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身份地位之事,顾若离是最为重视,幼年时她便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靠着什么上位的,当父亲抱着顾白衣笑逐颜开,对着自己就冷淡疏离,她便知道自己与长姐是不同的。
即便,她也是夜侯顾殷的女儿。
二小姐,永远都是二小姐。
燕王妃的一顿训斥,让她看到了母亲的样子,她不愿赴母亲的后尘,让自己的孩子也过自己这般的日子。
她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小王妃的那个位置!
燕王妃不给她那个位置,她就自己去争取,横竖宋宴已经在她手中,至于那个靳月,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暗卫罢了,要姿色没姿色,要身份没身份,还真能把她自个当回事。
宋宴对于顾若离的呵护,靳月都是看在眼里的,那二人一直在她面前晃悠,你侬我侬,恨不能日日都黏在一处。
月照咬着牙,“欺人太甚!”
“欸!”明影拦住她,“干什么去?”
月照眼角红红的,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这样更好!”明影瞧着房门,好在大人在屋内,“若是哪日,这小王爷再争取争取,放咱们大人一条生路,岂非更好?”
月照一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意思还不懂?”明影拽着月照行至一旁,“若是哪日这燕王府背信弃义,不要咱们大人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燕王府,大人这般优秀,何愁找不到两人,为什么要在这深坑里葬送一生?”
月照一拍大腿,“果然,还是你聪明,这么一想倒是极好,那咱们给撮合撮合?尽早让小王爷娶了那个妖女,让他们双宿双栖,让大人自由自在!”
“对!”明影笑着点头,“所以,是好事,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到时候坏了大人的幸福!”
“你们在说什么呢?”孤雁立在那里,神色微凛。
明影笑着摇头,月照拽着明影的手离开。
孤雁眸色微沉,冷眼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然后将视线停留在靳月的房门口,就因为她武功好,所以她是女子军的统领,而自己呢?
为什么是副统领?
孤雁自认为,领导能力根本不比靳月差,何况靳月优柔寡断,对所有人都自称姐妹,可这本身就是不对的,统领就该有统领的威严。
“哼!”孤雁转身就走。
转角处,明影和月照探出头来,“总是这样冷冰冰的,让人瞧着都不舒服。”
“她是副统领,自然是要有副统领的架子!”说这话的时候,月照极是鄙夷,“也是大人提拔她,要不然……”
明影“嘘”了一声,“咱们是跟着大人的,至于孤雁,可能性子如此,咱们不必在意。走吧走吧,去看看大人在做什么!”
“好!”
回廊里,拂秀拦住了怒气冲冲的孤雁,“王妃要见你!”
孤雁面色一滞,然后毕恭毕敬的点了一下头,这便是……好机会。
靳月一直不出面,不管是宋宴与顾若离秀恩爱,还是底下人为她愤愤不平,所有的事情终究会归于平静,小王妃之位她并不在意,只是想好好的领着姐妹们,团结一心,为燕王府效忠,为朝廷效力。
她不知,当日若不是燕王妃先发制人,宋玄青已经封了她为女、将、军,哪怕是个空职,只要她能为朝廷效力,早晚会摆脱燕王府暗卫的身份。
宋玄青和太后,是有心要提拔她的。
只是,隋善舞早就察觉到了,她是绝对不会让这么优秀的棋子,脱离自己的掌控,给予燕王府小王妃的位置,既能控制靳月,又能打消朝廷的念头,还能好好的折磨靳月,简直是一举多得。
她,何乐而不为!
顾若离是在家宴上中毒的,彼时靳月就坐在宋宴的身边,不管是什么宴席,她都必须轻纱遮面,隋善舞说……到底是小王妃,身份不同暗卫,有些顾忌还是应该有的。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没成为小王妃之前,没成亲之前,靳月不配出现在众人面前!
靳月不争不抢,该去就去,该吃就吃,只是看到宋宴为顾若离夹菜,与她言笑晏晏的时候,靳月有些疼。
左肩下方的位置,疼得厉害。
“小王爷,若离想要那个!”她指了指靳月面前的那碟点心。
宋宴横睨了靳月一眼,轻纱遮面,美眸轻垂,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心虚,心慌,甚至于浑身不自在。
“靳月!”宋宴一声喊。
靳月便知道他的意思,毕恭毕敬的将碟子端上去。
“放肆!”隋善舞冷着脸,“这是月儿的,你……”
靳月垂眸,“王妃,不打紧的!”
“拿过来!”宋宴冷着脸。
靳月递了过去,一言不发。
宋宴见不得她这般沉默的样子,逆来顺受,就跟没骨头的蛆虫一样,让人看着恶心,可是恶心的同时,他是真的想看到她发一次脾气,就跟小时候那样,一个人单挑一帮少年郎,不服气的倔强。
只是他忘了,她曾经也是那样鲜艳明媚,是山洞里的厮杀,杀死了曾经活泼的少女,让她过早的感悟到了活着的代价。
谁知……
“小王爷?”顾若离忽然面色骤变。
宋宴猛地回过神,愕然望着顾若离“哇”的吐了口黑血,紧接着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顾若离这是中毒了,眼下唯一可疑之处,就是她手里还没吃完的半块糕点。
“裴大夫?!裴春秋!”宋宴抱着顾若离就跑了。
靳月站在原地,面色瞬白。
那些糕点……
“马上封锁周围,不许放走一人,查!”隋善舞下令。
靳月通体冰凉,若有所思的瞧着那些糕点,然后便看到拂秀取了银针,试了试那半块没吃完的糕点。
“有毒!”拂秀骇然。
靳月下意识的攥紧了袖口,不是她!不是她做的!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仿佛已经认定是她嫉妒顾若离,而下此毒手。
“不是靳月!”隋善舞第一个站出来,“诸位不要胡乱猜测,事情发生了,先解决,先救人!”
