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草咄咄逼人,看这架势搞不好又要打起来,右梧忙岔开话题,“再聊下去都该天亮了,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这一天着实发生了太多事,需要他花时间想明白和接受的也太多。
“哥,你不想为姑姑报仇吗?”丁小草不依不饶。
“报什么仇?”右梧打个哈欠。
“你现在知道了当年的事,难道就不恨吗?你本该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可这些年来你却过着什么日子?”
右梧摊开手掌,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化作一颗晶莹水滴。恨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一时知道了这么多事,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真实感,说不清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累,很累。
“恨又怎么样?不恨又怎么样呢?”右梧看丁小草,皱了眉。
“哥,你才是长子,你才应该继承帝位!你要是恨,就去从木凡和司岚律手中夺回你应得的啊!”
“听起来麻烦得很,没兴趣。”右梧揉揉鼻子,“我好困啊,咱们今晚上难道要露宿雪地?”
“哥你真没出息。”丁小草夸张地长叹一口气。
“主人你真没同情心,就你们说的这些,我这个外人,哦不外妖,听着都觉得心里堵得慌,何况是他呢?你就不能让他安静待会儿别一直烦他吗?”莲薪说着绕到右梧身前,语气立时软下来,“你困了是吧?不如我抱你睡?我的怀抱可是十分温暖的哦。”
丁小草呸了一声,“我哥要是愿意要你,你就去认他当主人好了,臭淫鼠!”
莲薪吐吐舌头,“求之不得。”
右梧抬头看莲薪,莲薪见右梧看自己便又挂上微笑,“如果早些遇到你就好了,可惜我已经跟了主人,除非他死这契约是解不开的。”
丁小草在莲薪脑门儿上重重一敲,“臭东西你这是咒我早死吗?”
“要是咒几句有用的话,主人你早就死了。”莲薪揉揉额头,仍是顶嘴。
“呵,你等着我叫露凝出来吞了你,淫鼠。”
“不如主人试试,如果能叫他出来,我倒是不介意被吞上那么一次。”莲薪微笑说完,丁小草就不再理他,继续刁难木风去了。
右梧听着两人拌嘴,心情也稍稍轻松了些,他微笑看着莲薪,心说我果然是什么妖物,跟妖族在一起总觉得更轻松愉快,这该就是物以类聚了。
“与其让你抱我睡,倒不如我抱着你睡更暖和些。”右梧说着拢了拢衣襟。
莲薪没想到右梧会这么说,且惊且喜,“抱着我睡?”他伸开双臂,“来来,你想怎么抱都随你,我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
右梧眉头微皱,嘴巴一瘪,“可惜你不喜欢变回原形,我觉得你那样子抱起来更舒服些,如果能那样在你背上趴着睡一觉,也该是种享受了。”
话音未落莲薪就变回了原形,一双圆圆的金色眼睛看着右梧,低头在他衣摆上蹭,“只要你说喜欢,就是让我变成一条蛇我都愿意。”
右梧攀住莲薪的脖子跨到它背上。身下细绒鼠毛温暖柔软,他伏下身子环抱莲薪脖颈,说:“那我睡了,在他们俩争论完咱们到了落脚的地方之前,都辛苦你了。”
“到了落脚的地方之后我也可以让你抱着睡,虽然我不喜欢睡床,不过为了你我会忍耐的。”莲薪十分开心。
右梧“噗嗤”一笑,说:“好。”之后便没了声音。
莲薪感觉着背后之人呼吸均匀轻缓,只当他睡了,却不知右梧只是做个样子。
这样的一夜,注定难以入眠。
临近午夜时渐渐起了风,雪也不知不觉大起来,风卷着雪片穿过树林带出枯枝残叶的窸窣声响。
一朵雪花飘入衣领,右梧感觉到一凉,接着就有什么轻软的物事覆盖在了后背上,就这样遮去了雪片和寒风。
木风的外袍下,右梧伏在莲薪背上,留心听着一行人的脚步,深深浅浅地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让他不明来由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收养自己的那户人家。冬天里,几个孩子到院子里打雪仗,年纪最小的他负责帮哥哥姐姐们团雪球,手心里就一直是这样的“咯吱”声。
那时的家人,声音和样貌早就毫无印象了,却仍在心底记得那种感觉,一家人聚在一起,日子简单到枯燥却从不觉得烦闷;冬日里屋外是彻骨的严寒,屋内床铺虽然窄破,跟哥哥姐姐挤在一起却每夜都睡得安稳温暖。
右梧抱莲薪又紧了些,就这样终于在丁小草和木风时不时的说话声中入了梦。
一片莹白的世界,空落落的安静。
头顶是挂满雪的树枝,树枝后是遥不可及的天青。视线低垂,就看到呼出的气息在眼前缭绕出白茫茫一片,自己的气息声和心跳声皆萦绕耳际,连同雪片飘落的声音一起,竟是都分外清晰。
静寂中,连最细微的声响仿佛都带了回声。
右梧觉得手冷,动了动手指,便听到疏松白雪被挤压而出的声响,再环视周围,原本空茫茫的雪地里却多了好些脚印,接着有笑声传入耳中,有人叫他说,小幺,动作快些多做些雪球,等着用。
他点头“嗯”了一声,视线穿过缭绕眼前的白雾看向手中完成一半的雪球,笑着继续用力挤压雪片。
“小幺,快点!不够用了!”
“你别欺负他了,手都要冻坏了。”
“等下,就好了。”右梧双手再用力一些,手心里却觉得有些刺痛,倒不像是握着雪,而像是握着冰。
他低头,吸了吸冻得冰凉泛红的鼻子,看向自己的双手,却因为眼前的景象而瞪大了双眼指缝中,鲜红的血水溢出,顺着手背一直流淌,滴落雪地上,绽出一点一滴明艳的红。
右梧想叫哥哥姐姐,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不止发不出声音,方才听到的喧闹嬉笑也没了踪影。抬头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没有树没有天空,只剩下满眼的雪,和指缝中不断溢出的鲜红。
很快连身体都动弹不得,右梧的视线定格在满手的血迹和身下不断扩大的红色上。
嫣红似见了春风的花,一层层向外蔓延开去,吞没洁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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