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爱憎分明毒丈夫
人大抵是有同情心的,相比众星捧月的珠儿,不受宠的荷儿更叫初容心疼。“小孩子家家的,杨夫人莫太拘着她,我就看着这般挺好的。拿着玩吧,姑姑送你的。杨大人做官受百姓爱戴,在同僚中也颇有口碑,杨夫人治家严谨,实在是叫人艳羡。”初容说着将腕子上一串彩珠褪了下来给荷儿戴上,拿手抚了抚荷儿的头,笑道。给完了又觉不妥,忙褪下另只手上的镯子给了珠儿。
杨夫人听了此话,也颇有得意,在初容面前建立起了些自信心,但还是没看一眼荷儿,又拉着珠儿的手说道:“瞧,你陈姑姑夸你呢,快谢谢姑姑的礼物。”
珠儿嘴上心不在焉地道谢,眼睛却紧盯着荷儿腕上的彩珠,撅着小嘴。初容见了没说什么,偷偷冲着荷儿挤挤眼睛,逗得这小姑娘捂着嘴笑。
总算吃完了饭,初容打算此后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用饭,再不同杨夫人一道用餐。
午饭过后,初容领着欢沁出来散步,转到一座假山下时,见角落里有架秋千空着,小巧玲珑很是别致,便坐到上面荡了起来。
欢沁见着这秋千也是喜欢,便想等着初容荡够了,自己也上去过两把瘾。
初容坐着坐着便乏了,起身便要走。欢沁见了忙厚着脸皮笑道:“小姐,这秋千比咱府上的,哪个好做些啊?”
初容会意,笑道:“你来品品吧。”
“遵命!”欢沁乐颠颠坐上了秋千,荡到高处时,看到远处池子边有红绿两色衣衫的小丫头。荡下去,再荡上去时又看到那绿衣裳小丫头伸手抢红衣衫小丫头手里的东西。
不敢玩得太久,欢沁下了秋千后刚想跟着初容走,便听远处传来杨二少奶奶的声音。“荷儿!你怎欺负你妹妹!”
“婶娘,我没有。”荷儿怯生生地说。
“还说没有,那我家珠儿为何哭啊?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祖母怎么跟你说的,要照顾着妹妹,看我不回了你祖母。”杨二少奶奶边说边拉着荷儿。
“这什么人啊,还是长辈呢。”欢沁也看不过去眼了,觉得杨二少奶奶吓唬个孩子实在是不地道。先不说不知两个孩子哪个有错,其实就算有错了,也不必这般对待。
“莫说话,听着。”初容说道,继续躲在假山后头偷听。此时若是出去,会叫杨二少奶奶难堪,自己也尴尬。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这又是怎么了?”杨夫人的声音。似乎是在远处瞧见这边的热闹,这才赶来的。
“娘!”是荷儿的声音,方才被杨二少奶奶呵了两句,见着自己亲娘后委屈地跑过去。
“哭,哭。你瞅瞅别家的小姐都是什么样的,你再看看你,上不得台面的。”杨夫人不耐烦说道。
“娘,您先问问荷儿怎么了,再骂她也不迟啊。”杨大少奶奶虽老实,但见自家孩子受了委屈,便陡然生了护犊之心,壮着胆子说道。
“还能怎么着,珠儿也哭了。你是做姐姐的,得照顾着妹妹,把妹妹惹哭了,你自己怎也哭!”杨夫人忙搂过珠儿,为其轻轻擦拭。
“娘,荷儿也只比珠儿大一个月,她也是个孩子啊。”杨大少奶奶声音里带了哭腔,长久的压抑,在看到女儿哭得泪人似的时,直宣泄了出来。
“老大,把老大给我叫过来,看看他这媳妇,都敢顶撞我了,把老大叫过来!”杨大少奶奶说到重点,杨夫人只觉得被下了面子,怒道。
“太太,后院还住着京里的小姐呢,不好动不动叫大少爷进来吧?”身边跟着伺候的老妈妈提醒道。
杨夫人听了,有所犹豫,旁边的杨二少奶奶却接道:“我瞅着陈姑娘在自己院子里呢,这儿离她那院子远着呢,且待会儿叫个人在院子门处看着,若是瞧见陈姑娘过来的话,再叫爷回避也来得及啊。”
杨夫人听了便道:“去叫老大过来,瞅瞅他这妻女。”
初容又往后躲了躲,便见一个小丫头往自己院子方向去了,想来是盯着去的。初容心道,陈彻是跟杨家三父子出事的,既然今日有这机会,不如瞧瞧陈家这三个男人到底是何性子,也许能看出些名堂。只不过这杨夫人着实可恶,初容立时想到袁其商,若是这家伙能出手收拾下这老婆子,该是多好。初容想到此处,不自觉地愣了一下,不知何时起,自己竟会不自觉地想起他。想起那次在净室里求他帮着堂姐,他便伺机占自己嘴上的便宜,此番若是求到他头上,他还不得怎么得寸进尺呢!
不多时,便见不远处来了两个男人,约莫都是不到二十的年纪。
“娘,不知唤儿子来所为何事?”杨大少爷一进来,瞧见杨夫人的面色,以及妻女泪眼看向自己的神色,便问道。
“哼!所为何事!问她们吧。”杨夫人捂着胸口,作势好像被气到一般,扭过头去看向一侧。
杨大转头看了眼,问荷儿:“何事?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珠儿妹妹要抢我的珠子,珠子是陈姑姑给我的,是我的。”荷儿瘪着嘴说道。
“不过一串珠子,那是你妹妹,莫说要手珠子,要眼珠子你也得紧着你妹妹啊。”杨夫人听了荷儿的话,不满她指责珠儿抢东西。
“那是陈姑姑给我的,我喜欢得紧。”荷儿小小的人,且只比珠儿大了一个月,哪里能懂得让着妹妹,在她眼里,珠儿也就是同自己一般大小的人儿。
“瞧瞧你闺女说的话,这是个做姐姐该说的话吗?老大媳妇平日里是怎么教孩子的?啊?我平日里同你说的话,你都就着饭吃了吗?”杨夫人见荷儿顶嘴,气得指着杨大喝道。
“荷儿,将手珠给妹妹,听话。”杨大似乎已经麻木般,不假思索对荷儿说。
“爹,我喜欢这珠子喜欢得紧,我不给。”荷儿泪眼婆娑,紧紧攥着珠子往后缩。
杨夫人气得直瞪荷儿,杨二是无所谓的。
杨二少奶奶撇了嘴假意道:“荷儿乖,婶娘回头给你寻了更好的珠子,你将这串借珠儿玩几日可好?”
“凭什么给她找好的?我是小的,她就该让着我!”珠儿被宠坏了,撅着嘴表示不满,对自己母亲方才的话极为不悦。
“小小年纪,就这般不懂得爱护妹妹,老大,我从小是如何教你的?你又是怎么教孩子的?”杨夫人只骂着杨大。
杨大对母亲低着头,听了这话转过身子,冲着女儿倒是威风,走过去一把抢过珠子,回身便给了珠儿。
荷儿不依了,见珠子被抢,扯开嗓子便哭。
“还不快带回去!”杨大虎着脸,对气得憋着好大一口气的杨大少奶奶说道。
“好好管教!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这是大家小姐的做派吗?这几日叫你们出来见人,就是学学人家京城小姐的气派,你们可倒好,给我丢脸!明儿不准出来了,在屋里好好寻思寻思!”见大儿媳面有怨气,杨夫人瞪着杨大少奶奶喝道。
“快回屋!”杨大赶忙对着杨大少奶奶说道。
杨大少奶奶气极反倒沉静,失望地看了眼杨大,领着哭啼不住的荷儿走了。
“不是我说你,惯荷儿惯得太过了,这孩子从小不管,大了可就无法无天了。你小时我是如何管你的,你这才出息了。”杨夫人声色俱厉,对大儿子不假颜色,一副严母模样。杨大则低头诺诺称是,对母亲是从心里的尊敬。
“娘,又不是大哥的错,您莫总说大哥。”杨二上前不耐烦道。
“娘,莫气坏了身子。”杨二少奶奶伸手抚了抚杨夫人的背,心疼地说道。
珠儿得了喜欢的珠子,乐不颠地自顾拿着冲着日头看。
“去吧,回去温书,下次乡试老二给我考个解元回来,老大你也得得了名次。”杨夫人冲着两个儿子笑道。
杨大杨二自回了自己的书房,杨二少奶奶则陪着杨夫人返回上房。
“这妮子,得从小教,不然大了不懂得让着妹妹。你瞧你大哥,小时候也是不懂事的,叫我管得,如今事事都知道让着老二。咱杨家就得这般,不然没了章法乱了规矩,还不得叫人笑话死!”杨夫人由杨二少奶奶搀着,边走边说。
杨二少奶奶自是乐意的,但也少不得假惺惺说了句。“娘管家自有一番章法,有媳妇儿学的呢。”
杨夫人因着偏爱小儿子,连带着对小媳妇也是笑脸多多。
“你怎地了?跟这帕子有仇?”初容看了唏嘘不已,回头看到欢沁正揪着帕子,咬着嘴唇大喘气。
“不是,是……”欢沁想说什么,又有些懒怠说了,放下皱巴巴的帕子,低着头看着脚尖。
“有什么就说,若是我能帮到,我肯定帮。”身边的丫头若是有二心,自己这个做小姐的也做不安生。欢沁是个伶俐的,初容很想培养这么个队友。
“奴婢小时候,就得这么让着妹妹,想起那时候的一些事,心里不舒坦罢了。”欢沁说着,似乎带了些鼻音,仍旧不抬头。
“唉,人心都是偏的,这事也没个对错,不过我相信你娘总是在意你的,不然不会三天两头地捎信儿进来。”初容带着有些郁郁的欢沁,往自己院子走。
“那是这几年,起初我小的时候,她打量我不记得事,才懒怠理我。”欢沁不服气道。
“总归是亲娘,还能害了你不成?或许为生活所迫,没心思管你吧?”初容也想到了一些往事,叹口气道。
