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莫含章看着坐在那里捧腹大笑的身影,双手在身侧死死握成了拳,心底的怒气随着那一声声丝毫不掩畅快淋漓的笑声一点点攀高,最后终于忍不住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偏这身体却有一副清脆柔亮的声音,明明他是那么生气的一句吼,配上这声音,非但没有半点气势不说,乍听去,倒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莫含章脸都黑了。

很显然,俞锦妍也被娱乐到了,本就笑得不行,听得这一句,顿了片刻,少顷,笑得越发欢快起来,指着他,笑得连气都喘不匀了:“真是、真是没想到,你、你也有今天?!”哎呦诶,真是要笑破她肚子了。

要搁从前,俞锦妍如此下他脸面,莫含章早就甩袖而去,还能站在这里受她如此嘲弄?可是……他低头看了眼细腻雪白的双手,身子稍稍一动,胸前那起伏的两团重量叫他止不住就黑下了脸,蓝枝开头给他报喜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恭喜太太,大夫说了,您有一个月的身子了!”

见鬼的有身子!

莫家自开国起就是武将世家,他祖父当年在北疆,也是威威赫赫的一个人物,大小战功无数,官位最高时为三品平北将军。虽说只是三品,可这平北二字难得,当年谁人说起莫家老爷子,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着实是个猛将。

若不是他爹年少时对战北狄不慎受伤,从此再不能持枪奔马,上战杀敌,莫老爷子去世后,莫家也不会快速的衰败。自莫含章四岁时莫老爷子去世后,莫父想要重振莫家的念头便一日强胜一日,莫含章三兄妹,取名含章、飞景、流采,皆取自古代名刀,莫父取名时,期望这三个孩子,能牢记莫家历代战场杀敌之荣光,为家门增光添彩,如名刀一般,一出刀鞘,天下皆惊。

莫含章从小就被莫父严苛训练,四岁开始练刀,六岁学骑马,八岁学枪,十岁前弓箭不能脱靶,十岁后必要箭箭命中红心……自小药水药浴的滋养,让莫含章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强悍武艺,他坚强,他勇猛,对战时奋勇杀敌,对敌人,心狠手辣,从不留情……

柔软,虚弱,这两个词,跟他之间的距离,仿佛天上地下,从来不曾有过交集。

而现在,他却成了一个娇弱弱的后宅妇人,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日子,多过一天便是折磨,莫含章再忍不得了。

沉着脸,莫含章告诉自己,如今敌强我弱,不是逞能的时候,俞锦妍小人猖狂,自己却不能跟她太计较。压下心头恼意,莫含章对笑得不能自抑的俞锦妍严肃道:“你要笑我也不拦着你,可如今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的。你方才说眼前的一切你都不知情,那就是你我都是死后重新活了一遭,还是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俞锦妍,你要实在不想跟我商量一下眼前境况,非要一直笑下去给我添堵,我给随便你。”

俞锦妍皱起眉头,瞧他好整以暇,脸上也没了方才被取笑时的愤怒,自然也没了玩笑的心。取笑人也要对方在意才行,对方不当回事,自己傻乎乎笑,又有什么意思?

而且俞锦妍自己内心里,对眼前这些情况也是担忧的紧。死后一朝回到七年前已是离奇,偏她和莫含章还换了身子,俞锦妍心里哆嗦着想着,莫不是谁使了邪法不成?

鬼神之说虽说飘渺,也世间传说纷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经历了这早死后重生,再回当年,俞锦妍想要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也没了那份底气。

顿了顿,俞锦妍有些不甘心的收起了脸上的戏谑,肃容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终于能够好好跟俞锦妍对话了,莫含章暗自也松了口气,见她问,倒不隐瞒,把自己猜测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是被你用毒……”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俞锦妍,少不得带上了几分戾气,偏俞锦妍很不耐烦的看着他,好像他说的什么废话一般,莫含章一口气哽在胸口,这个刁妇!

谋杀亲夫,亏得这女人还有脸在他面前这般?!若可以,他真恨不能跟这个人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

莫含章头往旁边一扭,生怕再看着俞锦妍,他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来,几乎是咬着牙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道:“我当时可以感觉到,你给我下的毒极为霸道,我当时都喘不过气,最后失去了意识……我想,我们当时,怕是真的百死无生,都丧命了。”

俞锦妍挑挑眉,倒没说什么。她自己也觉得,七年后的她和他,应该都是死了。那可是她苦心叫人找到的□□,见血封喉、人越激动,药性挥发变越快,以当时的情况,她和莫含章,断没有生还的可能。

莫含章便接着说道:“若是如此,那我们应该都是死后魂魄入体。我倒听说过,有法术高超者,可以招人魂魄,让人死后重生……莫不是,有高僧为你我二人死后做法,以期让你我还阳,最后却不慎弄错了时空,叫你我回到了七年前?”

