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玩闹的兴趣全部被浇熄,沈雪如眼中只剩下熊熊怒火。她本不是冲动之人,亦或者是今日皇甫北楚对霜子的关切,让她觉得在表妹寇敏面前丢尽了脸面,这个丢人现眼,比皇甫北楚故意为难霜子时,还要让她难堪。
亦或者,是她绞尽脑汁之后,发觉脑海中所呈现的诗句,并不能越过霜子方才所作的去,恼羞成怒的沈雪如突然失去了自制力,抢过寇敏手中滚烫的茶水,就朝霜子兜脸泼去。
她没有指责,也没有谩骂,就那么**裸的,表达着她为人正妻的不满。
茶水淅淅沥沥的浇了霜子一头一脸,间或有几滴落在皇甫北楚身上,虽然是烫的,但所幸杯子小,里面的水并不多,只将右边脸颊烫红了一块儿。
霜子目瞪口呆,她委实想不到一向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居然会当众做出如此有失分寸的行为来,沈问之和寇敏也同样都呆住了。
沈雪如片刻后反应过来,却什么话都没说,急匆匆的拂袖而去。
皇甫北楚却突然像看到什么笑话一般,大声爽朗的笑起来,放开霜子,冲寇敏道:“在府中多住几日,好好陪陪你表姐,她最近心情不好。”
寇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急忙起身追出去了,倒是沈问之落得个没趣,冲皇甫北楚道:“我有事与你相商,我们去书房谈吧。”
皇甫北楚点头,跟沈问之前后离开,就剩下霜子头脸湿湿的。呆楞在原地。
清水急忙取出帕子帮她把脸上擦干,又狐疑道:“今儿个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怪里怪气的。”
端庄贤淑的沈雪如气急败坏,温文尔雅的沈问之话里夹枪带棒挑拨离间,皇甫北楚阴阳怪气,时不时改变主意,一向低调的霜子却不仅秀了琴技,还展现了文采。
就连活泼可爱的寇敏,都因为看了几眼皇甫北楚。变得小女儿娇滴滴的。
清水突然觉得,一切怎么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不明白,霜子却明白。
沈雪如的突然发飙,是长时间以来的挫败感。她以为她成了楚王妃,能凌驾于自己之上,却徒劳无功。
皇甫北楚对她的反常表现,恰恰刺激了沈雪如的神经。但是也让霜子明白。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方才的表现和怒气,一方面是真的被人羞辱的委屈,而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皇甫北楚后底线。
而沈问之,想必在吏部的日子,和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各自心怀鬼胎。一个接风洗尘的聚会不欢而散。
晚上,寇敏回到离院时,叽叽喳喳的倒是蛮高兴,想必沈雪如心情也好了许多。
只是柔院的吃食却更差了。
前两天还有些肉,现在除了青菜萝卜,就是土豆芋头,意儿用筷子夹着那几根淅淅沥沥还滴着汤水的菜,苦恼道:“这样的日子怎么过的下去啊。只怕不到饥荒灾年,咱们三个就饿死了。”随后又搓着手道:“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库房里的人。连多点儿的炭都不给了。”有些担忧的看着霜子:“屋里剩下的炭只怕今晚就撑不住了。”
霜子双眼亮晶晶的,笑着说道:“快了。这样的苦日子过不了几天了。”
皇甫北楚对她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即便她犯了错。霜子很笃定这一点,只要她表现出一点儿苦楚,便能摆脱现在的境遇,只是她需要一个好时机,以免显得像恃宠而骄,引起皇甫北楚后的反感。
更简单的是。药铺目前还在盈利,赚的银子足够她们三个人开销。只是,沈雪如每天都盯着她,生怕拿不到她一点儿错处。霜子自然得先埋头做人,让她放下心来,才能施展拳脚。
清水倒是明白,霜子上次跟她说过,要趁落魄时,让沈雪如如鲠在喉,便帮忙劝着意儿道:“霜子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苦过去了,回头姐姐补偿你。”清水笑嘻嘻的说,她手头也积攒了不少私房钱。
意儿听她们两个人都挺有把握,停止了抱怨,也笑着道:“我不过说说而已,原先干粗活,不也是习惯了吗?现下跟着霜子吃了几天好饭,倒有些不适应了。”
“而且,现在浣衣房受了沈雪如的命令,也不给我们洗衣裳了。”说完伸出冻得通红的手:“你看。”
自从霜子被打发到了柔院,意儿开始喊她霜姨娘,霜子听着别扭,便也让她没人时叫霜子。
霜子笑着道:“那回头我和清水帮帮你,你且忍耐,好日子在后头呢。我不仅会改善你的生活,以后,若是遇到合适的小厮,也会给你指一门好婚事的。”
意儿听的一下子脸红了,嘟哝着说道:“瞎说什么呢,奴婢从来没想过。”
清水也微微笑起来,只是并不是很开怀。
意儿说完又笑着说道:“奴婢真不是说假话,奴婢今年才十六,确实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情。但是有人就想。”
说着神神秘秘的靠近霜子,小声道:“府里有人在传,敏小姐有意咱们王爷呢。”
霜子意料之中,只是故作不解的问:“这么快就传了?”