“还不害我?当年把我卖了,就没想过我能活多久。若不是我讨好了薛婆子,我就得进萧家,萧家每年都死几个丫头的。好在奴婢进了陈家,还跟了六小姐,日子过得也好了。”欢沁眼睛带了晶莹。“别家的父母卖了孩子,起码还私下还掏些银子给薛婆子,托她给找户好人家,就我娘,还跟薛婆子吵嘴,嫌卖的银子少了。若不是我自己机灵,铁定进了萧家,如今还不知裹了席子给扔到哪里了呢。”
欢沁还在絮叨着,看得出来,她这疙瘩还系着,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初容想到自己前世的一些事,儿时也要让着妹妹,便觉胸口憋闷。都是小孩子,心里的不平可想而知,性子也变得不善言辞。好在自己大了,知道自己克制了,这才好些,若是孤僻些的,就那么一辈子就糟了。后来踏入社会,接触的人多了,每个团队里都有不同性格的人,有的天生的积极主动,有的事事以他人的意见为主,这就是从小习惯了忍让的结果。
方才看杨大的样子,就是忍让惯了的模样,唯唯诺诺不敢有半点意思,脑子已经被同化了。初容不想这种悲剧再出现,荷儿此时还小,若是再被这么教养几年,也会变得同她爹一般,任人欺负。
男子还好,娶妻生子的总算是一家之主,若是个女孩子,嫁了人还是这副软性子,铁定被婆家踩在脚底下。
要说现代都是疼小的,可古代是靠着老大过活的,初容实在难以理解杨夫人这种行为。杨大杨二都是她亲生的,真不知这妇人脑子长了什么。
主仆俩已经回到自己院子,想到此,初容从箱笼里翻了翻,找出一件更鲜艳的手串。初容从家里带了些首饰来,在初尘家也得了不少,虽不是十分贵重之物,但胜在新奇。
“小姐,您是要给那丫头送去?”欢沁问道。
“你呀,这聪明劲儿都要用在正地方上,莫纠结着些不放。事情已经如此,你再难过也是无用,不如自己调节着,想通就好了。日后我给你寻户好人家,将你风光嫁出去,后半辈子好好过,岂不是比什么都强。至于你爹娘呢,你回报了生养之恩,再不多付出一份感情就是了,你不去祈求太多,就不会难过受伤。”初容说着,将箱笼盖好。
“六小姐,奴婢记着您的好。若不是那人实在,实在……”见初容这般说,欢沁到底有些心虚,还记得那日情急之下苦求不想跟着初容嫁到袁家,此后虽后悔有些鲁莽,但见初容待自己更胜从前,放了心却也觉得脸红。
“我晓得,哪个不想好好活着。”初容不放在心上,拍拍欢沁的手背说:“走吧我们去瞧瞧。”
欢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以往欺负六小姐这个主子心善,有话都直说,自从这主子大病初愈后,隐隐觉得她倒是有些不同了。此番看来,这主子还如以往般心善。
初容带着欢沁来到杨大少奶奶的院子,由小丫头领着,直走到门口窗下时,听到屋子里头传来杨大的声音。“我能如何?那是我娘,再说大的就得让着小的啊。”
“你也是她亲儿子!我们荷儿才多大,凭什么就得让着二房的?你自小处处让着老二,如今生了孩子,就比老二的孩子小了一个月,也得处处让着。”杨大少奶奶哭道。
带路的小丫头有些慌乱,心道此前就叫另个小丫头进来禀报杨大少奶奶了,杨大少奶奶得了信儿怎没支开大少爷?正想着,才看到抱厦里那个前来报信儿的丫头正急着往里探头,想来是早到了,但见了主子俩吵嘴,不敢贸然进去说话罢了。
“好姐姐,你怎还不进去!”给初容带路的小丫头见了那个丫头,急得一跺脚。
那丫头见了也急了,忙不管不顾地进去通通报。给初容带路的丫头也忙领着初容在抱厦里坐下。
果然,里头声音没了,不多时,便见一个人快速离了上房,躲着不叫女客见着。
初容状作没瞧见,转头看抱厦里的摆设,过了一会儿,想来杨大少奶奶补了妆,初容这才跟着丫头进去。
“在院子里拘着发慌,没碍着大少奶奶休息吧?”初容装作没发现杨大少奶奶有些红肿的眼睛,笑道。
“没,怎会呢,早想去妹妹处看了,就怕扰了你休息。”杨大少奶奶刚哭过,嗓子还有些哑。“叫陈小姐看笑话了。”
初容装作没听出来,左右找了找荷儿,问道:“荷儿呢?”
“睡下了,刚……”杨大少奶奶寻思了一下,说道:“刚玩累了,出了身汗就睡了,想必这会儿也该醒了,我去叫她。”
“不必了,我也是闲着无事这才到处走走。方才回去后翻了箱笼,看到这手串同我送荷儿的那副有些不同,左右我也不戴的,就拿来送了荷儿。杨夫人不晓得的,大奶奶也莫说了,小东西不值当的。”初容笑着,将手里的手串递给杨大少奶奶。
杨大少奶奶连忙推拒,连道:“这如何使得,姑娘破费了,这不能要。”
初容见杨大少奶奶不收,说道:“给孩子的,大奶奶这是瞧不上?”
杨大少奶奶忙说:“陈小姐这般说,我可受不住,那多谢陈小姐了。”
话音刚落,许是朦胧中听到声音,荷儿光着脚跑了出来,一脸的睡眼惺忪。可能方才哭了一场,回来后又气又累便睡了,此时听到声响又跑了出来。
“仔细凉着!”杨大少奶奶忙将荷儿抱到榻上,说道:“快谢谢陈姑姑,这是给你的。”
“谢谢陈姑姑,荷儿喜欢。”荷儿人小,气过了不久就忘了,此时见了新的更好的,自是笑着不再计较之前。
“这孩子不会说话,叫陈小姐笑话了。”杨大少奶奶笑道。见了自己孩子不再憋闷,心里也是喜的。
“我倒是觉着荷儿很好。”初容说完,对着荷儿说:“自己拿着,不叫别人看着,夜里看着会发光的。”
“恩,不叫妹妹见着。”荷儿听了,很认真地自言自语。
杨大少奶奶听了,皱了皱眉头,却忍着没批评荷儿,心道等陈家小姐走了,才管教荷儿不可说那样的话。
“陈姑姑,我给你摘了花。”荷儿兴奋说道,说完了才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我的花儿呢?我在院子里摘了的。”
“是不是方才落在院子里了?不妨事的,荷儿改日再给陈姑姑摘。”在院子里时,初容是见着荷儿手里有花儿的,跟着杨大少奶奶离开时,哭得忘了没有带。原来那花是给自己的。
“陈姑姑给荷儿好看的珠子,荷儿也给陈姑姑好看的花。”荷儿十分乖巧,起码懂得感恩图报,不似有些被惯坏了的孩子,认为旁人对她的好都是应该的。
“好。”荷儿听了这建议,深以为意,自顾拿着珠子玩去了。也许是感同身受,欢沁在一旁也冲荷儿挤眼睛,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玩得很好。
初容同杨大少奶奶聊了几句,便带着欢沁回到自己院子。她能做的只有如此了,尽自己全力多给一个女孩些宠爱,希望她能健康成长,快快乐乐。人人都有惜弱的情感,若不是珠儿还只是个孩子,初容都想到要求了袁其商出手整治杨二一家了。
想到此,初容微微愣住,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怎地遇到事便想起那个家伙。
“鹰犬鹰犬的,就是这时候用的。”初容安慰自己,并不是离不开他,只是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实在是他的专利。
衙门后宅闹了这么一出,衙门大堂更是热闹。刺头牌大明石头御史,秦紘秦大人来到扬州府衙,将杨成及锦衣卫的人骂了一通。
“案子已一目了然,不知杨大人还有何顾忌?莫非是要官官相护?有人要从中作梗!”秦紘句句如刀,完全不懂得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的道理。骂着杨知府,却看着一旁坐着的锦衣卫袁其商。
袁其商此时正端了茶杯品茶,听了这话忍了又忍,气得眼皮子跳了跳,狠狠嚼着嘴里的茶叶,咬得牙帮子生疼。
此案已交锦衣卫审理,杨成实在是冤枉,但此时也不得不代为解释:“锦衣卫的袁大人觉着还有疑点,还请秦大人宽限几日。”
“哼!哪个不知,那人是陈大人家的公子,你们锦衣卫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还会惧一个五品官员?莫不是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吧?”秦紘越说越气,脑补了许多陈钦派人送了银钱给锦衣卫的场景。想到最后已确信了,就跟亲眼所见似的,拍了桌子道:“我不管什么锦衣卫还是你知府,我只说一句话,若是有人敢包庇,视国法如无物,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搓成了灰,我也得飘到万岁跟前告御状!这案子我可瞅着呢!我也会派人时时盯着,若是有些许嫌疑,我立时报给万岁!”
