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一听这话,脸上的寒霜更重,霜子见事态不对,急忙打圆场说道:“这不过是个意外,谁都不想的,若是姐姐不嫌弃,就将我这枚扳指送给姐姐吧。”说着使个眼色,清水急忙将扳指接了递过去。
苏嬷嬷投过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沈雪如目光在清水手中那枚扳指上逡巡了一圈,才勉强笑着说道:“既然是妹妹已经先得了的东西,姐姐如何再要,既然摔碎了,就是我辜负了母妃的一番好意,母妃大可以责罚雪如,雪如绝不敢有怨言。”
老夫人听她一直要责罚,刚板起脸准备训话时,却又听沈雪如开口说道:“苏嬷嬷是母妃身边的老人了,一直照顾母妃有功劳,雪如内心,是深深感激的。今天这事情,实在是雪如不懂事,打碎了就打碎了,本不该惊呼,扰得母妃也跟着分神。”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进退有宜,就连霜子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老夫人果然听得喜笑颜开,却也意识到方才,苏嬷嬷送扳指时的顺序不对,她身为楚王府最尊贵的人,对秩序身份一事向来看中,眼睛里绝对揉不进半点沙子。当即便开口说道:“即便打碎扳指不是沉香的错,可她竟先将东西给了霜子,然后再给你,这也是她的不对。你也别为她求情。”
说着转身冲苏嬷嬷说道:“沉香,此事的确是你不对,等一下,你去杂役房去打杂一天。这个月的例银,便扣了吧。”
若是换做别的丫鬟,光凭顺序错了,便要挨上十大板子。更遑论还摔碎了御赐的扳指。老夫人也是看苏嬷嬷一直伺候着自己,劳苦功高,便只削了她的例银。
霜子知道此事罚的合情合理,苏嬷嬷心里怨恨沈雪如害死了苏总管。因此有意无意的总会给她一些下马威,沈雪如只怕也是早就觉察,怀恨在心。
这一次的斗争,在霜子看来,是苏嬷嬷胜利了,老夫人心里,仍旧偏袒着她的。
苏嬷嬷却像是并不这样想,低头跪下说道:“老奴秩序并没有错,方才那个顺序。是先给的霜姨娘肚子里的小皇子。”
屋里的人都大惑不解的望着苏嬷嬷。
却听苏嬷嬷说道:“老奴斗胆问一句。若是霜姨娘肚子里没有怀孩子。娘娘,您这扳指,会给她吗?”
老夫人脸色一白。支支吾吾的还未回答出口,苏嬷嬷便说道:“楚王府上下。最是讲究规矩的,霜姨娘贱婢出身,自然是没有资格享用这御赐之物,老奴这才猜想,娘娘您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面子上,才赏赐于她。因此,她怀中自然怀的是小皇子,以后,就是楚王府的世子,也是您的亲孙子,而楚王妃,不过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媳妇,老奴将她排在楚王妃之上,想来也并没有什么错。”
这番话说起来有些强词夺理,霜子听起来也觉得不伦不类,即便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未来楚王府世子,也断没有排在嫡母之上的道理,但苏嬷嬷也不是胡闹的人,一向稳妥,也许另有深意,便没有说话。
沈雪如脸色却没按捺住,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当下便板着脸说道:“苏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你的意思是,只要霜子生了儿子,她便可以骑在我这个楚王妃头上了?”
说着冷哼一声,虚笑着说道:“苏嬷嬷如此抬举霜子,不知道是不是以后,还要仰仗着她给您养老送终呢?”
这话便是话里有话,苏嬷嬷皱起眉头,许多横竖皱纹的脸上,又多了几道刻痕。
却没有言语,只是轻哼一声,眼里满是不屑。
沈雪如心里有些发虚,她也突然发现,苏嬷嬷今日的作风,一点儿也不像从前稳重的风格,一时便虚了许多,却也不好将话收回去,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说道:“孩子是重要,却终究是后辈,有母妃和我在,他的地位,就不劳苏嬷嬷您操心了。”
苏嬷嬷等她说的差不多了,话也几乎在往回收了,才小声说道:“老奴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老奴的意思是,嫡母自然是在孩子之上,只是,嫡母都是给孩子带来荣耀和尊贵的,不知道楚王妃,日后除了自己不能生孩子,白白得了一个嫡母的名头,又能给世子带来什么呢?”