意儿道:“那就要怪敏小姐不知道检点了,每日在书房外面给王爷送吃的,送喝的,连茶都泡好了端过去。王爷也是,愣是没看出她的小心思,照单全收,这几天楚王妃也不高兴,连累咱们吃食都越来越差。”
霜子笑着提醒道:“既然王爷没那个意思,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你就少传些,她们爱说让她们说去。”
意儿点头道:“我知道,这不是刚才提起嫁人了嘛。”
三个人说说笑笑吃了顿饭,清水走过来说道:“雷虎说,朱雀阁没人追杀他们了,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似的,反倒是沈问之有些动作了。”
霜子抬眼看她,清水继续说道:“他也开始在吏部拉帮结派了,雷虎昨儿个只跟了他一天,就发觉他往三个吏部官员那里送了礼。”
那日皇甫北楚与沈问之去书房谈到晚上,沈问之出来时仍旧是一脸怒气,连沈雪如留他吃晚饭,都不耐烦的拒绝了。霜子不知道二人谈了些什么,只能让雷虎盯着沈问之,果然盯出问题来了。
想到那日沈问之话里话外的埋怨,想必是皇甫北楚不给他撑腰,他是自己心思活络,要与薛宾元对抗了。
想到薛宾元,霜子心里一阵失落,她辛苦搜集来的证据都交到皇甫瑞谦手上,事到如今,却一点音讯也没有。
霜子让清水去打听了几次,皇甫瑞谦倒是没有隐瞒,直言不讳说,现在时机不好,叫她耐心等待。
结果等来这么一个结果。等沈问之将薛宾元踩在脚底下的时候,薛之前必然有所警惕,到时候再下手,效果必然不如现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好。
霜子一直坚信,薛之前在朝廷中浸润这些年,对于那些罪证,自然是留有后路的,只有趁他毫无防备时动手,他情急之下才会乱了分寸,就此束手就擒。
不由得一阵胸闷,思绪烦乱,对清水说道:“扶我出去走走。”
二人慢慢悠悠走到池塘边,冬天的风已经有些冷了,霜子迎着风,更是吹得脸上有些疼。想了想,真不是赏花的时节,便扶着清水,准备回去。
转身却差点与寇敏撞一个满怀。
寇敏终究是小孩子心性,虽然天气冷,却裹着一身粹白色披风,上面领口处镶一圈兔毛,愈发衬的人漂亮。
只是这身披风,霜子愈看愈觉得眼熟,样子倒有些像之前傅余婉的那件兔毛披风,却又能肯定不是。因为自从傅余婉死后,皇甫北楚将她所有的衣裳都烧掉了,一些不用的物件,全部都摆在楚苑,寇敏莫说不知道了,知道了也未必拿得出来。
便笑着问道:“这披风好漂亮,苏州的刺绣果然精湛。”
寇敏笑着说道:“霜姨娘也觉得好看?我也觉得,因此一眼就从表姐那里看上了,她还舍不得给呢。”
“楚王妃?”
“是啊。”寇敏兴高采烈的回答道:“这几天太冷,我又不喜欢闷在屋子里烤暖炉,因此问表姐要了几件厚衣裳。怎么样,漂亮吧。”说完原地转了一个圈,炫耀中带着郁闷:“可惜表姐说只能借我穿几天,并不能送给我。”
霜子想起意儿说的那几句话,笑着问道:“所以你这几天经常穿?”
寇敏连连点头:“当然呀,又不是我的。这么漂亮的衣裳,多穿一天是一天吧。”
霜子看着花园来来往往走过的婆子,又问道:“你去见王爷,也穿得这身?”
“那倒没有。”寇敏回答道:“这衣裳是表姐的,穿去让王爷看见了,还以为我夺人所爱呢。我见王爷都穿自己的夹袄,屋子里面烧了炉子,不冷。只有像这样在外面玩的时候,会穿一穿的。”
霜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在她的印象里面,沈雪如有这样一件漂亮的披风,却愣是从来没穿过,有些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