“我这把老骨头不知在鬼门关转过几遭,从来都是不怕的。不惧你宰了人家家人还能安然无恙,不惧你使了什么手段除去四个兄弟还能稳坐侯府少爷,大不了豁出这条老命!”秦紘越说越气,虽说是看着杨知府,但话里却句句针对袁其商。
杨知府吓得都想自尽了,这些事,背后说的,当着袁其商的面却是万万不能提的。然此时秦紘直白说出来,叫听者都觉得胆战心惊,生怕袁其商发作。
“秦大人,此案确有蹊跷,你也不想冤枉了好人。”袁其商眼冒怒火,手指掐着杯壁,强忍着气抬起头说道。
“自是,自是,还请秦大人宽限几日,就两日。两日后大人若是不满意,再说不迟。”杨知府说完日子,仿佛一下子想到什么似的,忐忑地看了眼袁其商。
杨成属于一下子把话说绝了,给袁其商带来了麻烦,多些时日,自然可以保险些。而如今只有两日,袁其商有些不悦。
“好,两日后,若是叫我抓着什么,我管他有什么后台,只要哪个敢罔顾国法,老夫就不依!”秦紘火爆脾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说完便走了。
“袁大人,是小的一时急了,这才……”杨成胆怯看着袁其商的脸色,说道。
“无妨,查不到的话,将陈彻交出去便是。”袁其商神色不明,勾起嘴角对杨成说道。
杨成听了,眨眨眼睛也是没别的办法。
杨成走后,锦衣卫一名缇骑走了出来,凑近袁其商问道:“袁大人,这老家伙可要收拾了?”
“不,你们哪个也不可动他!”袁其商已经气得肝疼,但还是忍住了。
这缇骑正是赵都,原本以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袁其商会将秦紘恨之入骨,没想到却听到这番话。细细看了看袁其商,在心中重新审视了他,随即应了自下去做事。
被赵都这一问,勾起了袁其商些许回忆。当年梁远侯于婚事上背信弃义,因着崇王的势,旁人不敢置喙,或是懒怠插手,唯有秦紘契而不舍地上书。虽说最后无济于事,但这事母亲记在心上,所以她的儿子也不会忘。
秦紘的到来,几家欢喜几家愁。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自然担心,盼着秦石头赶紧走,心道这老家伙已扳倒了庆成王,又走了运得以官复原职,可谓是如日中天。此番也是回京复命,在扬州府本只打算逗留两日,谁料官道被阻,秦紘便只得滞留在此。
一时间,秦紘下榻的客栈门庭若市,大大小小的官员争相拜访,自然都被拒之门外。渐渐地,人们也就品出了味儿,知道这秦石头确实不好这口,也就断了那念头。
今日,消停了许久的客栈又迎来两位客人,杨知府的两个儿子。毫无例外地,两人被门上的小厮拒了,悻悻而回。
“大哥,回吧,这秦大人还真是怪脾气。”杨二不耐烦说道。
“好官大抵如此,只可惜你我二人只是想一睹秦大人的风采,却也被当做作那等偷奸耍滑的。你我二人又没有官身,又没带银钱,怎就也拒了呢?”杨大不无叹息道。
“好官,也有架子大的,许是不屑理咱们吧。又或者是因咱二人是知府的家眷,见了会遭人说道吧。”杨二说着,瞅着路边一家文房四宝店,说道:“大哥,我去买套四宝,你先回吧。昨儿爹留的题目,我都做完了,你不是还没下笔呢吗?不必等我。”
“不妨事,我等你买完了一道回吧。”杨大憨厚,一直以来也都是以照顾弟弟习惯了的。小时带着弟弟一道玩耍,稍大了些,走到外头也是习惯照顾她的。
“不妨事的,不好耽误大哥的事,我挑完了文房四宝还要去西街买纸扇,顺便想在外头走走,晚些回的。”杨二眼珠儿转转,说道。
“早些回,晚饭时不回,娘要担心的。”杨大向来将杨夫人的话放在心上,杨夫人一个眼神一个语气,他都习惯性地忽略自己的想法。
杨二可就不同了,娘亲担不担心的可不是他想考虑的,主要还是自己舒坦才好,反正自小以来,娘亲都是顺着自己的。担心也就是一会儿,回去不就成了,左右不就一顿饭。
“成,大哥快回吧。”杨二说完,目送着杨大转身离开,赶紧进店买了些笔墨纸砚。
买完后站到门口瞧了瞧,最终确定无人跟着,这才大步流星出了店门,拿着买来的笔墨纸砚沿原路返回。
杨大也没多想,独自往回走,走着走着忽地想起一件事,心道方才在门上时,只说是杨家儿子前来拜会秦大人,却未讲明两人的意图。若是明说二人只是想求学问,想必应该不会被拒绝了吧?
想到此,杨大责怪自己脑子转得慢,忙往回跑。跑到文房四宝店时,却早不见杨二的影子。想起杨二说要去买纸扇,忙跑向西街,待到了卖纸扇的店面时,也不见杨二的影子,西街上所有的摊位都瞧了,也不见自己弟弟。
杨大跑得直喘大气,双手拄在膝盖上不时擦擦额头,心道只有等弟弟回家后,明日再拖他前来了。想到此便往回走,后背浸湿了一大片,被风一吹后打了个呵欠。
杨大紧走了几步,转过一条街才发现已来到客栈的后门,看了眼楼上,心道只有等明日再来了。
正想快走几步回家,却见后门走出来一人。
“小哥不送,多谢了。”杨二笑脸盈盈对着门里的一个人说道。
“杨二公子客气了,我家大人说公子的功底不错,想必假以时日,下科定能中的。”门里的小厮正是秦大人的亲随,杨大和杨二方才被拒时见过的。
“秦大人过奖了,明儿在下会再送了以往做的文章来,还请小哥给递进去。”杨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就往那小厮手里塞。
这小厮见了忙往外推,连道:“这使不得,叫我家晓得了,能把我的腿打断。”
杨二见这小厮是诚心不收,半真半假说道:“果然是秦大人的人,品性高洁,在下佩服。”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杨二这才转头离开。没走几步便愣住了,看着不远处的杨大,一时间尴尬不已。
杨二迅速转了转念头,紧走几步来到杨大面前。“呦,大哥这是想吃独食啊,幸亏小弟也不傻,哼!母亲的话,大哥还真是没听进去,怪道荷儿就那么跟妹妹争,原来大哥早就不顾忌着长幼之分了。”
“我只是路过。”杨大的心就跟被戳了一般,看着对面这个自己让了半辈子的人。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时候,被杨二背后耍的事情多得是。但此时此刻,杨大却觉得极为难受,许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为人父的感觉更重了。母亲自小要自己让着弟弟,这没什么,但自己的荷儿只比二弟的珠儿大一个月,却也要让着她。
杨大也觉不公,但自己都是习惯了忍让,所以对于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一次次的不公,杨大只会习惯性地承受。
“大哥,这个路过可真是凑巧。我是去见了秦大人,还真亏我早就看出大哥你的计,这才先下手的。”杨二虽知错了,但自小跋扈惯了,非得将错推到别人身上。说完大摇大摆地往回走,理也不理杨大。
反正杨大不敢把自己如何,反正杨大过后还会来求着自己和好,反正杨大得让着自己。杨二如此想着,便将念头都放在回去,细想挑哪几篇文章来给秦大人看。
秦大人师从当世大儒陈献章,所以他不仅为官清廉,且文章学问上都是一流的,能得秦紘的指点,于科举仕途上都是极有助益的。
因此,这个机会很重要。
杨大站了许久,收拾心情往回走。
刚一回到家,便见杨夫人板着脸,坐在椅子上耷拉着眼皮,看也不看进来的杨大。
“母亲,孩儿回来了。”杨大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杨二,心下怀疑,但还是觉得杨二再跋扈,也做不出恶人先告状的事情。
杨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过杨二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说道:“听说荷儿病了?”
杨大心下一暖,心道自己母亲还是在意荷儿的,毕竟,自己是她的亲子,平日里虽说严厉了些,但总是惦记着的。
“小孩子家家的,病了也是几日,吃服药就好了,有老母亲记挂了。”杨大说道。
“哎,你这对妻女啊,这是下我面子呢。”杨夫人放下茶盏,仍旧耷拉着眼皮,一脸的不悦。
“母亲何出此言?难道她们说什么了吗?”杨大不解,抬头问道。
“大哥这是何意?我和珠儿她娘可没说什么。”杨二一听这话,心虚地说道。
“二弟想差了,我问的是,我家荷儿和她娘是否说了什么惹母亲生气了。”杨大无语,看透杨二那点儿小心思,解释道。
“大哥瞅着憨厚。”杨二说到此,便不再说下去。
“二弟这是何意?”杨大因了今儿之事,心里极不舒坦,追问道。
“你们这是要在我面前做什么?恩?老大,你是做兄长的,要有个做兄长的样子。有好事不能只记着自己,若是被人晓得了,还道我们杨家没规矩,丢的也是你的人!”杨夫人记着杨二的话,说是不想将此事闹大,见杨大似有话说,便道:“都下去吧,莫跟这儿杵着了。老大你回去好好管教荷儿,小孩子家家的,那日只不过说了她几句,回去就装病,此后我这个做祖母的还说不得了!这是下我的面子?”
杨大听了母亲的话,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无限的失望和伤心。早已习惯被忽视,向来没什么话语权的他再次选择了沉默,左右是自己亲娘,不会因此事谋害自己。
只不过再一次忍下这事,好在都是小事,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就是这些琐碎的事情,吃了哑巴亏也就吃了,总比那些不同娘亲的兄弟自相残杀的好。要知道,当年京城的梁远侯家,嫡庶之间拼得你死我活,最后可是只剩了一个庶子。
杨二先行回去了,杨大被杨夫人叫住,换了语气道:“不是我说你,娘也是为着你好。你二弟有能耐,以后出息了,你还不是能借光?你呀,看老二家的,这又怀上了,可你媳妇肚子还是迟迟没有动静。我身边的小翠给了你吧,早日得了儿子才是正事。”
杨大想推拒,又有些不敢,便诺诺应了,心道回去指不定又要被自家媳妇苦恼了。他实在不想惹这些麻烦,上次媳妇滑了胎,指不定就是因为老太太塞了人,这才忧心所致的。
“还有,回头主动跟你二弟说说话,你是做兄长的,得有个大样。”杨夫人不满地看了看杨大,说道。
“是二弟……”杨大下意识说道。
“我没耐烦给你们断官司!为娘还能活几日,就盼着你们兄弟和睦,你是想气死我!”杨夫人语气激动,拿手捶着自己胸口,痛心疾首状又道:“打小我是如何教你的?啊?你都记到哪去了?当年老二紧跟着你生下了,家里没米少粮,若不是还有个你,粮食不够吃,老二能饿坏了身子骨吗?”
