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里又传来薛宾鹤的训斥,霜子闷声不响坐在房间内听着,直听得心如刀绞,她是从心底里欣赏红豆,并且心疼她的。
一个女子,为了爱情,受到要挟,却从来不想着回报,饮鸩止渴,甘之如饴。
她,只怕死过一次之后,永远也做不到了。
对1的心动,也是建立在谨慎和计算过后的基础之上。
可作为曾经为爱奋不顾身的傅余婉,她能理解红豆的痴情和决然,犹如看见当年的自己。
只是,世间痴情的女子,总是被负心汉所辜负。
霜子不知道红豆与江枫躲藏的三天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听说江枫已经回到皇宫当差,而红豆,声竭力嘶的阻拦霜子去问个究竟。
霜子面对她的眼泪,终于败下阵来,却又听着她凄厉的哭喊,声声刺耳。
一夜无眠。
待到第二日早上,皇甫北楚到离院,告诉霜子:“老七的病暂时没事了,御医说,需要好好调养。”拍拍霜子的手:“不必担忧了。”
霜子含笑感谢他特意来告知,门口却传来一阵喧闹,薛宾鹤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大声呼唤着:“王爷……王爷……”
皇甫北楚皱皱眉头,霜子轻声道:“王爷别生气,妾身先出去看看。”
薛宾鹤跪在院子里,身上的衣裳明显换过了新的,就连许久不见梳的头,也梳的一丝不苟,上面插着一些简单的饰品,苍白的脸上,猩红的唇,尤其突兀。
红豆站在后面。冷眼看着薛宾鹤苦苦哀求,一言不发,她的脸颊是乌青的,想必出去了三天,薛宾鹤将所有的怨愤都一次性发泄在她身上了。
见霜子出来,薛宾鹤快走几步。爬起来拉住霜子急切的说道:“是不是王爷叫你出来接我去见他?是不是?”
霜子将她的手拿下来,微笑着道:“王爷叫我问问你有什么事?”
薛宾鹤脸色暗淡了下去了,却又立刻愤怒的无以复加:“我听说那姓葛的神医被王爷抓住了,我要去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如此狠心,给我吃毒药。害得我的孩儿……我的孩儿还在肚子里就死了。”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霜子面露难色,薛宾鹤说话声音那么大,皇甫北楚若是有心见她,早就开门出来,等了这会儿还不见动静。多半是厌烦了她。
薛宾鹤说着说着悲从中来,踉跄着站起身来,想要往里闯,红豆从后面伸手一带,就将薛宾鹤拽了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上。
清水急忙扶住了她,薛宾鹤站稳身形,反手就给了红豆一个巴掌,清脆凌冽:“贱蹄子,造反了吧?当初你见我吃药也不拦着点儿。又向王爷告状,吃里扒外的小贱人,我问明了葛神医,第一个收拾你!”
霜子听薛宾鹤话中的意思,红豆是被她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了,急忙劝道:“姐姐何必为难她,她对你也算是忠心。你这样贸贸然冲进去,王爷只怕更不高兴。”
“忠心?只怕她从未对我忠心过,想必你是不知道。”薛宾鹤冷哼一声,并不理会霜子的劝说。只对着屋里大声叫着皇甫北楚。
红豆当着众人的面受此羞辱,并没有一丝不悦,一如既往的冷清而又孤傲,让人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意的东西。
霜子没能成功安排她与江枫,想着从前二人多少也救过自己,心里有愧,大声道:“既然红豆惹姐姐不高兴,那妹妹打发了她去杂役房便是,眼不见心不烦。”
说完不等薛宾鹤反驳,急忙走进屋里去回皇甫北楚去了。
薛宾鹤不敢贸贸然闯进屋里,只恶狠狠的盯着红豆骂道:“你想从我身边逃开?想都别想。”伸出十指尖利的指尖,将红豆脖子上挠出几条血痕。
清水实在看不下去,却对着薛宾鹤无可奈何,她再疯再闹,也是主子。
不多时,皇甫北楚走出来,看见薛宾鹤,脸上满是厌恶之情,对着霜子点点头,背着手出去了。
薛宾鹤紧跟着小跑了几步,终究又怯怯弱弱的停下来,像是顾忌着什么,折身扑过去跪在霜子面前:“好妹妹,你好生跟王爷说说,帮我求求情,行不行,我的孩子,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
霜子冷冷的说:“王爷同意了,叫我带你去,就见一面,以后不许再胡闹。”
薛宾鹤喜出望外,对着霜子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使劲掐了红豆一把:“还不快走?”
