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日只是与太后随口一提,并没有确定的人选,备用的倒有几个,只是还来不及跟那几个青年才俊商量,此刻见倾城急吼吼的说了说来,便有些不悦,答不上来,只得先宽慰道:“倾城想嫁给谁呢?”
“七表哥!”倾城毫不犹豫的将纤细的手指指向皇甫瑞谦,言语中颇为笃定。
席间已经有人抿着嘴偷笑了。
皇上暗地里咳嗽一声,皇后急忙道:“今日是给你四表哥庆功,倾城你还不赶紧敬你四表哥一杯。”
倾城本就是孩子心性,被皇后转移了话题也不为意,甚至以为皇后没有当面反对,那便是默许了,更为高兴,举着酒杯道:“倾城敬四表哥一杯,祝四表哥早生贵子。”又偷偷瞧了一眼霜子,小声道:“毕侧妃你要加油哦。”
声音虽小,但因席面安静,不少人都听见了,又见皇甫北楚放着两位大家闺秀的侧妃不带,非带这个出身卑贱的丫头,心里顿时都觉得宠爱有加。
皇甫瑞谦初听倾城点名要他,心下一咯噔,有些紧张,又见皇后不着痕迹将话题岔开,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在皇后名下长大,对这位一国之母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她不正面回答,那便是十分不悦了。
刚庆幸着,又见倾城在席间多次提及皇甫北楚对霜子的宠爱,越发心里郁闷的很,借口头晕,走了出去。
满殿宾客只当他因为刚才倾城郡主点名指婚不好意思,倒没人多想。
霜子回敬了倾城郡主一杯酒,又被皇甫北楚拉着走下桌子,站到大殿正中央,对着皇上皇后跪下来行礼:“儿臣多谢父皇与母后栽培。儿臣能有今日,叩谢皇恩!”
随着“恩”字音落,皇甫北楚弯腰深深的叩拜下去。直到额头触底,发出“砰”的一声响。
霜子自然也得跟着下去。小肚子被紧紧的衣服绷的难受,随着额头磕在冰凉地板生的声音,霜子只感觉腰腹间一松,胸腔里舒坦多了。
同时,还有一声清脆的裂锦。
新衣裳的收腰处,炸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单衣。
倾城郡主已经“呀”的惊叫了一声。指着霜子的衣裳大声道:“毕侧妃你的衣裳烂了!”
霜子何尝不知道,此刻尴尬的恨不能从地上扒一条缝钻进去,满面通红,却不敢大声喧哗。
她深知道。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在这种情况下,是要处变不惊的,方能不失大体。
用手将裂开的缝隙紧紧抓在一起,霜子艰难的站起身来。冲皇后微微俯身:“妾身失礼了。”
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好的解释。
皇后对她如此有分寸的行为颇加点头,对坐在下首的一个妃嫔道:“桂嫔,你的储秀宫离这儿最近,你带毕侧妃去你宫里。换一身衣服再来。”
桂嫔急忙行了礼,过来搀着霜子慢慢走出去,十米长的大殿,霜子能清晰的听到她们的嗤笑和窃窃私语。
走出昭阳殿,霜子这才悠悠松了一口气,桂嫔在一旁笑意盈盈道:“毕侧妃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新做的衣裳太紧了吧。”
霜子满脸歉意对她笑笑:“劳烦桂嫔娘娘了。”
桂嫔爽朗的说道:“哪有什么劳烦,都是一家人,我看楚王最近很是得皇上的心呢。”
霜子一听这话,也不知道怎么接才好,却又听桂嫔道:“说起来,灵妃也真是个有福气的,楚王也争气。”
桂嫔一路聒噪的说着,霜子微微有些明白为什么皇上不喜欢她,想来到底是话太多,但终究膝下有两个公主,晋了妃位,这样的大场合还是会让她出席的。
傅余婉在世时,并没有跟后宫妃嫔有多少往来,毕竟婆婆灵妃已经被皇上逐出了宫,皇宫对她来说,是讳莫如深的禁忌。
桂嫔见霜子不答话,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大意是灵妃以前怎么苦了,现在皇甫北楚出息了,苦尽甘来喽。说完话锋一转,悠悠叹息道:“当初皇上动怒,差点儿斩杀了楚王,灵妃拼着老命求情,才保得母子一条性命,现在看来,倒是挺值得的。”
霜子一听这话,倒来了兴趣,疑惑道:“王爷还曾有过这种事情?”