杨大一听这话也对,自己是亏欠了弟弟的,但转念想起自己媳妇的话,心里又是一番计较。杨二因为有了杨大,粮食不够吃所以从小身子弱,杨大又何尝不是因为有了弟弟,吃不饱而耽误了长身子!官字两张口,父母的心又何尝不是没长在正中,杨大也懒怠争辩了,面无表情点点头。
杨大自顾回自己院子,杨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凑上去说道:“夫人,小翠这丫头不是要给了二少爷的吗?”
“我是想着给他,老二媳妇有了身子,如今伺候不了,可那老二不要啊,还一脸为难的模样,我看着就心疼。老二媳妇不敢当面忤逆我,回头虽说不能给我儿子气受,可就算说两句酸话,我那老二身子弱也是受不得那气的。罢了罢了,只要老二过得好,先看这胎是男是女吧,不行再放人。”杨夫人无奈道。
“大少奶奶也不是能忍的,别再想以前闹起来。”都是做过娘的,老妈妈实在是替杨夫人心疼杨大。这孩子是个不善言辞的,觉得为难也是不愿说出口的。其实这老妈妈看得明白,即使杨大说出口,也没人会在意,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
“老大无事,不学着管教妻女,难道还叫妻女给压了去?放心吧,老大向来无事,不似老二要我操心。”杨夫人说完,有些倦怠起身回了卧房。
袁其商独自离了衙门,直奔着上京的官道去了,路上见衙役带着服劳役的来来回回,想必是忙着清理山石。袁其商也没表露自己身份,到了路口便见一个衙役迎了过来。“回去回去,改走商道,这路阻了。”
“是袁大人叫我来的,进去寻个人。”袁其商说道。
衙役一听袁大人的名号,连忙放行。袁其商自顾往前走,看着三三两两的劳役忙活着。忽地,袁其商只觉头上飘来大片尘土,有些洁癖的他赶忙低了头免得迷了眼睛落到身上。接着听到轰隆隆的声音,袁其商拿手护着眼睛,辨识着方向。
好险,原来坡上又滚落了山石,险些砸到袁其商。众人本是躲避着,只有袁其商很快冲了上去,不多时,便见一人滚了下来。
袁其商站在上面,背着手阴着脸看着山坡下那人,待下面的衙役将这人控制住后,他才下了山坡。
赶忙拿了一旁劳役肩头的汗巾子塞进这人嘴里,一脚踩在这人肩膀上,恨恨道:“说,哪个派你来的?”
那人挣扎不止,奈何怎都跑不出去,只好闭上眼睛装死。
“哼!好一把硬骨头,很对我的胃口。”袁其商见这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撤了脚冲着另个衙役使使眼色,示意其派人将此人押送回去。
劳役们多是附近县乡征调来的,哪见过这世面,纷纷探头好奇看。“哪个?逃徭役的?”众口纷纭。
两名衙役押着这人往回走,袁其商不远不近地跟着,待走到街口时,迎面跑过来一群小乞丐,花着脸拿着破碗直奔他而来。
袁其商身子一凛,本应躲开,但却选择了站着不动。自从山石滚落后,他便觉这一路都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是妖是魔都出来晾晾,与其不知下次是何情况,不如此番便短兵相接。
小乞丐们近了,拥挤在袁其商身前,明显感觉到一道寒气,袁其商迅速偏身,躲过一把尖细的刀。
抬脚踢去,混在小乞丐里的一个矮小的男子摔倒在地。那一脚太过用力,以至于这人挣扎两下,本已爬起来,却还是没能支撑得住。
小乞丐们吓得一哄而散,袁其商几步上前掐住他的下颌使之抬头,微眯了一只眼睛说道:“身手还得再练练,不如投了我门下。”
这人两颊被袁其商钳住,本气愤得想唾对方,无奈只能徒劳。
前面赶回来的衙役将这人控制住,看着袁其商等候指示。“都带回去。”袁其商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四周。
大清早就惹了一身晦气,袁其商自从回到府衙大牢就没露过笑脸,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看几个衙役清理面前的囚室。
身后站着一个衙役,虽说人高马大,也是这里最凶悍的牢头,但在袁其商身边却还是会不自觉地发抖。虽说也见识过许多酷刑,但今番见这锦衣卫大人的吩咐,想到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只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抓获的这两人算是死士,辣椒水老虎凳之类的简直是毫无用处。袁其商也不急,叫人在死牢里准备了一间囚室,将其中一人推到里面,五个衙役跟着他在外头看。
这人看了下四周,不知袁其商何意,但心想大不了一死,既入了这行就没什么可怕的。这人身上带了伤,视死如归地样子。嘴里被塞了破布,双手也被缚在身后,虽动不了,但眼睛却盯着外头的袁其商,满是恨意。
不多时,另一人也被带了来,嘴里依旧堵了破布,想咬舌自尽是不可能的。
“你还是不说?”袁其商平静地问道。
囚室里头那人虽说不了话,但那咒骂人的模样却是能看得出来的。
“莫要后悔。”袁其商说完,抬起一只手轻轻做了个手势,一旁的衙役紧着出去了。不多时,五个衙役各牵着一条眼睛上缚了布条、嘴上套了皮罩的狼犬进来。带头的那个看了看袁其商,在得到其肯定后,依次将狼犬牵进囚室。
里头的人慌乱了,眼神中露出恐惧坐着往后缩,却已是没有机会说话。狼犬嗅觉灵敏,牵绳子的衙役刚一松手,五只畜生便奔着血腥味儿去了。
无人赶忙退了出来,最后一人抖着手锁牢门。一时间惨叫声不断,狼犬撕咬着那人的血肉,不多时便见了带着血丝的骨头。那人身上的绳子以及嘴里的破布已经掉落,虽失了束缚但也没能力逃脱,整整近半个时辰,那人由最初的嘶声惨叫到最后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看着自己的腿手上的肉被狼犬撕去、咀嚼。
周围牢室里的死囚,本来好奇地看着这个椅子上的人,心道不定是哪家贵公子,细皮嫩肉的,虽说看着眼神犀利,但总归是个温柔乡里出来的。试问凶悍,有哪个比得上他们这些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或是雨夜屠夫?
但当那狼犬分食了人之后,他们发现椅子上这人一直看着,眼里平静得出奇,便知这人果真是他们比不得的。
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了整间牢室,袁其商微微皱眉,回头问道:“你还是不说?”
