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扬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他隐约猜到了樊春辉的来意,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樊春辉会这么快得到消息。方扬没想到何坤竟然会直接给苏伟民打电话施压。
对于这些基层官员粗暴的工作作风,方扬还是缺乏一个直观的认识。
严宝华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尴尬局面,他抬头看到淡定微笑着的方扬,想到了一个暂时绕开这个话题的办法,连忙说道:
“方总,刚才实在是太忙了,没有认出您来,实在是失礼!让两位坐在这边实在是太怠慢了,请你移步一号桌那边落座吧!”
满桌的同学此刻脑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方扬进来开始就显得很低调,甚至对何嘉华和几个同学咄咄逼人的态度及冷嘲热讽的语气也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方扬是软弱,不敢与县长公子何嘉华对抗。
现在大家才意识到,人家根本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再联想到刚刚方扬的表情神态,真的就是相当之淡然,完全没有把他们这些人的嘲讽放在眼中,原来是因为双方地位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方扬微微一笑道:
“严局长,好意心领了。不过这里都是我女朋友的同学,我们坐在这里更自在一些。”
刚到达酒店的时候,因为熊金燕夫妻俩的缘故,方扬是称呼严宝华夫妇“叔叔阿姨”的,可是人家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方扬也很正式地改称了“严局长”。
严宝华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方扬。
虽然还不清楚这个“天恒矿业的方总”到底有多大能量,但是能让县委一秘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力挺,而且竟然还把自己摆在一个相当低的位置上的人,至少是他严宝华惹不起的。
方扬也看了看严宝华,接着说道:
“严局长,刚才樊哥建议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现在时间还早嘛!婚礼可是大事,还是准备充分一点比较好。”
“呃……”严宝华顿时一阵为难。
何坤闻言脸就更黑了,刚才樊春辉毕竟是县委,他还有所顾忌,对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他就不会那么客气了。冷哼了一声,何坤说道:
“可笑!老严家里办喜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
场上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何坤可是堂堂副县长啊!在普通人看来自然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这一桌的同学,包括嘴巴没把门的陈艳都是大气也不敢出,如坐针毡地坐在这风暴的核心当中。
方扬却毫不在乎地翻了翻白眼,犀利地反问道:
“这么说,何副县长是严局长的内人了?”
刚才可是何坤看到樊春辉给方扬撑场子有些不爽,故意过来打断他们,让严宝华抓紧时间开始婚礼的进程,现在他指责方扬外人插手严家的事,方扬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凭什么他何坤就可以指手画脚,而方扬说两句就成了“外人”了?
一语双关的“内人”两个字,差点把所有人都逗得笑出了声来,大家死命地憋着,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很怪异。
只有苏荷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抿嘴笑了笑凑到方扬耳边轻声说道:
“方扬,你是不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今天可是我好朋友的婚礼,不许乱来啊!”
方扬轻轻地拍了拍苏荷的手背,笑着说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何坤被方扬的反问憋得满肚子的闷气,现在又见到自己内定的“儿媳妇”与方扬公然打情骂俏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心中的怒火就再也抑制不住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对方扬怒目而视,大声地说道:
“放肆!简直是强词夺理!你家的长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太没教养了!”
方扬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冰冷。他冷冽的目光扫了何坤一眼,声音仿佛从千年冰山上传来一般:
“我家的长辈怎么教我,还轮不到你这样的货色来指手画脚!”
何坤这话涉及到了方扬的长辈,他原本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韩长征老爷子也是方扬的长辈,何坤这话连他也包含进去了。
何坤算什么东西?连韩老爷子的一根腿毛都比不上!
“你……”
何坤气得浑身发抖,除了书记县长,在南浦县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么说自己,哪怕是陆进和钱如风,与他说话的时候也都是和和气气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啊!因此一气之下就伸出手指来指向了方扬。
方扬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那都快点到自己鼻尖的手指打到一边,冷冷地说道:
“我什么我?少拿你的脏手指着我!副县长了不起吗?可以对人颐指气使?甚至可以欺男霸女?是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你还是不是党的干部?是不是人民的公仆?”
