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妮,你怎么来了?”卡莱斯托望着薇妮,虚弱地问。他垂眸看了看薇妮捧握着他的手的双手,用力地回握。
“我……我担心你的伤……对不起……这么突然跑来……”薇妮垂下头,没有看他的眼睛,似是因为这么仓促前来而不好意思。事实上,她只是不擅长演情感戏,怕自己这么下去,克莱斯托迟早会感觉得到。
然而,克莱斯托对她的喜欢,以及他们的感情进展又何尝不突然。
海蒂、还有神官等人见此,都悄悄地退出了房间,给这一对重逢的恋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克莱斯托的目光扫过薇妮的眼睛、脸颊、鼻子,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最后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擦过她的鼻子,说:“怎么鼻子上沾了──呃──灰?”
“啊?我鼻子上有什么?”薇妮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再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克莱斯托咳了一声,然后手臂撑着床,想要坐起来。薇妮连忙去搀他的手,说:“小心”。
克莱斯托的手臂突然脱力,险些摔下床去。薇妮急忙扶他坐好,他的外袍散开,露出了胸膛,受伤的地方虽然已经治疗包扎过,但还是能看出当时伤势的严重。
见薇妮看着自己的伤口,克莱斯托神色尴尬,伸手想要去遮掩。
薇妮语气不忍地问:“这伤是怎么受的?”
克莱斯托说:“是一个伪装成路人的魔法师,他是个新教徒,故意接近我们,然后偷袭。”
薇妮惊讶:“魔法师?新教徒中有魔法师?我以为新教徒都是一些反叛的神官。”
克莱斯托摇头:“新教徒中什么人都有。新教不是一个宗教组织,他们名义上进行宗教改革,以此来欺骗那些无知且立场不坚定的人,但他们的目的是获得政治权力。”
薇妮似乎很不解:“啊。原来神官中也有这样的人。我以为他们能够从成为神的仆从,从侍奉神中获得最大的满足。”
克莱斯托愤然:“这些不知道好歹的人。”似乎他的力气也因为气愤而恢复了许多。
薇妮明着安慰,却暗中意有所指地说:“你不用担心,大多数人还是明辨是非的,他们会选择自己应该相信的那一方。”
克莱斯托本来还想说什么,眼神一亮,接着按着自己的伤口,大口地喘起气来,看上去呼吸困难。
薇妮慌了神,连忙跑出去唤主治神官。
主治神官看了看克莱斯托的现状。将薇妮等人请出了房间,说要单独治疗。于是,薇妮在房间外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被告知说克莱斯托睡下了。
主治神官遗憾地告诉薇妮,克莱斯托伤势一直不稳定,刚才看上去稍好了一些,现在又出现了恶化,暂时不方便探望。
薇妮表示理解。又再三请求主治神官允许她等在房外。但是,就连主治神官也不知道克莱斯托什么时候会醒来,在神官和海蒂的再三劝说下,薇妮才回自己的客房住下。
到了半夜,薇妮被海蒂的敲门声吵醒,是卡莱斯托醒了。
薇妮匆匆穿好衣裳。赶到卡莱斯托的房间。卡莱斯托看上去比白天更虚弱苍白,他一见着薇妮,眼神虽然激动。但是身体却似无法挪动半分,只能从被单下伸出手,紧紧握住薇妮的手。
薇妮满怀忧戚,语气激动地说:“卡莱斯托,你怎么样了?如果不舒服。就别说话。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卡莱斯托咳嗽了两声,口中有淡淡的草药味。薇妮闻了闻。是一种混合药剂,里面有十七种成分。这种药剂,她在波特利教授的高级草药课上学过。当时是愚人节,波特利教授还特意做了这种草药来欺骗学生。
那天是实验课,课程进度表上写的是解毒剂制作。波特利教授像往常一样站在讲台上掩饰,他将十七种药材按照顺序放入坩锅之后,药剂很快就制好了。波特利教授做事向来有些戏剧化,为了验证解毒剂的效果,他当着全班学生的面,亲自服下了一剂毒药,说:“主神保佑,作为一个药剂师,制作每一剂药的时候,都必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骑士的剑可以刺偏,但是药剂如果制作失败,大多时候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害死别人。”
接着,波特利教授一口喝下了解毒剂。喝下解毒剂之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虚弱,仿佛生命力正在以可见的速度流逝。学生们面面相觑,似乎都吓坏了。波特利教授往后退了一步,手颤抖着握着桌角才没有摔倒。
劳拉.凯按捺不住,已经大呼出声:“波特利教授,你没事吧?”