那人早就看得浑身发抖,听了这句问过他同伙的话,吓得一下子堆了下去。
死士是不惧生死的,若是自己首先被用以这酷刑,倒是能一咬牙挺过去。但袁其商却叫自己观看,任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这场面。想象着自己即将遭受的滋味儿,这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袁其商叫人先捏着他的两颊,再抽出他嘴里的破布。
“是,是个叫柔岸的男子,好似京城的贵人,具体身份不知。”那死士此话不假,像他们这种人,只要听从上面的指派即可,至于主顾是何人,他们是无从知晓的。
“掐住!掐住!”掐着那人两颊的衙役听到囚室里那早已死去的人似乎嘤咛一声,吓得手一松。活着的这人便咬舌自尽了,再掐已是晚了。
其实这都是心理作用,那人早已死了,根本没发出什么声音,是吃饱的狼犬的鼻息声。
“大人。”这失职的衙役战战兢兢看着袁其商,面无血色。
“都收拾了吧。”袁其商见已无话可问,起身离开大牢,并未迁怒那衙役。是个男人指使的吗?这男子为何人?不是家里那位嫡母吗?袁其商在心里画了问号。
“柔岸,柔岸。”袁其商边走边自言自语,忽而撇头不屑一笑道:“哼,娘们儿兮兮的。”
袁其商暂时将刺客撂在一边儿,加紧查办陈彻的案子,因伺候陈彻的扬州瘦马已死,所以提审了余下伺候杨家父子的三人。前后并无出入,想来这三人也并未说谎,大同婆姨夜半起身如厕,在后院厕室里撞上了伺候陈彻的扬州瘦马,两人解决完个人问题后便各自回了屋子。
大同婆姨回到屋子里,不小心碰了下睡下的杨成,没想到这家伙立时来了兴致。大同婆姨寻思着得伺候好扬州父母官,两下便又一番,谁料这杨成跟吃了什么似的,威风得不得了。
之后便睡下,直到次日起来,才晓得伺候陈彻的扬州瘦马被掐死。
袁其商细细思量,总觉得大同婆姨前半夜和后半夜,描述得杨成判若两人,心道还是要问出杨成到底吃了什么,或许才是突破口。
“袁大人说笑了,本官许是休息好了,后半夜这才又压了那婆姨一回。”杨成是官身,不能,所以恳请袁其商隐瞒他留宿的事实。袁其商倒也同意了,此番问到私密问题上,杨成不禁脸红。
袁其商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杨大人,许是我没对你说仔细了,大同婆姨说了,后半夜你是躺着由她伺候的。”
杨成一听面色有异,忙说道:“是是,是本官记差了,是躺着的。”
“杨大人,许是我刚才记错了,其实大同婆姨说你确乎是在上面的。”袁其商看着杨成的面色,便知这里头猫腻极大,边说边渐渐冷了脸。
杨成还记得手下衙役回报,袁其商是如何整治刺客的,自从那之后,他再审问死囚犯就顺当多了。起先死不开口的悍匪,此番十分配合交代自己的罪行,给杨成省了不少力气。
“杨大人,实话同你讲了吧,陈家公子我是一定要捞出去的,你看着办。如若没猜错,大同婆姨后半夜伺候的是陈彻,那么瘦马就在你的屋子里!当日大同婆姨和扬州瘦马如厕后,返回时走错了房间,死者是去了你的屋子。虽说我还没找到证据,但相信假以时日,定能寻到。”袁其商心道难怪这家伙假意不慎替自己说了破案时日,原来是与他有关,这才借秦紘的手逼自己尽快结案。
“袁大人饶命!本官后半夜确实没动那婆姨,哪想醒来后发现是瘦马死在了我床上。我是官身本就不能,若是此事传出去,老夫定会被罢官。再说这瘦马本就是伺候陈彻的,我便偷偷将人挪到了他的屋子里。”杨成颤着嘴唇说道:“本官并非想害陈公子,只不过他有尚书大人这靠山,想必定会无事的。”
“自然无事,我说过,我定会将他捞出去的。”袁其商说完,瞥了一眼杨成道:“杨大人看着办吧,你亲自跟秦大人保证的期限就快到了。本来,若是时日够的话,此案还能有个圆满的收场,但杨大人既然给秦大人下了保证,本官也就只有叫你自己做决定了。”
袁其商走后,杨成整个人没了主心骨,堆坐着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这几日就被袁其商使诈撬出了话,实在是出乎意料。秦紘就在扬州府,且盯着这案子,若是晓得自己也留宿的话,定然会上报朝廷。其他三人却无事,大不了被秦紘上书弹劾,影响以后的仕途罢了。袁其商说过,陈彻,他是定要捞出去的。杨成本想将此事推到陈彻头上,看来此番少不得要牺牲一个儿子的仕途了。谁都知道这扬州瘦马是他们四个叫的,虽说到底伺候了哪一个,仙域凡尘楼的人是不晓得的,但总归是他们四个其中的一个。
杨成咬紧了牙重重呼吸,痛苦地闭上眼睛,唤进一个衙役吩咐道:“去,透出消息,说凶手是使了迷香迷晕死者后将其掐死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在此情况下也只好舍弃一个,保住自己的官职,就是保住全家的前程。杨成心里难过,一直郁郁坐在衙门里,门后一人一直听了经过,此时匆匆离开出了后门。
杨成这日未回府,只在衙门里思来想去,将整个案子过了一遍,觉得如此这般上报后并无出入,这才打定主意,往后宅去了。
话说袁其商离了杨成处,又去了仙域凡尘楼查看案发现场。楼里的妈妈自然已知晓他的身份,不敢再有半句废话,直接带人上了楼。
推开杨成当日留宿的房间门,袁其商决定再检查一番。上次前来查探时,发现窗扇上好的西粉莲纸上并没有损破的孔洞,屋内也没有可疑的吃食饮水,因此没想到被下了药昏迷的可能。但此番诈了杨成后,袁其商觉得,定然是屋里的人暂时失去了知觉,所以才能解释,扬州瘦马被掐死时,为何本人没有喊叫,而且身边的男人也没有发觉。
袁其商忽地俯身下来,看到门板上有一个极细的孔,此时日头正是老高,光透过孔洞射了进来,形成一道细小浑浊的光束。这孔洞是不是树木自然形成,是人为钻取而成,仙域凡尘楼里尽皆奢华,绝不会用这类劣质木板。袁其商匆匆出了屋子,又到陈彻当夜留宿的房间,门上也有这么一个孔洞,继而去了杨大、杨二的屋子,皆是此模样!
进而细看,袁其商发现门槛上都有一小撮疑似迷药的粉末,小心收到纸里,袁其商揣进怀里。
若这是迷药的话,这小撮粉末的位置,正好是门在关闭时的下方。可以想象,当时有人取了管子往屋内吹迷药,有一些自然会撒到门槛上。
这活计袁其商常做,此番看来是有人在这几个房间都下了迷药。但只杀了一个人,所以在其他房间下药是为了防止临近的人苏醒从而撞破他们行事。
袁其商在屋子里四处转,心想,看来凶手的目的不外乎三种。第一是单纯想杀那扬州瘦马,第二是想陷害杨成,第三是想陷害陈彻。
初步看来,第一种可能性最小,这扬州瘦马从小被养起来,如今才被卖到此处,不曾与人结怨,又是个没什么根基的女子,不像会得罪人,叫人废了这么大的劲来害死她。第二种便是凶手是按照房间下手杀人来陷害的,那么就选了杨成的屋子杀人,这种可能性有,但是也不大,杨成这人因从贫贱起,无家世无根基,在朝中从不敢得罪人,在地方上也是小心做事,又会得罪了什么人!那么第三种就是凶手是按照对象来杀人的,因扬州瘦马是伺候的陈彻的,所以只要杀了扬州瘦马,陈彻就难逃干系,加之四面房间极难辨认,所以就认了瘦马这个人,进了错的屋子杀了人,这种可能性较大,陈彻虽说还未出仕,但袁其商对陈家可谓是再了解不过了。陈家绝对有人想陈彻死!
前番查探后,从楼里妈妈口中得知,楼里最近确有个新来的伙计,只做了几日便离开了。根据口述画了画像,满成张贴后仍旧一无所获,想来早就离开了。
目前也只有找到这个人,才能确定凶手到底是冲着哪个人来的。袁其商盘算着,只要不是冲着自己要娶的人便不打紧,也就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初容正在杨夫人屋子里,便见两个女娃娃一前一后跑了进来,到底年纪小,后面虽跟着丫头,但也管束不住。
杨夫人见了前面的珠儿,脸上不自觉带了笑,弯起嘴角唤道:“看你跑的,女孩子家家,要稳重些,你瞧你陈家姑姑,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祖母,祖母。”小孩子忘性大,几日便不记得被杨夫人训斥的事情,荷儿在后面跟着跑过来,也唤着杨夫人。
“慢着点儿,慢着点儿,瞧你这模样,如何做姐姐的,要记着顾着妹妹。”杨夫人不自觉地眉头皱紧,冲着后面的荷儿说道。
荷儿有些委屈,嘟着嘴站在原地不说话,珠儿则一头撞进杨夫人怀里,孩童般笑着。初容见了心里很不舒坦,身后的欢沁也撅起嘴,似乎也想起了之前的往事。
“娘,您瞧珠儿跟你最亲了,连我这个做娘的都不理,先是跟你您亲近。”杨二少奶奶趁机笑道,忍不住伸手抚上珠儿的头顶,细细摩挲。
杨大少奶奶近几日身子有些不适,今儿就在屋里躺着没出来,初容便冲着荷儿招招手,小家伙这才笑着跑到初容身前,拿着手上的花说:“陈姑姑,这是荷儿送你的。”
初容拿过花,嗅了嗅问道:“荷儿乖,为何送姑姑这花呢?”
“因为姑姑送了荷儿手串,黑屋子里会发光的,荷儿喜欢,荷儿也要送姑姑礼物。”荷儿说到此,胡想到初容曾交代其不能说出去,忙掩住小嘴睁圆双眼做忐忑状。
“我也要会发光的手串,我也要。”珠儿听了这话,抓着杨夫人的衣襟摇晃,撅嘴看着荷儿。
荷儿自知说漏了嘴,惹得人家惦记,忙不做声往初容身侧躲了躲,避开珠儿和杨夫人的目光。
“珠儿乖啊,咱们没有会发光的手串,咱们有五彩的手串。都是陈姑姑送的,五彩的更漂亮,听话啊。”杨二少奶奶越哄,珠儿越是不依,想来都是被惯坏了。
“陈姑姑房里还有手串,待会儿送给珠儿。”初容见杨夫人一直没说话,便对珠儿笑道。
“我也要,祖母,我也要。”珠儿见众人都不满足自己,便转而去求杨夫人,眼泪汪汪地看着祖母,嘟着嘴似要哭出来了。
初容很讨厌这种孩子,要说不懂事,可那她同荷儿一般大,其实就是从小被惯坏了,只要是她想要的,就必须到手,不懂得忍让和分寸。初容不喜这种孩子,却觉得责任不在她,而是管教他的大人。每个熊孩子的身后,都有个熊大人。
杨夫人一面哄着珠儿,一面拿眼瞅着荷儿,暗示其要识相。可荷儿也是孩子,想必对杨夫人那日的教诲也都忘了,此时正缩在初容身侧不敢吱声。
“荷儿,你是做姐姐的。”杨夫人见荷儿不作声,忍不住说道:“你看看你们闹得这叫什么样子,叫陈姑姑看笑话了。”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若是在大户人家,作为亲娘的杨二少奶奶早就挨斥了,可杨夫人爱屋及乌,将珠儿时常带在身边,便也肩负起了教导的责任。越是缺乏教养,越是想要表现出自己在这方面的极有规矩,所以杨夫人按照自己的理解,大的关照小的就是极有规矩极有教养的家教,并乐此不疲地奉行此道,殊不知最不懂规矩的就是她自己。
初容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只好忍着气拍拍荷儿的手,假装哄劝两下。
荷儿见初容都这么说了,只好委屈地点点头,垂眸掉了几滴眼泪。
屋内里这才松了口气,杨二少奶奶嘴上抹了蜜,说道:“还是荷儿有个做姐姐的样子,眼看着就是大姑娘了,咱杨家的女儿都得像个样子,就似你们陈姑姑这般就好了。”
荷儿仍旧委屈地低着头,珠儿却是一脸的开心,本想立马拉着荷儿去拿手串,却被杨夫人拉住了。这般急吼吼的,跟没见过东西似的,实在是丢人,杨夫人出身低贱,实在不想叫人瞧不起,当着初容的面肯定不依。
好容易散了,初容带着荷儿走到廊下,忙说道:“莫哭了,随便找个手串,就说是姑姑送你的,给了珠儿。反正她也不知是哪串。”
荷儿睁大了双眼,恐怕在她的世界里,还没弄虚作假这个概念。
初容忽觉自己这是在教坏孩子,可又一想,在这种家庭里,若是不会些保护自己的招数,就只能活活被气得吐血,便说道:“对待合得来的人,自然是以诚相待,对待总是欺负你的人,你就耍些小聪明也无妨。咱要做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蓬,就不是什么人都能亵玩焉的!”