靳月心里是安慰的,至少王妃相信她。
“别怕,我永远都相信你!”隋善舞轻拍着靳月的手背,“先去看看再说!”
靳月点头,眉心微蹙。
到了药庐,靳月才知道事情的严重。
她不知道顾若离所中何毒,她没听说过,但是从裴春秋的表达中,不难听出解毒的难处。
“我没有解药,也解不开这毒!”裴春秋面色铁青,“只能用银针,先控制住毒性蔓延,再另寻解毒之法!”
靳月抿唇,她没有下毒。
花绪心思细腻,知道自家大人怕是被误会了,正欲提醒大人,可以查查看之前顾若离接触过何人,兴许毒是从外头带进来的。
谁知,寒光一闪。
“小心!”花绪的轻功,是靳月手把手教的,饶是这么一扑,花绪还是晚了一步。
宋宴拔出了箭筒里的箭,锋利的箭矢划过了靳月的小臂,方才若不是花绪这么一扑,这箭应该会贯穿她的胳膊。
他想,废了她。
血,瞬时往外涌。
裴春秋俨然愣住,那不过是闲来无事准备的东西,原是用来上山采药的时候,防身备用的,谁也没想到今日会来这么一出,更没想到宋宴会突然伤人。
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靳月面色瞬白。
“大人?”花绪慌忙查看靳月的伤。
靳月捂着伤,不敢置信的望着宋宴,他再怎么讨厌她,也不曾动过杀念,但是现在……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
他可能是真的厌恶她,到了极点,以至于想杀了她。
“眼下有个法子!”裴春秋忙道,“可以试毒。”
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顾若离,裴春秋忙道,“解毒的法子千千万,只要试过去,不出半月,一定能治好她!”
宋宴目色猩红,瞧着顾若离惨白无色的面容,心疼得眉心皱起,“如何试毒?”
“试毒是万不得已之举,毕竟谁的命不是命呢?”裴春秋原本是为了化解宋宴对靳月的杀意,可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又做错了一件事,“这试毒之人,得身体强健,需要……”
宋宴指着靳月,“就她!”
四周,骇然静下来,落针可闻。
靳月的羽睫颤了颤,眼底终于生出了波澜。
“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裴春秋忙道,“小王爷,试毒之人最后可能会落得一个……”
宋宴充耳不闻,“就你了,本王不要你的命,你来赎罪!!”
“我……”靳月张了张嘴,“没有下毒。”
这是她唯一一次,为自己解释。
可是宋宴不信她,在他眼里,她是那对狗男女的孩子,心思诡谲,一心要入燕王府,折磨了母亲前半生,让母亲一直陷在失去孩子的阴影里。
这样的贱胚子,怎么可能有心?
看她寡淡的样子就知道,她从未对他动过心。
一个人,面对着喜欢的人,肯定会有情绪起伏,但是靳月没有,一点都没有,连吃醋的表情不曾给予。
这样一个无情义的女人,留着何用?
“裴春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宋宴问。
靳月捂着鲜血斑驳的小臂,面白如纸,那是一种被放弃的绝望,可是在燕王府这十年来的卑贱生活,让她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忘了曾经张扬的倔强。
裴春秋犹豫了一下,“随时……”
“开始吧!”宋宴目光如刃,狠狠剜过靳月。
现在,她知道疼了?
也好!
有情绪,便是好事。
宋宴带着顾若离离开了药庐,将她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那原本……只能小王妃才能入住的地方,整个燕王府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花绪跪在地上,“大人,不可!”
“我先帮你包扎吧!”裴春秋拎着药箱过来。
靳月将花绪搀起,“我不肯答应,燕王府不会放过你们,我没事,真的……不就是试毒吗?又不是没有解药。是吧,裴大夫?”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裴春秋捋起了靳月的袖子,伤口不浅,可见宋宴下手得有多狠,饶是避开了些,还是伤成了这样。
靳月敛眸,“花绪,这些日子让大家小心点,不管发生何事,按兵不动。”
“大人?”花绪哽咽。
靳月叹口气,“矶城那边可能会有动作,朝廷原本就忌惮燕王府,保不齐会派小王爷出战,为了让小王爷立战功,王妃肯定会答应的,你们……”
“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想着小王爷?”花绪哭了,“大人?”
靳月想了想,眼角微红,“珠儿和杏儿还有那么多姐妹都死了,我不能、不能离开燕王府,她们都在这儿呢!她们的心愿是成为燕王府顶尖的暗卫,我替她们做到了,可是……她们回不来了。别难过,我这条命原就不属于自己,燕王府待我有恩,小王爷救过我好多次,我不能走!”
花绪一跺脚,哭着跑出去。
“你……”裴春秋摇头,“值得吗?”
靳月面色苍白,“那裴大夫为何留在这儿呢?以你的能力,进宫做个太医都绰绰有余,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为了燕王的救命之恩。”裴春秋说。
靳月点头,“我们这种人,谁对你好,谁就是你的命。”
宋宴和燕王妃,便是她的命,哪日,将这条命都还回去了,她就可以离开燕王府了。
试毒的第一天,靳月倒是能忍住。
裴春秋就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女子,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愣是将唇瓣都咬破了,也没喊一声疼,坐在那里微微蜷着身子,像个刺猬。
“你若是疼,你就喊出来!”裴春秋有些难受,这丫头……不容易啊!
靳月咬着唇,轻轻的摇头。
本就是没人疼的东西,喊疼……给谁听呢?
“不……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