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就看着对方缓缓下落的姿势,压根没有要躲开的想法。
没有等到黎夏去扶,中年妇女有些尴尬,身边的男人适时扶住了她,一副很有气节的样子,“人家不乐意帮咱们,你别跪了,我们再去求求别人。”
说着,两人就搀扶着离开了。
别看这两人看着年纪不轻,都一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但离开的速度可不慢,三两下就走没影了。
“夏夏姐,他们走啦?”院门后,陶然探出头来,然后是黎南和黎漾,陶然这会被奶奶抓着,在院里绑小辫儿呢。
这三个小的,从那对中年妇女敲门起,就在旁边听着了,本来他们还想冒头出来看看的,但黎夏挡在门口,他们只能老实在院门后蹲着。
黎夏让他们进去,“走了,你们两个当哥哥的,这两天上点心,盯紧些漾漾和陶桃,自己也提高警惕心,不要被别人骗了。”
那对夫妻,黎夏怀疑是人贩子,但又担心闹起来,对方能拿出确实是吴引娣父母的证据,更怕他们是来试探,而她有多余的动作,会打草惊蛇。
而且院里老老小小,不自己看着,黎夏一点也不放心。
“我们怎么可能被人骗。”陶然对黎夏的话很不以为然,他们都十几岁了,都能当家了,又不是才几岁的小孩子。
黎夏看了他一眼,“如果路上有个叔叔,看着身体不好,或者有残疾,请你上门帮他搬趟煤,你去不去帮忙?”
这问题问得很不相干,但结合黎夏的语境,陶然聪明地摇头。“不去。”
黎夏就看着他,也不接话。
然后陶然自己就犹豫了,“应该还是会去的吧,如果有残疾的话,不是应该助人为乐吗?”
黎南也点了点头,如果是身体健全的人,帮不帮都没什么,但如果是有残疾的人,一定要帮的吧。
“助人为乐为什么一定要小孩子呢?找大人帮忙不是更直接吗?”黎夏看了陶然一眼,“坏人没有底线,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好人的善良,骗的,就是像你们这样傻乎乎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黎夏做的假设还是陌生人,但这世上,熟人犯罪可比陌生人要多得多。
“当然,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你们得有自己的判断,遇到真正需要帮忙的人,一定不要吝啬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黎夏叹了口气。
普通又平顺的人生,其实是很难得的,黎夏多想自己教给弟弟妹妹的,都是世界一片光明,阳光之下没有黑暗。
可惜不能。
姐弟妹几个回到院子里,陈新春正好洗了澡出来,家里最乐于助人的,应该就是陈新春了。
黎夏怕他被那对夫妻糊弄,特意叮嘱陈新春,“爷爷,这两天外头要是有来找吴引娣,求你替他们去保人出来的,你不要管。”
陈新春点头,保证不会多管。
但第二天等黎夏她们上学去以后,那对夫妻还是找上了门来,直接求的就是陈新春,想让他替他们去把吴引娣带回来,用的还是昨天那一套说辞。
翻来覆去就是自己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是文盲,害怕得罪人,求陈新春行行好,给他们帮帮忙,还要跟陈新春下跪。
说实话,陈新春真的有动摇过,实在是一把岁数的人,看不得别人在自己跟前又哭又跪。
“哎哟,你们还真吵上门来了,你们家闺女的事,跟陈叔老两口可没有关系。”隔壁马大姐受了黎夏的托付,一看到有这对夫妻上门,立马就去居委会找了人过来。
陈新春被他们缠得不行,心里天平左摇右摆,一会想着这两人看着实在可怜,要不给他们带个路,他也不帮忙办,就把人给送到公安局去。
但黎夏又交待了让他别管,陈新春容易心软是真的,但也信守承诺,他都适应黎夏了。
正在这时候,马大姐就进来了,“小马,黄主任,你们怎么过来了。”
“夏夏不放心你们在家,让我看着呢,我一见他们,就去找领导来了。”马大姐把居委会的干部让出来。
“黄主任,您瞅瞅,就是他们找女儿,就赵家买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吴引娣的,可怜呀。”
马大姐说的是吴引娣可怜,不是说这对夫妻可怜。
那对夫妻有些慌,两人对视了一眼,忙唯唯诺诺地低下头,“黄,黄主任。”
“你们要找女儿,先跟我去居委会去一趟,拿出证明材料,再作个登记,然后我们居委会派人跟你们去公安局接人。”黄主任看着他们夫妻,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对夫妻对视一眼,“这就不用了吧,我们也不识字,不会写……”
