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山了,橘黄色的太阳光透过墙上的窗子照到了屋子里,照的房间里的灰尘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在空中欢腾着飞舞着。我呆呆的坐在炕上,脑子里像是被浆糊塞的满满的,转都转不动了。我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已经无法思考,甚至连每次呼吸都觉得变得渐渐沉重起来,胸口像是溺水般那样让人觉得闷的厉害。
说真的,眼前的情景让我很是沮丧,自从我醒过来以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人都会对自己未知的事情恐惧,对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事情下意识的排斥和躲避,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其实在我看到我小孩子一样的身体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只是我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面对。
是的,我在逃避也在恐惧,我甚至自欺欺人一般的固执的认为这是恶作剧,是做梦,是在拍戏。但我其实心里很清楚可能因为某种我没法解释的原因,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在国企工作了那么多年,我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只是眼前的情景我实在没法理解也没法解释。
我还清楚的记得前天晚上我吃过的那家餐厅的冰激凌里那股香草的味道。记得我和我喜欢的那个女客户通电话时候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她那甜甜的声音时我心里那种像熊吃到蜜的满足的感觉,更清楚的记得前晚上赶报告的时候因为被一个问题卡住了写不出来的时候我急的抓掉好几根头发的时候那种郁闷和疼痛的感觉,这些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那些记忆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不停的在我的脑海里定格,重放。我不甘心,我努力的想要弄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甘心,我想要回去,我想要回到原来那熟悉的环境里,回到熟悉的朋友身边,回到我的父母身边,我害怕,这儿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我要回到我生活了三十年的环境中去。
我抓狂了,我冷静不下来,我越想越害怕,但是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能够和我说话,也没有一个我熟悉的东西能够让我找到安全感。我在炕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很没出息的哭了,是的我哭了,我把头埋到自己的膝盖里哭了起来,因为怕被人听到,我只能咬着牙不哭出声来,心里像要被活活的撕开一样难受。胸口发闷,心口也疼得厉害,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有点变得恍惚起来。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就像那天边惊鸿一瞥的灵光一样从我的脑子里闪了出来。胸口疼、胸闷、我记得前晚上写报告的时候我也是出现了这样的感觉,然后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来就应该是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突然想起我以前曾经研究过的一个观点,我们的意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是可以和躯体分离的。
因为躯体承载了我们的意识,相当于一个载体,就像电和电线的关系一样。电存在于电线里,通过电线传播,同样电也可以通过电线的连接存储在电池和充电宝等不同的载体里。而人的意识也一样,也存在于我们的躯体这种载体里,假如等到那一天科技足够的发达了,研究出别的能够储存我们思维意识载体的时候,我们的意识也可以像电储存在充电宝或者电池里一样储存在其他的载体里面。
只是限于科技的发展深度和我们的认知宽度不够,我们现在只认为意识只能存在于我们的身体里,当离开我们的身体的时候就是所谓的死亡。同样,当人死亡以后我们的意识因为没有合适的载体就会离开我们的躯体慢慢消散,当然我们谁也不知道消散的意识是到底彻底死亡还是去了什么地方。
而意识就像一种生物电流一样,它肯定有自己的传播途径和传播方式。假如在某一具躯体要消亡不再适合储存意识的时候,意识就会消散或者离开这具躯体。大多数情况下意识在没有机会找到合适的载体或者达不到能够转移的条件下就消散了,但假如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正好达到了这种条件呢,正好原来的意识找到了新的载体呢?那时候人的意识会不会像电流转移到充电宝或者电池里那样转移到新的躯体里面。
