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首座的出现着实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本来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广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天河首座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场下的变化,依旧笑眯眯的纵身落在属于他的玉蒲团上。
而跟在天河首座后面出来的竟然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甫一露面,本来嘈杂起来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广场上众人不自觉控制着放轻了呼吸,生怕呼吸一重就把那人的视线引过来。
韩宁一直在盯着天河首座,觉着广场突然变得一片静悄悄,这才扭头看去。
难不成出来什么大人物了?
左侧朝着玉蒲团飘落而下的俨然是白衣胜雪的言淡之,韩宁奇怪道:
“怎么回事……。”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裴墨墨紧张的一把捂住,“别做声!”
韩宁好不容易挣开裴墨墨的“魔爪”,喘了一口气,高声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树上本来就离高台不远,四周又这般寂静,韩宁激动之下一时没控制好音量,广场上众人齐刷刷朝着韩宁看来,全部是同情加默哀的神情,就连一旁的裴墨墨也是一脸“你死定了”的神情,看得韩宁更觉奇怪。
“到底怎么……”第三次问话还没脱口而出,一道像剑一样锋利的的视线投射过来,割得人裸露的肌肤一阵发疼。
韩宁敏感的对视而上,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是这般反应了。
与言淡之同时出来的赫然就是那天在他院落前看见的那个黑衣男子,比起那天,今天他身上的煞气更浓,有若实质,刚毅的棱角分明,一身不变的黑衣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韩宁毫不示弱的扬起下巴,针锋相对的看去,空气中好像都能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黑衣男子突然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默不作声的落在了属于自己的蒲团之上,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诡异的让人心悸。
裴墨墨这时才长吁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小师叔真是太吓人了。”
随即崇拜的看着韩宁:“五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你居然可以不怕小师叔呢!”
“他又不是妖兽变得,怕他做什么?”韩宁对着裴墨墨如此夸张的表现有点不解,“况且,大师兄和二师兄不也是不怕他吗?”
“妖兽算什么,要是让我选是面对小师叔还是妖兽,我宁愿去选面对妖兽!而且要说谢师兄能够镇住清羽宫里的弟子的话,那小师叔可是连首座和长老们都敬畏的存在呢。”
“为什么会连首座和长老们都敬畏他?是因为他的修为吗?”
“当然不是!是因为小师叔的炼药术啦。整个清羽峰也只有小师叔一人习了师叔祖的炼药术,而且小师叔的炼药术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即可救人也可毒人,不然怎么这么多人怕他……”
裴墨墨看了韩宁一眼,庆幸道:“刚刚我差点以为小师叔会撒一片毒粉过来,五师兄你真是太好运了。”
“不会吧!”韩宁有点不敢置信,不过就是对视了一下,至于那么严重吗?
“怎么不会,我还记得五年前,一个千尧峰的师姐喜欢小师叔,妄图勾引他,就被小师叔毒得在床上躺了半年多呢。”裴墨墨眼里闪着害怕的光芒,“而且你不觉得他的眼神很凶很骇人吗?”
韩宁点了点头,黑衣男子的眼神确实泛着凶厉之气,但是奇怪的是自己不仅一点都不害怕,还觉得有点熟悉。
最前方的十个玉蒲团已经坐了八个,最后两个依旧空着,在言淡之与黑衣男子出现后,大殿里也再没有人出来。
韩宁一个个数了一遍,六峰首座一个不差,全部来齐,师父虽然没有出现,但是大师兄与小师叔都已代表出席了,那空着的两个位置都是留给谁的呢?
“那是留给藏剑阁阁主与镇妖塔塔主的。”
直到云安若淡笑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韩宁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把心底所想说了出来。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藏剑阁吗?博雅阁主就是主管藏剑阁一切事务的人,对了小宁,要不要和师兄打个赌?”云安若突起顽童之心,提议道。
“赌什么?”韩宁也提起一丝兴趣问道。
“就赌博雅阁主怎么出现好了。”云安若看似不经意的提议,眼里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那怎么赌?”
“嗯,我是师兄,自该让着你。不如这样吧,在博雅阁主出现前,你可以猜几种他来的方式,若是你一种对了,那么就算你赢。”
“好,那赌注是什么?”