“糟糕,我刚才放错了一剂药,啊,我要死了──”波特利教授气若游丝地回答,“我刚才说了,如果制作错的药,很可能会害死人。”
全般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讲台上摇摇欲坠的波特利教授。虽然波利特教授爱做一个冒险的演示,但是他不至于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强调制药细心的重要性吧。
“但是,”波特利教授忽然站直了身体,“作为教授,我制药的时候,当然非常小心。我刚才喝下的是虚弱剂,虽然成分和解毒剂一样,但是每种成份的剂量不一样。大家愚人节快乐。”
全班学生这才呼地长舒了一口气。
波特利教授失望地说:“只是,刚才这么多人看着我做实验,却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我放的剂量和解毒剂处方上的不同,而且顺序时机也不一样。看来,所有人都没有好好预习。”
学生们虽然心虚,却掩饰不住对虚弱剂的好奇。
学生一表示感兴趣,波特利教授立刻忘记了生气,开始兴奋地讲解起虚弱剂来:“这是一种不常用的药剂,喝了之后会脸色苍白,呼吸微弱,额头冒冷汗,给别人一种生病的错觉。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才会恢复。没有什么可察觉的副作用。罗纳德校长不提倡教导这种药剂的制作,原因你们知道的,一旦有人学会之后,就可以每天病假逃课了。虚弱剂的实用性不大,所以会的人非常少,我只是出于个人爱好,想让你们尽量多见识各种生僻的药剂。”
那时,薇妮坐在第一排,距离波特利教授很近。从汤水开始散发出味道,到波特利教授说话的时候呼吸出的药味,都闻得很清楚。那一堂课,她闻了虚弱剂整整一个小时,所以对这种味道记得非常清楚。
此刻,克莱斯托的身上虚弱剂的药味是如此的熟悉。
克莱斯托紧紧地皱着眉,似乎痛苦万分。薇妮拿手帕,替他擦着冷汗,说:“克莱斯托,你先躺着,我出去找神官。”
克莱斯托阻止了她,说:“别,薇妮,我有话想同你说。”
薇妮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克莱斯托气息微弱地说:“薇妮,在我被魔法击中的那一瞬间,我其实并不害怕。作为一名骑士,我的职责让我心里早有殉教的准备。我以为我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去天国接受创世神的指引。但是,我不能欺骗自己,我那时其实很怕自己会死去。”
薇妮嚷嚷说:“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克莱斯托接着说:“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想死。你还在佛兰城等我,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倒下的瞬间,我只觉得无比的遗憾。我多么希望,自己那个时候,已经娶了你。”
薇妮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克莱斯托说:“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但是,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薇妮,我多么希望现在平乱就能结束,然后我就能带着你回家乡。”
薇妮宽慰他说:“会结束的。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等你。”
克莱斯托双手合起,把薇妮的手捧在其中,他低头吻了一下她无名指上的订婚戒子,说:“薇妮,我们现在结婚好不好?就在这座教堂里,让教堂的主神官给我们作证。”
薇妮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克莱斯托似乎为刚才说的话,立刻感到了后悔,急忙道歉说:“对不起薇妮,我刚才失去了理智,才会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我──我到底是怎么了──”接着,身体的痛苦又一波袭来。他放开了薇妮的手,痛苦地紧紧抓住了床板。
“不要再费力气说话了,你好好休息吧。伤养好了,我就陪你回佛兰城去。”薇妮说着,站了起来。
克莱斯托连忙支起身体,拉住了她的手,说:“薇妮,别走。”
薇妮安抚他说:“我没走,我就住在这里,等你的伤势复原之后,我再和你一起走。”说着,轻轻扳开他的手。
克莱斯托五官俊美,此刻额前的碎发和睫毛都因为沾染上了冷汗而给他添加了几分柔弱,他的眼神虔诚干净,像是不染尘埃的晶石,此刻,他已经努力深深呼吸了几次,平息着疼痛,迫切地请求说:“薇妮,你现在回佛兰城去。我现在很清醒,刚才说的那些混帐话,只是因为止痛药的副作用,会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我是圣殿骑士,我要在这里战斗到最后一刻。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但是我不能跟你走。教廷的治疗神官很快就会来了,我会没事的,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