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莹嘴里塞了一半的泥巴,一边“哇呜哇呜”往外吐,一边含糊不清,在后面惊慌的尖叫:“不要堵我的嘴,不要堵我的嘴。小孩子在哭,嘴被堵住,就死啦!死啦。他哭的很响亮,可嘴被堵住,就不哭啦,就没气了。他死了,好小。我的孩子不能死,不能死。”说着用手抱着肚子:“孩子,娘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人堵你的嘴。”
只是她舌头打结,泥巴糊嘴,磕磕巴巴的,语焉不详,让人听不清楚。
霜子紧紧挨着她,隐约听了个大概,脸色刷一下苍白无比。
心里一根钉子,先轻轻扎一下,略微觉得有些疼。待听明白了关键几句,那钉子陡然长成长剑,尖锐的剑芒放着寒光,直刷刷朝她眼球刺来。
一针锥心的刺痛,从眼球传到心底,呼啦啦蔓延到全身。眼前赫然赤红一片,大脑疼的几乎没了意识,脑仁儿“突突”往外震着,像铁锤在敲打,又像针刺进肌肤,头晕目眩。
沈雪如自然也是听懂了玉莹在说什么的,吓得脸色煞白,不知道从哪里凝聚出一股力气,一把揪起坐着发愣的霜子,往泥水里一推。
对着吓傻的婆子们怒吼:“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乱棍打死。”
婆子们将玉莹死死按住,整张脸几乎都嵌进泥水中,鼻孔口中呛进去一大口,犹自嘟嘟囔囔道:“我不是疯子,杀了小孩,小姐流血了,好多血。小姐从来不流血的,喝了药,流好多血……”
蓦地,嘴里塞上一团脏兮兮的麻布,玉莹“呜呜u”的发不出声音来。
霜子又气又急,却不得法。玉莹甚至连她屋里的丫鬟都不是,如何有立场保她。
更何况,一个疯子,她说出来的话,又有谁信?
一筹莫展。
眼见几个婆子将玉莹拖拉着,边上架起了条凳,大棍也被行刑的婆子握在手中。
霜子只能挺胸而出,抱着玉莹的身躯,不让婆子们下棍。
“既然妹妹如此爱惜奴婢,那就得罪了。”沈雪如毫不含糊,对婆子使个眼色,叫她下手:“果然是奴婢出生,惺惺相惜啊。”
霜子的一颗心早已经被玉莹的话震惊,麻木不堪,此刻沈雪如再刺耳的讥讽,对她来说,都是过耳烟云。
只是那婆子知道其中利害,犹犹豫豫的,不敢真的落棍去打。
场面一时僵持在哪里。
半盏茶。
“一个疯子,侧妃跟她计较什么,关起来不理,也就是了。”一句轻飘飘的,却又带着谦恭的声音,打乱了两个女人之间的僵持。
说话的,是桐花。
霜子几乎要以为沈雪如会立刻大怒,将桐花狠狠呵斥一番,甚至于动手打她。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丫鬟驳主子的面子,是大逆不道,更何况这主子,是嚣张跋扈的沈雪如。
沈雪如几乎也要动怒,却将怒火强制压了下去。似乎在心中衡量得失,终于挥手道:“既然妹妹坚持玉莹有冤屈,那就先关起来,容本妃好好查验,再行处置。”
等她好好查验?
霜子几乎要冷笑了。玉莹是傅余婉生前贴身丫头,以前没落在她手中也就罢了,现在被她抓到把柄,必定死路一条。
决不能放任。
可沈雪如已经明显让步,再咄咄逼人,会不会逼她下毒手?
霜子进退两难。
她本不想管玉莹。从未曾想过,自小一起长大的玉莹,竟然会猪油懵了心,被皇甫北楚利诱之,早就背叛了傅余婉。
也正是因为如此,霜子当上侧妃,照拂飞燕,照拂清水,却真心不愿意,去面对玉莹。
玉莹的脸,可恨又可怜,让她不止在一个夜晚,半夜泪水打湿衣襟,梦里面孩子叫着娘啊娘,伸出肉肉胖胖的小手臂叫她抱,可转眼就紫红着小脸,变得狰狞不堪,吓得她哭喊着醒过来。
她恨难产时,皇甫北楚冷漠不理。她恨出血时,沈雪如坐在旁边,不仅不叫大夫,反而将所有丑陋的实情和盘托出,将她与病魔抗争的意志,击溃得一点不剩。
可她更恨的是自己,是傅余婉。白白活了二十几年,却一点防人之心,识人之眼都没有,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白白断送了初生孩子的性命。
时至今时今日,她才明白,她的孩子,不是因为母亲身体不行,难产而死,而是生下来哭声嘹亮,却被狠心之人,活活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甚至于,就连她生下孩子后,服用的恢复元气的汤药,说不定也是导致她产后大出血的毒药。
好狠毒的计!
那时的她为何就没发现,沈雪如笑靥如花,口称姐姐,可眼里的恨意,却像毒箭一样,早将傅余婉射死了千万遍。
霜子嗡嗡作响的脑子里,只剩下沸腾不息的恨意,即便一口一口,咬下他们的血肉,一刀一刀,将他们凌迟,也犹不解恨!
沈雪如,我定要撕下你的蛇蝎脸,摧毁你的沈国公府,杀了你最在意的亲人,夺了你最心爱的男人,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而现在,她最要紧的,是保住玉莹。
那么多鲜血淋漓的过往,那么多被掩盖的真相,她有权利知道,也必须要知道。决不能让沈雪如杀人灭口。
霜子不知道沈雪如经过了内心怎样的挣扎,才犹豫着听了桐花的建议,将玉莹的嘴巴堵了起来,关在柴房,等候皇甫北楚回来发落。
不敢掉以轻心,却也不敢太过于照顾,霜子让机灵的意儿,与沈雪如派来的人,一同守在柴房门口。
藤草亦步亦趋跟在队伍后面,看着前面窈窕的背影,恨得牙根直作响。
桐花有本事,那是应该的。她从小生长于世族沈家,打懂事起就服侍长宁公主,见过的世面,懂得的知识,是比她这个从打扫丫头,一朝获青睐的粗实丫头强。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抢夺我辛苦挣来的东西。
你跟着哪个主子,都不会被埋没,可藤草,就真真是荒野里的一棵枯草,好不容易抓到了手,怎么会轻易让给你。
眯起的眸子闪着寒光,桐花后背发凉,诧异回首,对上犀利的眼神,微微笑了:“姐姐,怎么走那样后,快过来。”
沈雪如呵斥道:“叫那个蠢钝之人干什么,你今天怪怪的说情,叫我放了玉莹一马,到底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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