“不用你们写,有人给你们登记,摁个手印就行,户口本带了吗?”黄主任在街道工作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平静地道。
“带,带了。”中年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过没带身上,放住的地方了,我们去取,去取。”
黄主任点头,挥了挥手,“赶紧,赶紧取来好把闺女领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那么小的孩子,你们当爹妈的怎么也不上心。”
教育了他们两句后,黄主任才真的放人离开,等他们走了后,黄主任又坐下关心了一下陈新春老两口的生活。
但他们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那对夫妻再回来。
“这事怕是有点儿蹊跷。”黄主任眉头一皱,一拍大腿,“别是人贩子来探虚实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黄主任也不在这里等了,立马就回了办公室,写了几张警示公告贴到街道上,让大家注意防范最近街道上出现的陌生人,看护好家里的孩子。
陈新春也是惊得一身汗,这人贩子现在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居然还敢跑上人家的门来。
“陈叔,你可得小心点,我看那人贩子怕是盯上你们家了。”马大姐也是越想越心惊,“夏夏姐弟妹几个长得多好啊,白净又漂亮,别人贩子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听到这里,陈新春坐不住了,决定中午去接几个孩子放学。
……
四麻子那头,这会也是一筹莫展,赵家人被抓了,他们没有什么所谓,但吴引娣可是知道他们底细的,他们得把人弄出来才安心呀。
“麻子兄弟,要不咱们逃吧。”装成吴引娣母亲的中年妇女看着四麻子,她也是团伙中的一员,负责看管被拐来的姑娘们。
装成父亲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赶紧走吧,咱们这些年也赚了不少,找个没人知道咱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别管别人了,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他们就是草台班子,不必讲什么义气,保住自己才是最紧要的。
四麻子权衡了一下利益得失,“逃!”
犯罪的是他,就算查到家里那头也没有什么用,钱都在他这里,事是他犯的,公安不会为难他的家人,就是这几年日子可能难捱了一点。
等过两年就好,过两年风声没那么紧,他就给他们寄钱,想办法把他们接出去。
做好决定要逃,自然要做相应的准备,看着这时候还比较信任他的两人,四麻子不想带上这两个人跑。
他们就是自己在江省这边的下线,没有跟组织里的人接触过……
“手里剩下的货怎么办?”要走随时可以走,但他们手里还有几只货,得想办法出掉才行。
四麻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一点,“你们这两天把她们出掉,价格你们自己看着来,老规矩,我要抽六成。”
听到他这样说,扮夫妻的中年男女心里都放松了许多,他们其实心里也有点怕四麻子把他们丢下的。
既然打算好了,那就分头去行动,中年妇女留下看着货物,他们两个去外头找买家。
出去半个小时后,四麻子又回来了,他回来找中年妇女拿钱的,“要订汽车票和火车票,还要准备一些逃跑要用得上的东西,我去采购,你们等我的消息。”
中年妇女不疑有他,当即把上一批还没有分的货款交给了四麻子,当然她手里还留了一些。
四麻子也没有赶尽杀绝,要把她手里的钱抠出来,进屋去看了几个蔫巴的货物的状态后,就拿着钱就出去了。
离开前还叮嘱中年妇女,记得给人多喂点水,别等到时候验货的时候,别人不收。
……
黎夏中午放学回来,就知道那对夫妻来过,又走掉的事,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可以肯定不是吴引娣的父母了,说不定真的是人贩子。
不过黎夏也没有去公安局找林境,这事林境跟她说了,让人别往上凑,他们局里有部署,说不定早盯上了那些人呢。
黎夏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她了弟弟妹妹们,以防那些人贩子丧心病狂,跑来报复。