红豆被这一把掐的几乎疼出眼泪来,霜子按住薛宾鹤的手:“王爷有令,红豆玩忽职守,导致小世子死亡,罪无可恕,送去杂役房做苦工。”
薛宾鹤嘴唇动了动,抬眼定定的看了几眼霜子,几乎要将她看出一朵花儿来,最终狠狠的咬着牙:“贱丫头,活该!”
红豆几不可闻的朝着霜子点了点头,扶着薛宾鹤回去了。
自薛宾鹤被发落到那个小院子里以来,清水第一次晚上睡觉,没有听见她竭斯底里的咒骂声。
翌日一大早,薛宾鹤穿戴整体,在离院门外带着几分恭敬,等着霜子,霜子并不摆架子,反而小心的扶着她,一如她还是薛侧妃时的模样,口中姐姐叫唤不停。
薛宾鹤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与霜子更加亲昵,对沈雪如大加批判,讲到兴起处,不由得怒骂道:“沈雪如其人,欺人太甚,以后也只有你可以牵制她了。”
霜子没有说话。
要是骂起人来,她心中对沈雪如的爱恨情仇,远远多于薛宾鹤,可以说个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可又什么用?她现在仍旧是楚王侧妃。
薛宾鹤见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越说越激愤,凑近了道:“可怜藤草在她手中当差那么久,居然如此就送了命。”
霜子大吃一惊,面有不解,薛宾鹤得意了,大声说道:“她以为她很聪明,明知道藤草与苏厚有私情,却还想派她到我这里,等出了奸情好嫁祸于我。可惜妹妹你更聪明,识破了她的计谋,叫她无法得逞,最后吃了个哑巴亏。”
霜子攸地发觉,薛宾鹤絮絮叨叨讲了这么多,绝不是指责沈雪如那么简单,她的目的,是拉拢自己,歌功颂德,再表明同一战线。
果不其然,薛宾鹤又说道:“说起来好笑,那日老夫人寿宴,她拿着个破杯子讨好倾城郡主,欺负我不懂,不也被你一眼看出来,好好给我出了口恶气。”薛宾鹤说着说着,手伸到霜子手上:“说起来,你还真是我的福星。”
霜子想着她肚子里还没出世就已经死亡的孩子,还有红豆偷偷摸摸告知自己,可以帮忙拿掉薛宾鹤肚中孩儿的时候,心里一阵酸楚。
她虽然没有出手,却与红豆一起,都是帮凶。
一如她重生开始,联合薛宾鹤,不声不响流掉了沈雪如的孩子。
她做了这么多孽,什么时候才能还清?1若是知道她做的这些事情,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喜欢她?
霜子不敢想,狠狠掐一下手臂,告诫自己要狠心。
相国府还那么破落,父亲客死异乡,尸骨未寒,这一切的一切,都必需要有人来承担,都需要用鲜血,用折磨,用痛苦,来祭奠!
薛宾鹤还在说着什么,霜子冷声道:“到了,姐姐下车吧。”
葛神医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私人府宅不得私设牢狱,王府也不例外,皇甫北楚永远做的很公正。
跟看守打了招呼,霜子扶着薛宾鹤一步一步踏入黑乎乎的牢房。
阴暗潮湿,隐约能听见老鼠的“吱吱”声,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恶臭,经过关着人的铁栅栏时,一只只黑乎乎的手从缝隙中伸出来,大声叫着:“放我们出去,我是冤枉的……”
领头的看守大声呵斥道:“再叫拖出去斩了。”
霎时安静一点。
冤枉,谁不冤枉。
人活在世上,岂能不受委屈。
霜子一眼一眼瞥过去,拉着薛宾鹤尽量靠着中间走,小声叮嘱道:“快步走过去,地上和墙根处有蟑螂,别挨着墙壁。”
薛宾鹤疑惑道:“你对这里很熟悉?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霜子苦笑着心想,这个地方,她的确是很熟悉,当年爹爹触怒皇上,就被关押在此地,开始还能打通关节,偶尔进来探视一下,当时她还抱怨说:“这个地方过于阴冷,总有一天,会救爹爹出去。”
可没等到她的营救,爹爹就被流放至西北苦寒之地,至此天人永隔。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让爹爹关在此地,即便艰苦,却也总有见面之日。
心怀感伤,霜子没有回答薛宾鹤的话,走到拐角处,自觉的站到对面,看守将牢门打开,便乖觉的站在一边,警惕的望着动静。
想必皇甫北楚早就安排好了,那些守卫根本没有跟进去,只是又将牢门关上,眼睛望向别处。
薛宾鹤弓着腰进去,不多时就传来尖锐的叫骂和哭喊,混合着葛神医低沉的嗡嗡声,在阴森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