荷儿似懂非懂正在发愣,听到身后珠儿的声音,忙点点头。不等珠儿追上来,便跟着丫头往自己院子跑了。身后的珠儿路过初容身边,也不知跟人打招呼,直接跑过去找荷儿要手串了。
杨大垂头丧气出了杨二的院子,往杨夫人的院子走去。他自小听从母亲的话,听从父亲的教诲。
为了上次的事,杨大又得按着母亲的意思,主动与杨二道歉,算是兄弟和睦。虽说有些不服气,但早已经习惯了忍让的杨大,再一次麻木了自己的神经。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道歉就道歉了,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杨大不想闹得人人不痛快,只想息事宁人。只要再忍一次,就可以换来平静,杨大习惯性地忍了。
轻轻叹了口气,来到杨夫人正房,却见门口没什么人。以往都有丫头服侍着的,今儿却破天荒地瞧不见人影。杨大有些疑惑,倒也没多想,往里走去。
“你这该天杀的,都是你在外胡搞,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杨夫人带着压抑的哭腔骂道。杨大听了这话,下意识止步,回头看到杨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正站在抱厦里冲自己招手。
想来是杨老爷和杨夫人有私密话要讲,这才屏退了所有下人。又要安排人守着正房门,却不料身边的丫头没看住杨大,这才叫其进了正房。
不知为何,杨大虽知此举不妥,但仍想听听父母到底在说什么,于是冷眼喝住那丫头,不叫其出声,并示意其走远。
那丫头不敢不从,又想杨大是杨家大少爷,两个主人谈的私密事,旁人听不得,自己儿子自然听得,便退下了。
“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没有我在外应酬,哪来你穿金戴银!当初你吃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还有下人伺候!此前你隆冬腊月都得自己洗衣,现如今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当我想给人赔笑脸,赔小心!你当我想去那花银子跟打水漂的地儿?”杨成一直憋闷着,今儿终于想好妥善处理的法子,毕竟涉及到两人的亲子,于是到后院来跟杨夫人说一声。
杨夫人忽闻此事,犹如晴空炸雷,听得杨成的话,气得拿帕子直打他,怪其带着儿子去那腌臜地儿惹来这麻烦。
杨成推开杨夫人,气得跌坐在椅子里只喘粗气,手也抖得厉害。“陈家虽只是五品官,但人家跟尚书有亲,他到了扬州府,我自是要撑起十二分精神打点。我能坐上这位置,你可晓得我一路如何走来?他们二人日后也是要出仕为官的,不晓这官场深浅如何使得?我这才带了他们一同招待陈彻,哪成想……”
“若是你不留宿,哪来这些祸事!你个没良心的,你一穷二白时我跟了你,给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家务,不眠不休侍奉双亲,不敢有半点懈怠。你能专心读书应试,是我半夜天不亮就起来做活,就靠你们家那几亩地,连你爹娘都养不活,你就这么对我,呜呜,你这没良心的。前些日子不会从哪里弄的小娼妇进门为妾,到头来在外头被个山贼给污了,好不好给杨家丢了这么大个脸,如今又去那腌臜地,杨家的脸面啊。”杨夫人此时气得更多的是丈夫在外花天酒地,眠花宿柳。
“老二媳妇也帮了老二不少,你怎不叫老二好好对待老二媳妇,你怎还往他屋里塞人给他添堵!”杨成虽也同意杨夫人这么做,但此时少不得拿了此事来堵她的嘴。
杨夫人果然没了底气,自己的丈夫和别人的丈夫,自是不能同样要求的。杨夫人是个女人,是个娘亲,也是个不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普通女子。
“你这是何话?做婆母的给儿子派个知冷知热的人服侍着,做媳妇的就该受着!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她在你面前说什么了?”杨夫人红肿着眼睛说道。
“我说你也给我消停些吧,老二媳妇的父亲与我同朝为官,闹得太僵了不好。当初人家过门时可是讲明了,这是幺女,那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咱们多担待些,你想拿款,你在老大媳妇那都已经拿够了,你就别给家里惹事了。”杨成气得直拍椅扶手,深感自己婆娘上不得台面,奈何她嫁于自己微末之时,就算他再嫌弃,也不能做出休妻之事。
见杨夫人还想再说什么,杨成挥挥手喝道:“快些叫孩子过来商量,把这事说个明白,再找个人来顶了。”杨成说到最后,也是于心不忍。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就叫老大顶了。”杨夫人也转回正题,正色道。
“我只是同你商量,也要听两个孩子的意思,你怎好就给下了决定了。”杨成沉默半晌,看来是没有认同杨夫人的意思。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难道你想叫老二去?”杨夫人说着急得揪着帕子说:“老二学问好,身子弱,他怎扛得了这事?我不依,这事儿也不必再商量了,既然咱家必须豁出去一人,就叫老大去。”
“你这做娘的。”杨成倒是无所谓,两个都是自己和杨夫人的亲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见杨夫人此态度,还是觉得亏欠杨大,少不得假惺惺斥责两句。“平日里好事都是老二的,到了此时你想起老大了,你这做娘的,要不是我亲眼见你生下老大,我还真以为你不是老大的亲娘!”
杨成说这话虽有几分真心,但他意识不到,平日里他也没对老大一房有什么照拂,只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到了此时需要拿人来顶缸,这才想起老大,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将事都推到夫人身上,自己心里也好受些。
“你说这话诛心!难道你不疼老二!就我一人疼他!我的命苦啊,我的命苦啊,受尽公婆相公冷脸,好不容易熬到做婆母了,还得看媳妇的脸色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大家都干净。”杨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套戏码已是十分熟练,但对杨成及杨二不管用,杨成是没多少耐心哄老妻,杨二是看明白母亲只是做样子,只有杨大没回都傻乎乎相信,听了此话顾不得其他,急忙进了屋子。
“娘,不可寻死觅活的。”杨大一急,进了屋子后看到父亲和母亲正坐在椅子上,母亲也没真的要寻死,这才松了一口气。
杨成一惊,心道门口有丫头婆子看着,怎还叫杨大闯了进来,只不知方才的话他听进去几分,心下不由得惴惴。
“我的儿啊,你来得正好,你父亲他……”杨夫人习惯性要找人告状,忽听杨成大喝一声。
“够了,正事要紧!”杨成忽地想起自己回来不是为吵架的,陈彻那件案子还得有个了断。
杨夫人也知事情轻重缓急,听了忙止住哭声,默默坐回椅子里。
“父亲,母亲,不知何事,孩儿能否代为分忧。”杨大见此情景,暗想许是出了大事。
“老大,无事,下去吧。”杨成话到嘴边,一是不忍说出口,二是做惯了老好人,料定杨夫人会说话。
“怎无事?他是家里老大,这事该叫他晓得。”杨夫人果然拦住杨大,拿帕子蹭了蹭眼泪说道:“还是为着前院陈彻那案子,你爹遇到难处了。”
“有何难处?尽力为着陈彻着想,若因秦大人在此实在无法,也只能秉公办理。”杨大不解道。
杨成面有愧色,但仍不好同老妻长子说扬州瘦马是死在自己床上的,且此事已被袁其商点破。袁其商既然铁定要捞陈彻出来,那杨成就只有交出己方一方方可交差。
“陈家,咱们是惹不起的,且那锦衣卫的袁大人,已私下里为父明说,不可定陈彻的罪,所以,所以……”杨成说到此,任是老江湖也有些说不出口。
“所以你就顶了这罪,到时叫你爹做一个失手杀人,无事的,不过一个下九流的妓子,罚没些许银子就无事了。”杨夫人见杨成吞吞吐吐,赶忙接口道。
杨大听了猛地一愣,想了半天问道:“方才儿子在外,听到母亲所说叫儿子顶了,就是这事?”原来都已做了决断,杨大有些怔忪地看着杨夫人。“为何是我?”