桂嫔见她终于开腔了,忍不住得意道:“这些年,宫里新人换旧人,多少事情都埋在地底下了,也就我待的时间最久,看得事情最多。”
说着说着,储秀宫到了,桂嫔殷勤的将霜子引进去,拿出一套便装递给她:“以本宫阅人无数的眼光看来,楚王对你,可谓是真的动了情的。”又叮嘱道:“只可怜了骄阳和骄月两姐妹,身为母妃,却不能多加照拂她们,连想选个好驸马都不成。”
霜子穿了人家的衣裳,不好冷着脸,只得搭腔道:“怎么会,皇上定会为她们择一门好亲事的。”
桂嫔瞥瞥嘴,翻个白眼儿道:“皇上自然会,可架不住后面还有一位呢?成天为别人家的孩子操心,也不管管自己家的孩子。”
说完试探性的看了霜子一眼:“你没做母亲,自然是不懂母亲的心。”
霜子知道她的意思,接话道:“母亲都是女人,女人都是心善的,我也不例外。王爷自小也知道心疼人,对两位妹妹自然是不会亏待的。”
桂嫔道:“这小嘴儿,真会说话,难怪王爷愿意带你进宫赴宴,可不是么,我也觉得北楚这孩子,是真真值得托付的。”
话锋一转,对着霜子说道:“还好皇后只有庆王一个儿子,若是再有一个,别说皇宫,只怕天下,都是她的天下了。”
霜子听话里话外的嫉妒之意很浓,不禁好奇道:“皇后是只有一个庆王呀,桂嫔别太紧张了。”
桂嫔越说越激动,指着屋顶,小声道:“你不知道,她曾经是还可以再生一个儿子的,只可惜呀,生孩子时大出血,太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保住大人,孩子就没啦。”
“大出血?”霜子脑海中刷的闪过一丝熟悉感,却又无力捕捉住。
桂嫔见她有了兴趣,靠近她小声道:“后来还是灵妃娘娘自请去冷宫,才平息了皇上的怒火,因此也一直不喜欢北楚。”
霜子这才明白其中缘由,笑着问道:“灵妃娘娘倒是护子心切。”
“谁说不是呢。”桂嫔叹口气:“当时我们都以为老七会成为太子的,毕竟庆王那时候十六岁了,一点儿也不成器,纨绔嚣张,楚王呢,又不得皇上喜欢,唯有瑞王听话乖巧一点。谁知道,三个孩子中,到底还是楚王能干,立了那么多的功勋。”
又叮嘱霜子:“到时候真要是他,你可别忘了提点他,多照拂下两个妹妹。”
霜子心中暗笑,唠叨了半天,还不是为了最后的这一句,点头道:“娘娘放心,今日赠衣之恩,毕霜记下了。”
桂嫔听她答应的干脆,立刻喜笑颜开的道:“你在楚王府里,也处处小心着点。这女人啊,一旦怀了孕,就是众矢之的。”说完凑近霜子小声道:“不是说前些日子,薛宾鹤还诞下了一个死胎么?”
霜子勉强微笑着点头,桂嫔神神叨叨的说:“我觉得楚王府风水不好,之前的楚王妃傅余婉,不也是难产血崩死了么?更别说之前小产的那些胎儿了。”
想了一下,对霜子道:“你以后怀孕可得小心,到时候找我,我教你保胎的秘诀,你瞧我,一生就是两个公主,没病没灾的,白胖着呢。”
霜子突然就明白了刚才的困惑,桂嫔再说什么,她完全没听见了,耳畔只想着一个声音,皇后早产大出血,傅余婉血崩,清水的娘亲吃了药每日下身淅淅沥沥血流不停……
而这一切,都有一个关键的人物穿插其中,那就是灵妃娘娘,皇甫北楚的母亲。
原来宫中一直传说的灵妃娘娘与皇后流产一事有关,其中原委是这样。
而皇甫北楚遭到皇上厌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霜子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就是灵妃娘娘,曾经她爱戴并敬重的老夫人。
桂嫔还在絮絮叨叨说着,突然叫起来:“毕侧妃,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霜子用手一摸,冰冰凉的,急忙深呼吸几下,坦诚道:“这些事情以前不知道,不懂得王爷竟然还有这样酸楚的童年。”
桂嫔信了几分,叹气道:“哎,皇宫里的孩子,哪个的童年不酸楚呢。”说着说着感同身受,站起身来:“走吧。”又吩咐看门的宫女:“等一下把毕侧妃的衣裳扔了。”
霜子这才记起那件撕烂的衣裳,笑着道:“还是给我留着吧,这是我第一次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