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坐在椅子上,看完那封信,背对着烛光的面容透出一丝阴沉,他轻轻地嗤笑一声,信被他随手抛在了桌上。他拿起毛笔开始写回信。
我不知那到底是怎样要紧的信件,值得苏佑臣不惜下跪来求我,但看景玉这般不甚在意的模样,看来亦不算大事。
信写好,他叫了小秦子拿去给苏佑臣,小秦子低着头接过信便走,至始至终没抬头。
我瞧得气闷,他是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场景?想来也是,方才景玉衣襟松散,把我拉进屋中便关了门,大抵在外人眼里是不清白的。
我咬住唇瓣,脑子里涌动着“快离开快出去”的想法,奈何脚步像是硬生生定在了地上,完全不听我使唤了。
景玉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搁在桌上,他的手揉了揉眉心,烛光照在他俊美的容颜上,苍白的脸色笼上烛光淡淡的橘黄?色,看似身处泛着深沉感伤的旧时光。
低沉的声音散出淡淡的沙哑,有种格外的惑人的魅力。
“朕这几日都在思索,却始终无法懂得……”他深邃得似满载了星光的眸凝睇我,“你为何变得如此快?”
相隔着一张书案,我望向他,微微一怔,“什么?”
景玉淡淡笑了下,幽暗的双眸透出一股压迫力,“五年的时间虽不短,却也不长,它真的能将深爱消耗殆尽,完全不留下一丝眷恋么?”
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曾经所迷惑的!不过,我已经找到了答案。我凝望着景玉,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不爱你只是在五年后么?”
景玉眸色微深,薄唇微抿,“你什么意思?”
我缓缓道:“只有五天。也就是离开你的第五天,掉下悬崖的第五天,我发现自己对于你并不是那么深爱,你也并没有我所想象那么重要。”
景玉的神情微僵。
我却莫名感到一丝快意,微笑着凝视他,轻缓道:“你说得对,若真的是爱,不可能这么快便释怀。所以……你觉得我变得快的原因不过是……我不爱你,仅此而已。”
那双浅咖啡色的眸看似无波无澜,却又仿佛瞬间翻涌起复杂情绪,犹如忽然吹落了一阵纷繁的花雨,美丽却短暂。
没多久,他的眸光溢出了细碎的光芒,唇角温柔一笑,低声叹息,“这样啊……也对,无论我怎样改变,在你眼里,我总是那个卑微至极的奴才罢了。曾以为我骗得了你的爱,原来,隐藏得最深的却是你!”
他站起身,走至我身前,我忍不住后退,他的双手却撑在了书案上,缓缓凑近我,我忍不住往后仰,望着他。
他唇角的笑温柔,凝视着我的眼神……有丝执拗的疯狂,”为了放下心结好好待你,我还总觉得有那么几分对不起死去的亲人,既然你不爱我,这样便更好办了。”
我咬住了唇瓣,手抓住了桌子的边缘,紧紧的。
心底渐渐溢出悬在半空般的不安感……
他又想做什么?
景玉如同对待小狗般抚摸着我的头,笑道:“如今,我即便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送给你,你也是不会感到快乐。我们在一起之后,你的感受也只有厌恶与痛苦吧?”
我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玉凑近我的耳畔,近乎呢喃的低沉声线,“……我若娶了你,这算不算对于你最大的报复?”
我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瞪大了眼,“报、报复?”
景玉温柔地笑了一声,轻轻地拍了下我的脸,“这么惊讶做什么?你们沈家欠我的,便拿你的一生来偿还,这样不是很好么?”
“你做梦!”我用力推了他一把,大声道,“你要报复便去黄泉路上找真正害了你的人,在这里对我说这些疯话做什么?我不会嫁给你!就算是死,也不会!”
景玉轻轻笑了,昏黄的光影打在他阴暗的微笑上,闪出寒凉的光芒,“那你便去死吧。”
我一怔。
景玉眼角微微上扬,笑意浅淡,却透出了丝邪气,“你不知道么?冥婚。”
——至少我可以每天抱着你的尸体,却不必担心被你拒绝。
前几日景玉所说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我心底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寒意,怔怔地望着景玉,有些恍惚,“景玉……你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这样的你让人感到恐惧。”
景玉唇角的笑意似被凝固住了,他缓缓垂下了狭长的睫毛,声音低得近乎无声,有些凄怆,“恐惧么?真是让人不忍听到的字眼!”