“当晚你们四人留宿的楼,你们那一层只有你们四人,上下楼都有人看着,不可能是旁的楼层的人做的。虽说也有可能是飞贼盗匪之类的,但已经来不及,你父亲已经跟秦大人保证,明日就要交差。若是晚了,就会定陈彻的罪,可陈彻咱们是必须得保下来的,莫说兵部尚书那儿,就是锦衣卫这儿,咱也是惹不起的。娘也是无法,娘也不想叫你顶了这事,娘也心疼你啊。只不过是个娼妓,死了也不会叫你抵命,待这事过去了,叫你爹细查了给你翻案,你连这诟病都没了。”杨夫人说着说着眼圈一红,揪心地说道。到底是自己的亲子,若不是事出无奈,又怎会做此决断。
杨大算是彻底明白了,杨夫人根本没考虑过杨二。父亲不能出事,他明白,官员嫖娼是要丢官的,若是父亲出事的话,这个家就败了。可为什么不是杨二,为什么偏偏是他?若是叫两人来当面商量,自己也是会要求顶了这事的,可为什么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
“娘,可我那晚没叫女子服侍,那死了的扬州瘦马是服侍了人的。”杨大谨记圣人教诲,那晚只不过凑个数找了女子饮酒,为的就是陈彻能玩得尽兴。
“不妨事,这么久了哪个都记不起,你父亲说了,就说你醉了酒,那女子伺候得不经心,还打翻热酒烫了你,你一时醉酒就推了那女子磕到桌角上摔死了。”杨大未到之前,杨夫人方才听了杨成的话,还记得一些,便说道:“你怕极了,就将尸体放到陈彻屋子里,如今你想通了,所以将实情说出来。”
“娘,秦大人在此,若是我顶了这事,我这辈子就再难进仕途了。”杨大心里滴了血,木怔怔看着杨夫人,思路竟如此缜密。
“娘也知道委屈你了,可不如此要待如何?你父亲不能丢官啊。”杨夫人哭道。
“娘,您一直想的是……”杨大话到嘴边,抖了抖嘴唇还是止住了。问了也是白白伤心,母亲自小便偏疼老二,他心里是明白的。只是没想到,到了自毁前程的关口,亲娘还是首先牺牲了自己,保住杨二。
杨大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低了头不再作声。
“你去看看孩子们,老大留下来陪我说说话。”杨成见杨大不肯,对杨夫人使使眼色,支走了她。
“老大,爹娘也是无法,你懂事听话,爹娘都看在眼里的。”杨夫人边走边不忘哄杨大,还似小时候那般说些空话。懂事又如何?懂事就意味着一次次的牺牲和付出,爹娘说看在眼里,却从不放在心上,只是一次次的习惯了自己的妥协。
杨大只觉得背后发凉,好在杨夫人很快被杨成支走了。
“老大,坐。”杨成早已想好了说辞,也知杨夫人定会主张由老大来顶替这事。他深知这个儿子的性子,也晓得如何同他讲。
“老大,爹这事,麻烦得紧。你也晓得,那姓袁的不是善类,许是你不知,前几日他抓了两个人,就关在死牢里。只几个时辰的功夫,为父再去提审那些死囚犯,就发现,之前铁葫芦嘴儿似的,一个个的竟然什么都招了。你晓得是为何?因为他们看到姓袁的用刑,那些都是什么人?杀人越货的江洋大贼,最是穷凶极恶的。”杨成边说边心有余悸,想起那日被袁其商几下套出了话,所幸的是他并不想为难自己,不然可真就是乌纱不保了。“莫说锦衣卫的,就是陈家咱们都是惹不起的。人虽死在陈彻床上,但这个事,得咱们家扛下。”
屋内陷入沉静,父子两人都没再说话。
院门处,一个小丫头端着个盘子,假意走到上房来,走到窗下便放慢了脚步。
“就是说,陈彻不能有事,这杀人的罪名,得是咱们杨家人扛下来?”过了半晌,杨大平静地问道。
“是,为父会说那妓子服了寒食散以致发癫,对方为了制止才失手扼其颈,这才……”杨成说到此,停了下来。
“那寒食散从何而来?楼里可不定有这物事。”杨大语气里带了几分心寒。
“自是她伺候了哪个,哪个带去的。左右不能是陈彻,姓袁的明说了,他要将陈彻捞出去。”杨成说到此,心里是满满的无奈。但归根结底瘦马死在自己床上,所以对陈彻也没什么恨意。
父子俩又陷入沉静,默默不语。窗外,那小丫头端着盘子轻手轻脚出了院子,几个转身便没了踪影。
“如此,父亲母亲是想叫孩儿做这个替死鬼了?”杨大无力地问道。生养之恩只当回报,父母之言自己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是要照做的,就当还了这养育之恩。何况此时不会偿命,只不过犯在秦紘眼皮子底下,前程尽毁罢了。
杨成深呼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一丝愧疚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老大,爹……”
“爹,孩儿知晓了,明儿便跟父亲去衙门,父亲也莫急了。”已打定主意,杨大起身冲着面有愧色的杨成做了个揖,面无表情地离开。本想先回房,但心绪烦乱,便直奔了花园,想独自坐一坐再回院子。
“不好啦,快来人啊。”杨大正低头走着,忽听花园里传来呼救声,像是杨夫人身边的丫头。
快跑几步,杨大奔进院子后,边跑边远远听到里头人的声音。只听杨夫人边跺着脚边大喊着:“快救我孙女,先救珠儿,先救珠儿!”
院子里甬路错综相连,假山古树交错盘亘,虽离得已是不远,但一时间却只闻其声未见人影。杨大心里一疼,拼命跑过去,只见一人多深的水池子边,杨夫人正哭着蹲在珠儿的身边,边哭边对一个浑身的小丫头说:“再去救荷儿啊。”那丫头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听了便木木地回身去。
话音未落,便听池子那头扑通一声,一道黑影跃入池中,几下便寻到在书里挣扎的荷儿,捞起小姑娘便返回岸上。
荷儿已经人事不省,想必在水里泡得久了,也不知凶险几分。珠儿被救得早,上岸时便知道哇哇大哭,想来是无事,此时正有丫头脱了褂子为其披上,荷儿却是小脸铁青,似乎出气多进气少。
见此情景,压抑已久的杨大跟疯了一般奔向自己的女儿。救荷儿上岸的正是袁其商,此时顾不得说其他,一腿跪地一腿屈膝,将荷儿腹部俯卧置于屈膝的大腿上,头部下垂压其后背,用力拍打。
杨大不懂这些,见袁其商如此做,便也跟着拍打荷儿后背,没几下,只听哇啦一声,荷儿吐出腹内的积水,睁眼后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无事了,赶紧抱回去,莫凉着了。”一阵风吹来,袁其商打了个冷战,忙对杨大说。
杨大来不及道谢,抱起荷儿就要回自己院子,却见杨夫人凑了上来。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即使她偏疼老二家的,也是不想老大家的孙女出事的。确定珠儿无事后,杨夫人这才空出时间关心荷儿。“老大,荷儿没事吧?你说这做姐姐的,偏不知道让着妹妹,为的一串手珠,闹得跌到池子里,这孩子……”
“娘!”杨大嘶吼着,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眼里带着泪花看着自己这个娘亲,生他养他,却又叫他每每心寒的娘亲。
杨夫人怔住了,刚要呵斥他为了件小事就跟母亲大吼大叫,便听杨大用极其冷静的声音,冷静到有些冷漠的声音问道:“我是您亲生的吗?”问完此话,杨大再也不看杨夫人一眼,转身抱着荷儿往自己院子快步走去,边走边无声落泪。成年的汉子,发自内心的悲伤,滚烫的泪滴,滴在亲女的脸颊上。
“爹,我没事,你别哭,我没事了。”荷儿迷迷糊糊苏醒,瞧见杨大满脸泪痕的模样,伸出小手抚上去,懂事地说道。
“反了,反了。”杨大从来都是最听话的,从来都不敢忤逆自己,杨夫人一时间难以接受,那个孩童时乖巧懂事的儿子不见了,定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些年也不如从前那般听话了。如今为着一点小事竟对自己大吼大叫,杨夫人有些抓狂。
旁边有丫头提醒,杨夫人这才注意到袁其商在场,忙压住气说道:“袁大人,多谢袁大人出手相助,还请到老爷前书房换了干衣衫,这池子水凉得很,万不可冻着。”
袁其商看了眼这妇人,抹了抹脸上的水珠说道:“本在前头院子看陈家公子的,听得这头有声音才赶过来。”说罢也不看杨夫人,自顾离开了,闹得她好个没脸。
珠儿早就被人抱下去了,杨夫人惦记着孙女,也就没心思再想,只道是袁其商因着内外院有别,这才不发一言就走的。
见众人都已离开,古树后的初容才带着欢沁走出来,想了想直奔杨大少奶奶的院子去了。
“小姐,杨夫人的句话,叫人听了真心寒。”欢沁是个欢脱的性子,此时的语气也是郁郁的。
“满院子,只有一个丫头会水,她叫着先救珠儿,看样子杨大少爷是听到了,所以才会对着她大吼。”初容边走边说。
“就是,那丫头跳进池子里,本就慌得不得了,哪里会想先救哪个,定是哪个近救哪个。杨夫人见了在岸上大喊,什么先救珠儿,唉,若不是那人,荷儿想必就没命了。你瞧那小丫头救了一个人,累得都不成形了,哪还能再救一个。”欢沁想到方才遇见袁其商,大热天又是一个激灵。
“不是我说你,人家亲祖母都不疼惜,您跟着凑什么热闹!您是千金之躯,莫说什么湿了身子名声不好,便是为此大病也是不值当的。”欢沁对于初容方才想要跳水救人的行为表示不满。
“我也是眼看着来不及了,这才要跳的。总归是一条命,换了是你,会水的话你能干瞧着?”初容说道。
“说得也是,好在那个人来了,小姐才不必跳水的。”欢沁刚说完这话,仿佛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六小姐?您会水?您不会水的啊!”