“赌注的话,我一时也想不到,等分出胜负了,我们再来讨论赌注吧。”
“那我猜博雅阁主驭剑来、骑灵兽来、坐灵宝来、自己飞来……”韩宁把自己所想到的可能全部说了一遍,觉着自己没有什么遗漏了,才满意的住了嘴。
裴墨墨自从韩宁答应与云安若打赌开始,嘴唇就一直蠕动,想要说点什么,拉拉韩宁衣袖,小小声的提醒道:“他……他……”
“墨墨,你说什么呢?”云安若看见裴墨墨的小动作,一记眼刀飞过去,裴墨墨只好闭上了嘴巴,不再吭声。
韩宁被裴墨墨的几声“他”,弄的困惑不已,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别想了,喏,谜底揭晓。”
一张铺满冰丝玉锦、雅致褥枕的卧榻从众人的头顶飞掠过去,静静悬浮在玉蒲团边上,一个紫衣玉带的男子慵懒而又优雅的斜躺其上,男子一头暗红色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深紫色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博雅阁主慢慢支起半边身子,“大家都到了,不好意思啊。”
暗哑的嗓音好像带着一种蛊惑的魔力,虽然说着抱歉的话语,可是他魅惑的脸上却是一丝歉意也无,但是竟无人会觉着他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好像他的道歉就已是无上的恩赐一般。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他的身子便自动飘浮而起,继续以斜躺着的姿势靠在蒲团上,而那张飞过来的软榻则乖乖的降落在了地上。
韩宁看得瞠目惊舌:“这清羽峰的怪人还真多,这塌也是灵宝不成?”
“这冰丝软榻可不是灵宝,小宁,这一局是你输了哦。”
“塌?他?”反复念了两回,韩宁才反应过来,“原来墨墨你说的是塌啊。”
裴墨墨叹了口气,“是啊,五师兄,我都提醒了你好多遍了。”
“那师兄,你说说我们的赌注吧。”韩宁愿赌服输,向着云安若询问道。
云安若看着他那严肃的模样,顿时觉着可爱极了,又揉了两把韩宁的头发:“小宁,师兄和你说着玩的,不用这么当真的。”
“不行,一定要说!”韩宁仍坚持着要履行赌注。
“小宁,你看,最后一个人也来了。”云安若指着天空,故意转移韩宁的注意力。
这一招果然有效,韩宁抬头看向了最后一个姗姗来迟的人。
最后一人的出场方式可以说是最为无声无息,人也最是神秘莫测,全身都裹在一个宽大的黑色斗篷中,脸上也附着张银色面具,雕花镂空的面具精美异常,像是两条蛇蜿蜒而上,缠绕在一起,而蛇信交汇之处恰恰露出两只血红色的眼睛,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他就是镇妖塔的塔主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神秘?”
韩宁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那血红色的眼睛好像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特殊力量,看久了,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里面有着血浪翻涌,无数的灵魂在其中不断的嘶吼。
“嗯,没人知道这镇妖塔的塔主是何时来到清羽宫的,好像有镇妖塔的那一天就有他了,他一直呆在镇妖塔中从不出来,没想到他这次居然会出来。”云安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莫非是那件事把他引了出来……
“开始了。”谢川淡淡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引到高台上。
率先说话的人是明绝峰释云首座,他端正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带昊问!”
四个弟子押着昊问从大殿里走了出来,一个青衣弟子上前一步行礼道:“师尊,昊问带到。”
韩宁上次见到的昊问就是一副骨瘦如柴,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的样子,今天再见,只觉着他更加虚弱不堪,皮包骨头,好像一阵风都能刮跑他。
释云首座高声叱问道:“昊问,你可知罪?”
“释云,你这话就不对了,还没问清楚,怎么能随便就给他定罪呢?”天河首座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轻巧的就把释云首座故意营造出的“势”给打破了。
“好吧。”释云首座吞下怒气,继续问道:“那昊问,你就交代一下你曾经谋害了多少同门弟子,让天河首座听听清楚!”释云首座故意在“听清楚”三个字上咬重音,不着痕迹的反将了天河首座一军。
昊问低垂着头,好像哑巴一样闭口不言。
“昊问,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不承认就会没事,本座这里有那晚你承认一切的留音石,你是抵赖不掉的!”释云首座见昊问这副不配合的样子,终于抑制不住怒气,勃然大怒道。
“释云,别这么生气,把留音石拿出来给大家听一下不就行了吗?”眼睛贼溜溜直转的鸿思首座提议道。
妖娆的像个女人一样的飞祁首座也翘起兰花指,“咯咯”娇笑道:“是啊,释云,说这么多没用的做什么,还不快把证据拿出来?”
释云首座一边将左手伸入怀里去拿留音石,一边道:“有了留音石,本座看你还说不说实话!”