虽然他们知道是她举报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都是第二次了,黎夏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什么运道,总是遇到这样的事,看到了不管吧,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但管了吧,又害怕影响到家人。
上次去送画像,林境和罗小雪开会的时候,她碰到许瑞,当时除了两句,连许瑞都开玩笑,让她考警校,以后致力于抓捕犯人,打击犯罪。
如果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得想别的办法去举报,不能再亲自上阵了。
正琢磨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怦”地一声巨响,然后就是孩子们的欢呼声,打人参米的来了。
“姐姐,想吃。”陶桃跑过来抱黎夏的腿。
养了三个来月,陶桃早没了刚来时瘦小干巴的模样,小脸上终于是养出了一点肉的,性格上也大胆了许多,会撒娇敢撒娇了。
黎夏刚从深市回来的时候,陶桃都有些怕她的,不怎么亲近她。
“姐,咱们打多少?”这边陶桃话音才落,那边黎南就拿着米筒出来问黎夏。
人参米就是大米高温加糖精爆出来的膨大米粒状食物,跟爆米花差不多。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手艺人拿着吃饭的家伙来打这个,拿着米,给几毛钱的费用,就能给爆出一大箩的人参米来。
只要听到“怦”的巨响,就是各家孩子开始吵闹,大人开始揍孩子的时候了。
还有做泡泡果,也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手艺人之一。
“打两升米吧,小南你量出来,我带漾漾和陶桃过去。”现在家里孩子多,一升米打的可不够。
小南很快量了米出来,黎夏拎着米,带着黎漾和陶桃过去排队。
他们来得很早,前面只有两个在打的,别家的孩子还在家里哭闹着求家长来打一发呢。
还有好多孩子知道怎么闹家里也不会给打的,就跑过来看,说不定能捞着些别人散的吃。
很快就轮到了黎夏,两升米在围观的小孩子们看来,可是大手趣÷阁了,各个都羡慕地看着黎漾和陶桃。
现在街道里的孩子们最羡慕的就是陈家的四个孩子了,没有爸妈管,爷爷奶奶和姐姐都疼他们,吃的好穿的也好,他们家还有两个航模呢!
当然他们很多也不喜欢黎南他们,尤其是每次考试之后,总是要被自家爸妈拉出来比较一番,有时候说着说着,莫名其妙就生起气来,还要抓着他们揍一顿。
两升米打了一大袋子,看着体积很大,其实没有重量,黎夏拎着袋子,先让黎漾和陶桃抓了一把尝味,才给围观的孩子每人塞一大把。
衣服有兜的就把小衣兜都塞满,没有的就手捧着吃,反正每个都是一大捧。
“夏夏姐要是我姐姐就好了。”小朋友们凑到一起嘀咕。
陈正和陈军也是家里不给打,只能在旁边混吃的类型,闻言毫不客气地嘲讽回去,“夏夏姐才不会要考试不及格,还天天流鼻涕的弟弟。”
“……”缩着鼻涕的小朋友,气得连手里的人参米都不香了,“你还说我,你这次考试比我还差呢,倒数第二是吧。”
正好梅芬这时候推着单车,下班买了菜回来,小朋友立马冲她喊,“梅芬姑姑,陈正这次考试只考了倒数第二!”
陈正看了眼眼睛竖起来的自家亲妈,立马火烧了屁股一样弹跳起来,脚底抹油就准备跑。
“你个混小子,你还骗我说没有考试!”梅芬天天上班带孩子连轴转,真的没什么时间关心两个大儿子的学习。
所以陈正跟他说没考试,她也没有多想,也没有去问黎南。
结果这臭小子居然敢骗她。
陈辉被自家妈妈从单车上抱下来站好,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妈追着他大哥冲了出去,陈辉,“……”
街坊邻居对这一幕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家里有孩子,尤其是男孩子的家庭,每家都是鸡飞狗跳地过着日子。
黎夏听到动静出来,帮着梅芬把单车推进院里,把陈辉给捞了回去。
梅芬追了一阵,视线被黑板墙上新贴的红色警示吸引过去。
见到上面写有人贩子出入,提醒大家防范生人,梅芬吓得脸子一蒙,整个人好像有了神力,一把冲过去揪住陈正的耳朵,就拉着他往家里去。
回到家里,看到陈辉捧着一捧人参米,跟着他二哥坐在门槛上吃得正欢,梅芬才放心下来。
也有了心情好好修理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