她调兵遣将。当然这指的是军队的调动,以前她也没这个资格,不过那是手握着父兄的令牌,身边跟着扎牙笃,又有皇上信任,私底下军队调动她是能办到的,现在却是真的不行了,万安寺一事令人对她的聪明才智产生质疑,况她是个女儿身,男人可以犯的错误到了她身上只错一次就再没有机会了。在这男人掌权的时代,面对赵敏前面的张扬万安寺的失意,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想:女人到底是成不了什么事的。上次派人出海是赵敏求了好久她哥哥才同意的说是帮她最后一次,可惜无功而返。归来的士兵当然不会把失败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们仗着无人知道冰火岛的情况估计将哪里说得凶险万分,又说郡主情报有误自己陷入埋伏之类,总之人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已经是天大的侥幸。这些话在赵敏一听就知道是胡编乱造,王保保也不见得相信这是事实,可那些人言之凿凿几次询问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回答,王保保也就当这是真的了,他也是不想赵敏再接触军权。同时经此一事,对她宠爱有加的王保保不由得开始怀疑赵敏色令智昏因迷恋张无忌失去了自己的立场主张。毕竟赵敏的心事骗得过对她深信不疑的扎牙笃,可哪里瞒得住与她朝夕相对时刻把她放在心尖的父兄。有限的人手调动权利已经是赵敏行动的一大阻碍,因万安寺失败导致的威信丧失更让她举步维艰,手下现在还听命于她的不是没有,只是像以前一样对她深信不疑的没几个了。这些人听命于她却更听她父兄的,只要她关注明教关注张无忌,这些人立刻会将消息传出去。上次她与张无忌见面自以为无人知晓,谁知回去却见王府门户洞开,她的父兄衣衫整齐一脸肃容的坐在大厅等着她。若不是她和张无忌的对话他们并不清楚,她又拿解毒恢复容貌为借口,她是不会轻易过关的。即便如此她还是在父兄的眼底看到了失望,他们知道她没有说真话,不追究只是因为问不出答案又或许知道答案只是不愿相信因此选则放过。
张无忌和她之间天然隔着沟壑,这一点赵敏很清楚,可是她就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的陷了下去,在张无忌对她并没有什么特殊表示的时候,她就已经陷落了。明知无望就是忍不住去追寻,也许这是因为她厌烦了别人无休止的把她和扎牙笃绑在一块,厌烦了扎牙笃毫无原则的讨好。赵敏的一切都太过顺遂,逆着她行事的张无忌恰似那平静流淌的溪水里蓦然出现的一块山石,他阻碍了她的流淌激起水花,让溪水不由自主的围绕他,想要改变他把他带走。父兄的态度让赵敏警醒,她投入的精力太多了,已经从一开始的逗弄变成了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这些日子她想了很久,她终于确定自己无法回头了,即使张无忌一再辜负了她的信任,一次次让她失望,让她愤恨,可他真的在她心里扎根了。想起张无忌赵敏甜蜜的同时伴着难言的苦涩,张无忌对她有情是真,可他爱着别的女人更是事实,自己爱上了张无忌做不得假,可她和扎牙笃的婚约更做不得假。她想要和张无忌在一起,首先,扎牙笃和七王爷就必须失势甚至消失,父兄的安危与汝阳王府的荣耀是她无论如何都要捍卫的;其次,朱九真不能留,必须让她离开张无忌而且还必须是张无忌厌恶她自己赶走她才可以,不放心大可以在她离开后再杀了她。活人争不过死人,在朱九真身败名裂让张无忌彻底死心之前,朱九真必须活得好好的,只有才能张无忌才能全身心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张无忌此次所求之事,赵敏由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到后面的各般筹谋为的也是因为此事若是操作的好可以大大的打击七王爷扶持自家。范遥和小昭可以让张无忌救走,但作为代价明教潜伏在京城的势力势必连根拔起,她承诺过张无忌不说出去,可是自己如今行事艰难不小心被人发现了端倪以致给他招灾引祸想必张无忌也会原谅则个。再说,若因此事能将七王爷拉下马,明教想必也就不会在意那小小的损失。明教?这也是张无忌和自己间的一大障碍,如果没有明教那些反贼的鼓吹张无忌也不会对朝廷有那么大的恶感。张无忌心思柔软有担当却并不是个能做大事的,反元领袖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坐上那位子的吧。说也奇怪,扎牙笃胸无大志惹得自己万分讨厌,张无忌也这样自己却没有认为其有任何不对,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