掏了好一阵子,释云首座都没有从怀里将淡黄色的留音石取出来,渐渐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滑落,“怎么会没有呢?在哪里?在哪里?……。”
“释云,不会根本没有什么留音石吧?这一切都是你们杜撰出来的吧?”天河首座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绵里藏针,语中带刺。
高台上的首座们的对话通过特殊的扩音处理,能够一字不落的让下面十几万的弟子听得清清楚楚,听得最重要的证据竟然离奇消失不见,顿时一片哗然。
一直没有说话的言淡之抬起眸子看着天河首座:“天河首座,这留音石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在双修大典上几万宾客都可为此作证!”
天河首座终于绷不住那一脸笑意,他委实恨死了这小子,先是当着这么多人拒绝娶他女儿,又把他儿子害成这般模样,若不是他背后还有个季溟,自己早就把他剥皮抽筋了!
天河首座绿豆大的眼睛中射出寒光:“哦?言弟子你似乎没有资格参与我们首座间的讨论吧。”
言淡之神色间并没有半点退缩,不卑不亢道:“天河首座,我师父委托我代替他参加这次大会,我师父身为清羽宫宫主,总该有这个资格参加吧。”
天河首座被堵了个正着,恼羞成怒,便不再做声。
言淡之突然自蒲团上站了起来,向着高台下十几万的弟子道:“在场的师兄弟中,曾经听过留音石中的录音的请举起手来。”
天河首座看见言淡之的行为并不着急,反而冷笑一声,岿然不动,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言淡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半响之后,满广场的弟子竟然无一人举起手来!
韩宁呆在树上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霄云、索渊、千尧三峰的弟子与长老分散在拥挤的人群中,威胁着每一个想要举起手来的弟子,甚至有的弟子是被打昏直接拖出人群。
韩宁心下暗忖:“看来这次天河首座是有备而来,先是偷取了留音石,而后又安排了人威胁弟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耳边突然传出坚定的声音:“我听过!”
高高举起的左手独树一帜,响亮的应答声在寂静的广场上似是滚滚音爆之声!
“小子胡言乱语什么?”一名离韩宁他们最近的老者一跃而上,似鹰爪般枯瘦有力的手掌抓向谢川!
谢川不闪不避,手掌猛然紧握,一团土黄色的灵力蕴含其上,然后狠狠一拳迎上!
闪电般掠来的鹰爪,重重与铁拳相交,双方接触间,爆发出一阵金铁声响以及四溅的火花。
这一接触,便是令那霄云峰的长老脸色一阵巨变,然而还不等他后退,那只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铁拳,便是带起一道残影,从他枯瘦的手掌穿透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落在那长老的胸膛之上。
“砰!”
那名霄云峰长老干瘪瘦小的身体直接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而出,掉下树去。
谢川收起拳头,眼中仍是凶光不定,掷地有声道:“我听过!”
直到此时,韩宁才相信这谢川真的如墨墨所说一般,斩杀了不少妖兽,这般熟练的内蕴灵力于拳上,不外泄一丝灵力的战斗技巧完全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果然自己需要锻炼的地方还有很多,刚刚若是自己处在那位长老的位置上,恐怕也是被一拳打飞出去,韩宁看着谢川的眼里又多了几许敬佩,跟在他后面毫不犹豫的也举起手来:“我也听过!”
谢川诧异的回头看了韩宁一眼,“韩师兄?”
“别叫我韩师兄,我比你小这么多,和师兄一样叫我小宁好了。”韩宁灿烂一笑,伸出自己的左手。
谢川从来板的紧紧的脸也不由松弛下来,露出一抹浅笑,宽大的右手握上韩宁的左手:“好,小宁!那就让我们一起去揭露昊问的罪行!”
“你们少算了我!”
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也伸出来握在两人手上,抬起来头来,云安若一向温柔温雅的俊脸上也浮现些许霸气。
“还有我,还有我!”
软若无骨的小手也覆盖而上,裴墨墨激动地高声嚷嚷着,随即又耷拉下脑袋:“可是我没参加大典……”
韩宁鼓励一笑:“没关系,墨墨你的小道消息最多,知道的说不定比我们还多呢。”
裴墨墨重新振奋起来:“那是,我可是小魔女!”
……
这边树上的热闹早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广场上不少弟子被几人鼓舞的热血沸腾,恨不得加入他们一同揭露昊问的罪行,奈何没有谢川这般高深的修为,摆脱不了三峰长老与弟子的控制。
四人高举的双手自然落在言淡之的眼里,言淡之冰冷的容颜上流露出一抹笑意:“好,那就请那边的四位弟子来讲一讲,在二月初五的双修大典上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天河首座坐不住了,圆滚滚的脸流露出怒色:“几个乳臭未干的弟子而已,听他们话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