“老奴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也曾经想过,若是皇后没有庆王这个嫡子,只怕现在的地位,是比不上灵妃娘娘的。”
这话说的是实话,在古代有些大户人家,即便庶出的孩子不能养在亲母身边,必须留在正室身边教养,但是若是正室一直无所出的话,那地位反倒是不如有孩子的侧室了,纯粹是个虚位子而已。
这话一出,霜子暗自就笑了。苏嬷嬷今日这么一出,只怕不是简单的跟沈雪如怄气,而是要当着老夫人的面,指明沈雪如娘家没人,日后只怕也没什么靠山,只是一个空壳子的当家主母了。
果然,沈雪如一听这话便急了,站起身来,指着苏嬷嬷的鼻子说道:“苏嬷嬷这话,便是指责我现在身无长物,无权无势了?”
苏嬷嬷苦笑着说道:“老奴岂敢呢,只是就事论事。您说您的地位在世子之上,老奴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这才斗胆辩论了一番罢了。”
灵妃娘娘听苏嬷嬷越说越不像话,大声呵斥道:“沉香,不管是不是,你今日都做的很不对,看来刚才的处罚是太轻了,你等一下,去领五个板子吧。”
这话一出,沈雪如脸上便是出现趾高气扬的表情来,霜子却是一惊,噗通一声急忙跪下求情。
老夫人挥挥手,让清水扶着霜子起来,才道:“沉香跟了我这么多年,都是我惯坏了她,现在挨些处罚,也是让下人们看看,不管是谁身边的丫鬟,犯了错,都是一视同仁的。”
霜子自然是吓得胆战心惊,却又不敢劝,只是不住的冲苏嬷嬷使眼色,让她开口认错。
却听苏嬷嬷大声说道:“老奴没有错,娘娘若是要责罚,尽管责罚罢了。起码在老奴心里,小世子,比楚王妃要重要得多。”
这话就是明显站队了,也是当着众人的面,不给老夫人台阶下,,老夫人似乎也发觉苏嬷嬷在赌气,悠悠叹一口气,面色怪异的看了沈雪如一眼,才对霜子说道:“就由你给苏嬷嬷执刑吧。”
霜子急忙点头叩谢,老夫人安排她去监管,就是给苏嬷嬷手下留情了。
几个婆子跟在苏嬷嬷后面走着,霜子陪在苏嬷嬷旁边,有些着急说道:“您这是何必呢,老夫人说什么,您由着她便是了,何苦白白遭这一趟罪,我自己是什么身份,我自己清楚,您也不用为我筹谋。”
苏嬷嬷轻轻笑着说道:“没事儿,正好也趁此,看看老奴在老夫人心中,到底中不中用。”说着自嘲的撇撇嘴,才说道:“沈雪如,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竟然还使阴招,老奴眼睁睁的看着她睁眼说瞎话,却还不能指证,若是不争辩这一番,她还以为老奴怕了她。”
霜子这才明白,苏嬷嬷并不是单纯跟沈雪如置气,而是也想试探一下她在老夫人心中的底线。
而这个试探,显然是失望的。
在苏嬷嬷心中,她伺候了灵妃娘娘这些年,心里多少对自己的地位,有些期盼。而老夫人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在楚王府,地位,并不是按照感情亲疏来排的,而是就是身份地位。
只要她一日为奴婢,此生,就永远要被沈雪如踩在脚下。
若是没有苏总管的事情,苏嬷嬷也就认命了。可是她跟沈雪如之间,横亘着她亲哥哥的人命,两个人迟早要斗个你死我活的,现在不弄清楚老夫人的意图,日后闹起来,若是因为老夫人一句话,便功亏一篑,那才是白忙活。
霜子自然不知道苏嬷嬷存了这样的心思,以为她纯粹是看沈雪如获得老夫人信任而吃醋,毕竟苏总管,是命丧在沈雪如手上,便笑着劝道:“您自然是不怕她的,但是她终究是主子,咱们做奴婢的,多少要忍着些。”
顿一顿又说道:“等一下,她们也就是做足样子,老夫人心里还是疼你的,否则也不会让我来监督这个。”
苏嬷嬷冷哼一声说道:“疼得再好,也终究是敌不过高低贵贱去。”
霜子见她的确有些气恼,也不好再劝,只闷闷的走在一边了。
晚上回去鸿院时,却有一位不速之客到来。
叙笙带着一个身穿斗篷,低着头的人在后门之外,见清水出来,急忙小心翼翼的跟了进去。
霜子见是叙笙,大吃一惊,待看到陈太医揭开斗篷之时,更是诧异,还未开口,叙笙已经单膝跪了下来:“求您看在曾经给您医治过腿的份上,救救我师父。”
清水待看清是陈太医,也是吓了一跳,终究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大步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