我先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了,然后又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弄得激动起来。是的!肯定是的!没有错!一定是这样子的,我兴奋的从炕上坐了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难以自已,我为自己的发现骄傲,我觉得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就像当年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是的,尽管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的办法,但是我觉得我不再未知不再恐惧,对,我虽然还是很伤心很失落,但是我已经不害怕了。我此刻觉得屋子里什么东西都看起来顺眼了,就连方桌上那只秃了毛的素笔都变得有了另一种可爱的美。
我快步走到方桌前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素笔沾了沾墨汁在黄秸纸上提笔就写了“去******老子现在啥都不怕了”几个字。虽然这已经秃的不像样子的不知道是不是鹅毛做的笔用起来很是不顺手,但我还是觉得我的心里特别通畅。刚才那还压在心头的恐惧和害怕都像那被大风吹散的雾一样没了个踪影。
说来也怪,写完了那几个字以后我的心情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我站在桌子前欣赏了一会我那一手歪歪扭扭连我自己几乎都快分辨不出来的丑字,觉得实在闲极无聊就又趴在了窗户上往外望去。远处还是那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脉,我隐约记得刚才听那对夫妇提起是什么大泽山,此时再望去便觉得真是好一片雄伟宽阔的青山呀,让人看了心里也跟着开阔起来。
我收拾起了心情再往那院子里看去便看到了那对夫妇在院子左厢屋里忙碌的身影,袅袅青烟从屋顶的烟囱里冒了出来盘旋着升到了空中,青烟越升越高然后又慢慢的消散开,最后只在半空中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痕迹,就像一副墨迹还没有干透的水墨画一样。
鸟儿们也归巢了,大槐树上叽叽喳喳闹了一天的鸟儿也都各自安静了下来,只有那天边的落日还在努力的把它最后的一抹余辉撒向这片土地,撒进了这个篱笆小院子里,给院子里的花朵都盖上了一层火红的霞衣,那些本来就很美丽的花朵于是就变得更加的耀眼起来。四周的空气里都是黍子粥的香味,这香味好像把整个院子都笼罩了起来。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我的心竟然出奇的宁静了下来,没有纷争,没有该死的要写到半夜的报告,也没有房贷和车贷,更没有陪客户喝酒喝到趴在马路牙子上吐的胃酸都吐出来的那种恨不得把胃都要扣出来的痛苦。再看到那对夫妇忙碌的身影,想到他们对我发自内心的关心,我的心里面竟然隐隐约约的有些期盼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下去。
“娃子,吃饭了吃饭了”话音刚落那汉子便搬了个八仙桌进到了屋子里,把桌子往那炕前的地上一放,就给我顺手把屋子里的圈椅拿了过来摆在了八仙桌前。那汉子把那炕上铺的被子窝把窝把就铺在了圈椅上,一边铺还一边说“娃子你身子弱,但是不能躺着吃饭对胃不好,椅子又太咯了,今天先拿被子垫着,等明天我去镇上给你买个蒲团回来就好了”。
我站在边上看那汉子一边忙碌一边自言自语,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这对夫妇有一天知道了我其实不是他们的儿子,那该是怎样的伤心呀。我心里越发的愧疚了,想要上前去帮那汉子做点什么减轻一下心里的负罪感,那汉子急急拉住了我“娃子不要乱动,你坐着等着吃饭就行,想帮忙等你身子好了以后再说,爹知道你这孩子孝顺,等你身子好了还的继续带你去采药呢,有你辛苦的,你别到时候又喊累又想着法子偷懒就行”。
我被那汉子扯住了胳膊摁在了椅子上坐了下来。那汉子摆好桌子便又出了屋子,剩下我自己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圈椅里,我此时此刻忍不住想起了我的父母,不知道在那个世界的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的父母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悲痛欲绝,唉,真是只要想一想就让我觉得揪心呀。
我坐在椅子里还在胡思乱想,那妇人和汉子便忙前忙后的把饭食一一的端了进来,只见桌子上不一会儿便摆了四道小菜,有那浇了芝麻油拌的翠绿绿的嫩黄瓜,有那炒的看起来就很可口的鲜艳欲滴的青豆角,有那切的薄薄的吃起来脆脆的菜疙瘩头,还有一道像是熏肉一般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陶碟盛着的我不认识的菜。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喝的黍子粥了,不知道是不是放了老参的缘故,总感觉晚上的这粥闻起来特别的香,我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待那夫妇都坐定了,把各自碗里都舀上粥,我便迫不及待的抄起筷子来开始吃了起来。许是饭菜做的特别香甜,也许是我实在饿极了,我足足吃了三大碗粥才打下饥去。
看我吃了这么多饭菜,引的那夫妇都眉开眼笑的。吃罢晚饭,那夫妇收拾了碗筷便出了里屋,走之前还一个劲的劝我早早休息好将养好身体,我只好胡乱应了。但我此时哪能睡得着咋,在屋子里到处溜达了一会儿消消食,觉得索性无事便提起素笔又在那黄秸纸上胡乱写了一通,写完了以后沾沾自喜的欣赏了一番自己丑的跟鸡爪子刨出来似的字,觉得困意泛了上来便躺在炕上脱衣睡了过去,只是睡梦里觉得有些踏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