他忽而抬眸,对我温柔一笑,道:“不论如何,你——我娶定了!”他走近我,手搭上了我的双肩,低头望进我的眼里,“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你该知道,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轻轻的声音飘入耳际,我渐渐握紧了双拳,眼眶发红地瞪着他,“你非得逼我么?”
景玉在我唇上落下一吻,轻声一笑,“乖,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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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屏风的后面,有一张用于休憩的凉榻,景玉与我躺在上面。
我紧张得全身僵硬,景玉伸手抱住我,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颚,我望向了他。
他笑道:“你是在担心我会对你怎样?芊芊,对于那种事,我并不想和你如今的你做。”
我,“……”
虽然这意思正合我意,但为何听起来那么怪异?他是……在嫌弃我?
被景玉抱在怀中,我许久都不能入眠,闭着眼睛装睡。
装得太久,何时真的睡着了,我并不知晓。翌日,我睁开眼,景玉微笑着凝望我。
我眨了眨眼,初初醒来时的迷茫瞬间消失,我猛地坐起了身,他……为何并未穿衣服?
似察觉到什么,我低头看自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拉过锦被裹住身体,惊魂不定地回头看景玉。
“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景玉亦坐直了身体,散落枕畔的墨发随之飘舞,窗外的晨曦散入他的身上,透着淡淡的光芒。
他微笑,“也没什么,只替你脱掉了衣服。”他缓缓补上一句,“仅此而已。”
地上明黄?色的龙袍、裙衫、白色单衣、单裤、肚兜相互交叠着散落一地,足以让人产生一场生动至极的联想。
我看得太阳穴隐隐跳动。
我捏紧了手中的被子,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景玉轻描淡写地笑道:“我只是在替你解决一些麻烦的人。”
我愣住,他什么意思?
景玉忽然扬声道:“小秦子!”
外面的门被打开,一个身影在屏风前面俯身行礼,道:“皇上,他已来了。”
景玉微微勾了唇角,“嗯,让他进来找朕。”
小秦子应了声“是”,退出。
我惊道:“你要谁进来?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没穿衣服?”
景玉拉了下我身上的被子,盖住我的肩膀,温柔一笑,“正是没穿方好呢!”
我面色僵住。门外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锦靴一下一下地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在寂静的房间内,清晰可闻。
屏风后面出现一条修长挺拔的身影。
“皇上,你找我有事?”
听到这声音,我的呼吸刹那间凝固了。
景玉唇角的笑容愈发温柔,道:“对,你走近点,我当面告诉你。”语声微顿,他落下最后一字,“枫……”
那脚步声渐渐靠近,我不及反应过来,已拿被子蒙住了头,眼前变得黑暗,却只听见慕容枫冷淡地道:“皇上,你不觉得在这种时候召见臣子太过荒唐么?”
景玉似乎笑了声,道:“枫,我今天找你来,是以朋友的身份。”
慕容枫停顿了会儿,淡淡道:“若是想让我答应你们的婚事,我只能说她愿意,我便不会反对。”
景玉赞叹,“枫,你果然极了解我。你说得没错,我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你很识时务。”
慕容枫淡淡道:“知难而退这四字错了,我从来不觉得面对困难需要后退。”
景玉道:“哦,你是想要和我争么?”
慕容枫道:“景玉,她与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若已决意留下她,便好好待她。”
渐渐离去的脚步声依然平稳淡然,良久的岑寂缓缓弥漫在这方小天地。
景玉掀开我蒙在头上的被子,正欲说话,瞥见我脸上的泪水,登时失声。
我眼眶通红地瞪着他,“你这样子有意思吗?你以为他真的会误会我与你在一起?不会!”
景玉静静地凝视我,道:“若是你真不信他会误会,为何如此伤心愤怒?”
我沉默着,心中却似针扎似的泛出疼痛感,胸中郁结着一股怒气,散出淡淡的刀割似的钝痛。
景玉温柔地替我擦掉泪水,声音轻得似从风中飘来,“你看,枫也未怎么在意你。他没有伤心,没有痛苦,甚至连一丝愤怒都没有。他的表情一直平静,直到离开房间,他也未有一丝的情绪波动。所以……不要为他伤心,好么?”
我打落他的手,恶狠狠地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答应过的!他答应过会娶我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充满恨意的眼神看向景玉,“是你对不对?你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景玉道:“除了今天这件事,我什么都没做过。是你自己根本不愿接受他不在意你这个事实吧?”
我冷笑,“他从来都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在意与否还轮不到你来评说!而且……”我冰冷地凝视他,“即便他不在意我,不爱我,不娶我,我也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嫁给你!因为……你在我心中没有任何意义!”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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