初容背后一紧,猛然意识到这原主不会水,那么方才自己准备跳水,袁其商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便是因为这了。
“不就是站到池子里捞人吗?能有多难?又不是海上河里,还要怎么会水!”初容耍赖说道:“我哪想到那么深,姓袁的到了水里都没过了顶,早知道我可不敢下水。”
“哎呦我的小姐,您还不知那池子多深,就敢跳水,真真是胆子大了。”欢沁眼珠转转,说道。
初容带着欢沁到了杨大少奶奶院子外时,里头忙做一团。杨大两夫妇正在屋子里守着荷儿,院子里的丫头便领着初容先到了抱厦里。
小丫头刚要告知杨大少奶奶,便见屋里走出来一个大些的丫头,拉着这小丫头的手说:“快去门口迎着,大夫快到了,我还要去库房里找药,脱不开身。”
见人家忙着,初容忙说:“快都去忙吧,我自己坐会儿子,待大夫走了我进去瞧瞧就走,不碍事的。”
“那真是对不住陈小姐了,我们家小小姐。”这丫头不敢怠慢贵客,说道。
“快去吧,事有轻重缓急。”初容忙道。
丫头们都走了,主仆俩便在抱厦里坐了下来。里头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外加荷儿虚弱的安慰声:“娘,我无事的,爹,我就是累了,无事的。”
“荷儿乖,你怎地掉进池子里?下次可莫淘气了。”杨大少奶奶红肿着眼睛,抚摸着女儿的脸颊。
“我给陈姑姑摘花,陈姑姑说她最喜欢荷蓬了,最是高洁。珠儿不依,一直追着我要夜晚会发光的珠子,我不给,我喜欢得紧,是陈姑姑送的。”荷儿说到此处外头听得隐隐约约的初容不禁眼里湿润。
“傻孩子,我的傻孩子。”杨大少奶奶泣不成声,一旁的杨大一直不发一言,久久才说道:“明儿,你们自可不必再受谁的气,咱们已不欠谁的。挺起腰杆做人,咱不先去招惹旁人,可也不能白白叫人欺负了。”
杨大少奶奶听了这话,不禁怔住。以往遇到此类事情,杨大都是叫她们母女俩忍让的,自是同杨夫人一个说法,无外乎荷儿比珠儿大,该让着妹妹之类的。如今猛地说了这话,倒叫杨大少奶奶不敢相信了。
“我欠了杨家的,我欠了爹娘的,我会还上。还了之后,就不欠谁的了,你们也不必跟着我受屈。”杨大打定主意,心里反倒痛快许多。杨夫人不是满口生养之恩嘛,自己还了便是,还了就不再欠谁的了。他们可以偏心,自己也可以守着自己的心跟妻女好好过。应了那罪,待一切都处理妥当后,自己想必已是不可能再有仕途了。索性带了妻女回老家,贫苦些也好,日子难些也罢,一家三口过日子,再不受这些冤枉气。
“相公,你说什么话呢,为妻也晓得你的难处。你放心吧,无事的,我此后好好看着荷儿,不会再有麻烦了。”杨大少奶奶听杨大这般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以往杨大说的话,杨大少奶奶气不过就跟他吵,如今听他改了口,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总之,明儿之后,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杨大说着,起身往外走,想瞧瞧大夫来了没有,却在门口见着杨夫人。
话说杨夫人先瞧了珠儿,见其无事喝下姜汤后,便到了杨大的院子里来。
“老大,你长本事了!为娘且先不提旁的,待我瞧瞧荷儿,再与你计较!”杨夫人挂不住面子,冷脸道。
“太太不必费时费力了,自去看着珠儿吧,荷儿这儿有我和她娘,足矣。”杨大是个心肠软的,可一旦被伤透了心,却是十头牛都拉不会来的。
“你这是何话!我这做祖母的还瞧不得自己的孙女了!”杨夫人见杨大一脸的冰霜,心道原来身边丫头分析得或许有些道理,他定是听到自己情急之下吩咐丫头先救珠儿的话,便有些心虚。
但转念一想,连杨大的命都是自己给的,他为了荷儿跟自己置气,这是天大的不孝。于是又有了底气,喝道:“打量我瞧不出你的心思,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还跟我置气!”
“太太放心,儿子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太太不必紧着过来,生怕我改了主意。”杨大看出杨夫人所虑何事,忍着发疼的胸口说道。
“这是你作为杨家长子的责任,你自是推脱不了,我来是要你出去寻你二弟。丫头说他方才出府了,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不知,你给我寻回来,他闺女到如今还躺着呢。”杨夫人把杨大妥协当做理所应当,大声道。
“长子还有继承家业的责任,母亲私底下给了老二多少好处?可是叫老二继承家业侍奉终老?”杨大不是不晓得,只不过因着忍让惯了,又想着自己前途即将尽毁,死心道:“如今孩儿前途尽毁,有哪家会叫长子如此的?”
啪的一声,杨夫人气得手发抖,狠狠扇了杨大的巴掌,哆嗦道:“怪道,娶了媳妇忘了娘,上不得台面的小娼妇,惯会引着汉子忤逆长辈,真真是没有教养,欠调教的货!”
杨大少奶奶无端又遭责骂,早已习惯了的她忙捂住荷儿的耳朵,不想孩子被吓到。
杨大被这一打,本可以躲开却不躲,慢慢转回头,拂去嘴角的血迹笑道:“太太,我女儿生死不明,我不能离了我的亲女,去为旁人寻父亲。自己的女儿自己疼,我没责任放着自己的亲女不管,巴巴去给人家做小厮!”
“你心里有气,为娘晓得,为娘晓得,可你也不想想,你弟弟他从小体弱,他能受得了吗?虽说你爹会做个样子,但还是免不了皮肉之苦,你弟弟扛不住啊!”杨夫人说着说着,眼里带了泪,又道:“从小,家里一贫如洗,若不是有你多了花销口粮,你弟弟犯得着吃不饱拖了病吗?”
“太太这话奇了,自孩儿记事起,也是吃不饱穿不暖,那可不可以这般理解,若没有弟弟,我就吃得饱穿得暖?”杨大说完,挥挥手释然道:“好好,就算是我欠了他的,此番也算是还清了,我不再欠他,不再欠杨家什么了。我妻女自是从不欠谁的,此后,请太太记得这句话。”
“老大,你这话说得诛心,为娘从小给你把屎把尿,给你……”杨夫人还欲再说,杨大已是不想再听。
“太太,就这么着吧,多说无益,明儿我就还清所有人的,请回吧。还是早早叫人去寻了二弟回来,我是不会去的,儿子还要去接大夫。此时,任是什么事我都不会管的,我女儿才是最要紧的。”杨大说完,也不理杨夫人,自顾往院门走去。
杨夫人站在门口,一时间接受不了儿子的变化,想了半晌冲着门里狠狠啐了一口,骂了杨大少奶奶一句,便急急赶回自己院子了。
杨大一席话,杨夫人听得清楚明白,初容在抱厦里也听到了。屋里的杨大少奶奶更是感触颇深,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感动,捂着嘴呜呜笑着哭出声来。长久的憋闷,听了杨大一席话,终于觉得什么都值了。
初容本想等着大夫瞧过之后才进去看看荷儿,见事情闹得如此大,留下来互相见了也是尴尬,便带着欢沁瞧瞧从后门走了。
话说今日之事,初容是目睹全过程的。那时在花园里散步,初容本是带着欢沁的,忽见院子口处,袁其商独自走了过来。初容再躲来不及,被其逼到假山后。
袁其商未做什么过分的事,欢沁吓得已经打了摆子,初容倒镇定许多。袁其商这几次深夜造访,虽说无礼得很,但却不曾真正做下非君子之事。
袁其商有话要说,将欢沁支到假山边上,便说陈彻一案不日便可解决,届时兄妹俩便可上京回府。袁其商说到陈彻一案时,神色得意,初容当时正想问其缘由,却听到珠儿荷儿到了前头池子不远处。
两个孩子追打胡闹,珠儿紧着要荷儿的手珠,荷儿不依,珠儿便动手来抢。身边丫头劝不住,珠儿一把将荷儿推入池子里,荷儿当时下意识抓住珠儿的袖子,连带着两个孩子都跌入池子。
杨夫人正巧路过,见着此情此景,忙叫丫头下去救。杨夫人叫丫头紧着救珠儿,见无人理会荷儿,初容便准备脱了鞋子下水。
袁其商当时在身旁,怒火中烧之下一把将初容拉回,狠狠瞪了她一眼之后,没说什么便跃入池子救人。
初容自知要顾及身份,虽说事出紧急,但若是她跃入池子,出来后便是浑身尽湿。如若真的这般,初容也就毁了名声了,虽说花园里没有外男,但保不齐半路被人看到。比如杨大就在此时闯了进来,袁其商也不知如何来到花园,所以说实在是十分冒险之举。
本以为此事已告一个段落,却不料被欢沁点出,自己当时怕是被袁其商瞧出了什么。初容是会水的,但原主却不会,袁其商当时满是疑虑的一眼,怕就是为的此事。
初容忐忑之下,没有回自己屋子,便去了囚禁陈彻的院子。门口的下人认得她,因杨成吩咐了,初容是可以随意来探望陈彻的,于是便开了门,放初容进去。
“六妹妹,几日未来了,为兄惦记你。在杨府可好?吃的住的可好?”陈彻拉过初容,细细瞧看了自己六妹全身上下,见并无不妥这才放心来。
“大哥莫担心,六妹一切都好,倒是大哥你,不知你的案子如何了,我听杨夫人说,好似你就快脱身了?”初容显然未听到杨夫人说这话,只不过听了杨大与杨夫人一番话,又听袁其商的保证,心下有所怀疑,这才试探陈彻。
陈彻听了初容的话,心下更加肯定。方才袁其商已经来过,告知自己准备一番,不日便可脱离嫌疑尽快上路。“那是最好,为兄确实不曾做过,天理昭昭,自会还我一个公道。为兄没做过,也从没为此担心过,倒是惦记妹妹,为此事着急了。”
“我无碍,大哥无事便好。”初容虽不全信陈彻一番兄妹之情,但既然对方如此主动示好,自己也就不会推脱,毕竟回到京城陈家,多一个盟友比多一个敌人的好。
两兄妹又叙了会儿话,初容便告辞了。出了陈彻的屋子,沿着长廊走,出了门便是一个小园子,尽头是这个院子的大门。刚走到廊下尽头,迎面险些撞到一人身上,初容边抬头看边敏捷后退,只见袁其商正站在自己面前,冷眼看着自己。
“欢畅,去门口守着,若是被人瞧见,我摘了你脑袋。”袁其商盯着初容,语气生硬对着欢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