俞锦妍还真没料到莫含章能说出这番话来,法术高超者能还阳续命,这些传言她不是没听说,只是……“莫含章,你在说什么傻话,你难道忘了我那时才做了什么?我可是将将当着满屋宾客毒杀亲夫,大闹了婆婆寿宴,我这样的人,你说,谁会给我做法,期待我还阳的?自我哥哥去后,我娘家再无人可依,谁都不可能出头给我做法,怕是连身后事都不一定有人会给我操办,我这边,绝不可能!”冷笑着,俞锦妍也泼了莫含章一盆冷水,“若真有这般能招人魂魄,续命还阳者,必然身具大神通,这么多年,你我可曾听说过有这般高僧?便是国师智空大师,我也从不曾听说有这能耐。你认为,你死了之后,莫家生下的那些个老老弱弱,有谁能有这么大本事,能请来如斯隐士高人给你招魂?”

莫含章本也是抱着一丝希望才说的,被俞锦妍这么一抢白,脸色很是不好,却也知道俞锦妍说的有几分道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说,咱们这样的情况,算怎么回事?”

俞锦妍一窒,半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鬼测莫名的事,谁知道算怎么个回事?

两人静默了好久,俞锦妍才干巴巴道:“那要真是有人做法,把我们两人还阳,你说,现在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看俞锦妍这里跟莫含章大呼小叫,极尽嘲讽之能事,可魂魄互换,死而复生,不论哪里,自来都是遭人忌讳的事。若叫旁人知道,定会视她二人为鬼魅,轻则做法诛杀,重则火烧水淹,百般折磨而亡,不定还要有人来查问她二人是何等山精妖魅夺舍。俞锦妍自己就是贵女出身,这些高门大户,掌权者的心思再清楚不过,要有人把他二人的事传开来,她和莫含章,必然要再死一次!

莫含章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纤纤十指映入眼帘的时候还很厌恶的皱起了眉,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眼前这般错综复杂的情况,饶是心性坚定如他,也不由得头疼:“有没有人我是不知道,只是你我如今,也算是鬼魅附体,就不知道,那佛堂道观,菩萨真身面前,你我会不会现出原形?”

不是说,菩萨有灵?他们二人换了个身子,从七年后再回来,也算是鬼魅了吧?可别到时候在佛前真君象前,露了行藏才好。

俞锦妍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一声,苦恼的长长一声叹。

莫含章神色莫名地看了眼她:“你不是不在乎生死?当初杀我时何等坚决,怎么如今倒怕起被人揭穿了?了不得,不过再一个死罢了。”

俞锦妍哪听得这样含针带刺的话,当即反唇相讥道:“要只是你,我当然不在乎你是死是活。若不是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便是死在我跟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话就极难听了。莫含章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能隐忍到如今依然耗光了所有的耐心,这会儿俞锦妍还来刺他,少不得陈年旧账一块儿翻出来,质问道:“好个蛇蝎妇人!是了,你都能谋杀亲夫,自然是不在乎我是死是活的。只是你这般恨我,还在乎这孩子做什么?这可也是我的骨血呢。”

子嗣从父血,世人论说孩子,皆先说父辈,俞锦妍生的孩子,可是莫家的种。她既恨不得莫家上下全都不得好死,又何必对姓莫的孩子这般关心?!

俞锦妍气极反笑:“你道人人与你这般冷血无情?铉儿是我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便是有你一半血,那也是我的孩子。前世我不能让他平安长大,这一生,我绝不会让他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莫铉,便是俞锦妍苦心生下的孩子,她在产房里挣扎了一天一夜,痛到极致才生下的孩子,从他刚出生起,俞锦妍便发誓,要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跟前。谁知,短短七年,这孩子竟就夭折了。

俞锦妍想到当日的丧子之痛,看莫含章便越发碍眼起来:“我自然不会如你狠心,眼睁睁看着我儿冤屈而亡,却不给他说半句公道话,还给那凶手大肆庆贺生辰!”

莫含章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你闹够了没有?我早说过,铉儿的死与母亲无关,分明是他自己贪玩游水染了病,如何能怪罪母亲?”

俞锦妍咬死牙根,对着莫含章死命运气,生怕自己忍不住对他动手。“要不是你那好母亲佛口蛇心,骗我儿子去她那里,还不让人看好他,他怎么会落水?也就只有你才相信什么”失足落水染病”的鬼话,当日要不是赵嬷嬷见势不对去找,怕我儿连染病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溺水而亡了吧?莫含章,你眼睛都瞎了吗,你还真当你母亲喜欢铉儿,我告诉你,她恨不得他死呢!”

莫含章猛然站起来冲到她跟前,狰狞道:“俞锦妍,你再敢污蔑我母亲?!”

俞锦妍反倒笑起来,往他跟前挺起了胸膛:“你敢怎么样?”

互换了身体的差距此时显露无疑,往日都处下风的俞锦妍,此刻仗着男人的身体,居高临下,整整比莫含章此刻的身体还要高了一个多头,身子也粗壮了一圈,就是俞锦妍自己想着,她要制服此刻的莫含章,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就像当日她儿死去,她怒气冲冲去往沈氏那里讨要说法,被莫含章轻而易举制服一样。

“风水轮流转。”俞锦妍嗤笑着看着他,“莫含章,就你现在的样子,你能那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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