方扬一连串犀利的发问把何坤气得浑身哆嗦,而参加婚礼的宾客也都注意到了这里的事情,大家都停止了聊天,目光纷纷投向了这一桌,宴会厅里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严宝华心里暗暗叫苦。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呀!他是今天的主人,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处理得不好的话双方都会记恨自己。这个神秘的方总严宝华自认是得罪不起,可是何坤自己就得罪得起吗?
他不但是副县长,而且以前就是财政局长,财政局里他提拔起来的干部多不胜数,不少人至今都经常去向根本不分管财政局的何坤“汇报工作”,只要他轻轻地歪一歪嘴巴,自己这个副局长在财政局日子也不好过啊!说不定就直接被架空了!
刚才两人的冲突发生得很突然,在一旁的樊春辉都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唇枪舌剑了两个回合,而且还发生了肢体接触。
直到方扬将何坤的手打开,樊春辉才猛然回过神来。他差点心神俱焚,这是要糟糕啊!陆书记一再指示要将事态控制住,没想到何坤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就指着方扬骂了起来……
方扬是你能惹得起的吗?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不过你死我不管,别拉上我啊!要是搞砸了陆书记交办的任务,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樊春辉想到这里,连忙上前一步说道:
“何县长,有话好好说……”
暴怒之下的何坤也没有了虚以委蛇的耐心,大声问道:
“小樊你什么意思?你是要帮这个目无领导的人说情吗?”
小樊?樊春辉心中冷笑了一下。
在南浦县,除了陆书记这么称呼自己之外,就连县长钱如风见到他,都会半开玩笑地叫他一声“樊主任”,你何坤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我小樊?
方扬没等樊春辉说话,就懒洋洋地说道:
“目无领导?何副县长,恕我愚钝,我还真不知道你算我哪门子领导呢!难道你一边当着你的副县长,一边还在榕城大学任职不成?”
方扬讥讽的语气更是火上浇油了,不过何坤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这个家伙不就是仗着不归自己管辖,又有县委撑腰,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吗?现在反正都已经和樊春辉心中有了芥蒂了,那还何必要在乎他的看法呢?
何坤想到了刚才樊春辉说这小子是什么天恒矿业的老总,我是管不着榕城大学,可是我分管了工商和税务啊!
想到这里,何坤阴阴地看着方扬说道:
“小伙子,做人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我听说你在我县办了一家企业?很好嘛!致富不忘家乡,改天有空的话,我会带着工商和税务的同志去你们企业学习学习的!”
此言一出,方扬的眼神立刻变得犀利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扫了樊春辉一眼,嘴角泛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樊春辉也感受到了方扬的目光,他也没有再理会何坤,从何坤说出这番威胁的话开始,樊春辉已经将他视为一个死人了——政治上的死人。
樊春辉朝方扬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说道:
“方总,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情给您造成了困扰,您放心,我会把所有麻烦都解决掉的……”
方扬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樊哥,你又见外了不是?这件事情跟你压根就没关系,你能过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这话,却完全无视了自己,何坤心中的恨意更盛了。政治上的斗争一般都不会摆在明面上,但是今天一来是他也被方扬给气晕了头,二来是樊春辉先不遵守规则,直接与他针锋相对的。
所以何坤也冷冷地说道:
“小樊,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利用职权,阻挠工商税务的人员执法不成?”
樊春辉淡淡地说道:
“何副县长,工商和税务的同志怎么执法我完全不会干预,这点你可以放心。”
他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只要你过了今晚还有权指挥得动工商税务的人就行!
说完,樊春辉对严宝华说道:
“严局长,麻烦你叫服务员添个凳子,我就坐方总这一桌了……对了,我依然建议你推迟一点开始婚礼的仪式,对你有好处的……”
“这……谢谢樊主任!”严宝华看了何坤一眼,尴尬地回答道。
何坤冷冷地看着严宝华,阴阴地说道:
“老严,既然这个婚礼还要推迟,我公务繁忙就先告辞了!嘉华,我们走!”
何嘉华连忙站起身来跟在了何坤的身后——他已经在同学面前丢尽了脸面,恨不得马上就离开呢!
严宝华嘴巴张了张,始终是没有叫出挽留的话。
就当两人走到宴会厅门口的时候,外面一个温和的声音传了进来:
“老何,婚礼不是还没开始吗?怎么急着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