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盛一步一步踩着刀尖似的走了进来,唤了声“娘娘”便跪了下去。
兰宜还没有梳洗,蓬乱着头发,衣裳也是折折皱皱,昨晚一夜于她仿佛过完了一辈子。
宇文佑夜夜宠幸其他嫔妃,她虽然也气,却没感觉到痛,而昨晚她是痛彻心扉的,并非是因为春盛乃她最亲近的人,而是因为春盛为她最私有的人,春盛是她的奴才,是可以给她踩在脚下随意践踏的,怎么突然就与她同侍一夫了呢,何况那个男人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春盛,想着宇文佑同春盛在龙床上绞成一体的样子,卞连顺的劝慰顷刻忘的精光,抓起炕几上的茶杯丢了过去,准确无误,刚好打在春盛头上,顿时,顺着鬓角流下鲜红的血来。
打过,咬牙问:“你为何不躲?”
春盛扬起头看她:“娘娘为何打我?”
连自称都改了,兰宜的目光钉子似的钉在春盛脸上:“贱婢魅主,还不该打。”
春盛的镇定非同寻常:“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要奴婢,奴婢敢不给么。”
好个伶牙俐齿,兰宜怒不可遏:“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昨个分明是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皇上的。”
春盛内心的委屈转换成眼里的水汽,啪嗒,落下一滴,兰宜忽然发现她雪白的脖子上有几处淤血,那该是给宇文佑亲吻所致,更加愤怒,方想骂,春盛抢先道:“昨个奴婢那样穿戴没什么不妥,因为昨个娘娘穿得淡雅,所以奴婢才穿得浓艳,不过是为了衬托娘娘的清丽,这,也是娘娘曾经吩咐栖兰宫所有宫女的,娘娘自己倒忘了。”
兰宜霎时没了底气,这确是她交代的。
春盛接着道:“若非娘娘非得燃什么合欢香,也不会勾起皇上那方面的念想,奴婢也不会……”
下半截话已经变成哽咽。
得不偿失,兰宜也是追悔莫及,懊恼的斜她一眼,轻嗤道:“你好像还挺委屈似的,给皇上宠幸,以后你不是奴婢了,你同本宫一样,你不高兴么。”
春盛忽然笑了,配上一脸的泪水,这笑就像暴雨打过的花朵,委顿且凄迷,摩挲着脖子,那些淤血处仍旧有些疼,泣道:“娘娘觉着皇上会喜欢奴婢么。”
兰宜没有吱声,因为她知道,皇上除了苏银狐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子,无论皇上宠幸哪一个,都不过像那些市井男人逛青楼,可是,后宫就是这个样子,还不是个个绞尽脑汁的想取悦皇上,或许在这个宫内,得到权力比得到皇上的宠爱更重要,可是,偏偏在这个宫里,没有皇上的宠爱就无法得到权力,所以,谁还计较皇上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
这样一想,兰宜叹道:“无论怎样,从此后你都不再是本宫的奴婢,皇上至少封你个选侍,哪怕是小小的答应,好歹你是主子了。”
春盛摇头:“皇上的封赏奴婢没接受。”
兰宜颇有些错愕的望着她。
春盛继续道:“奴婢只是娘娘带进宫里的奴婢,只想一辈子服侍娘娘。”
兰宜很是奇怪:“你已经侍寝,皇上封你是正当,你没必要不接受。”
春盛抹了下眼泪:“娘娘是吃过苦头的,这个宫里,要想活的好活的长久,除非你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否则,还不如在万人之下呢。”
这倒是真,春盛所虑之事兰宜亲生经历过,别人不说,楚皇后和贞熙皇贵妃,不都是费尽心思的想对她除之而后快么,皇上的宠爱是把双刃剑,是幸运也是不幸的根源,所以,兰宜信了春盛的话,问春盛:“你打算怎么样?”
春盛想都不想道:“奴婢只愿继续服侍娘娘。”
忠仆难求,兰宜欢喜道:“可是,皇上同意么?”
春盛点头:“奴婢已经对皇上表了决心,皇上并无强硬,大概,皇上对奴婢也就是一时的。”
说这话时,她的眼中含着悲戚。
兰宜也怅然道:“本来想在你到了年龄时放出去,寻个好人家的男儿嫁了,皇宫大内看着风光荣耀,其实没有平常人家过得舒心,本宫……”
她想说她已经后悔了,又怕这话给传到皇上耳中,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同顾纬天之事,一直都是她心头的顽疾,久治不愈,折磨不止。
无论怎样,春盛的事就这样不平息也平息了。
栖兰宫平静下来,其他地方可不平静,虽然宇文佑临幸春盛是突发之事,尽职尽责的彤史还是给记录了下来,手眼通天的太后当然得知,于是在宇文佑下了早朝给过去给她请安时,太后道:“那个名为春盛的宫女,听说皇帝封了她,却给她推了,这可是桩稀罕事。”
历来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想皇上金口一开封赏她们,所以春盛谢绝皇上的隆恩,连老谋深算的太后都想不通了。
宇文佑挨着太后身边坐下,觑了眼太后手中的佛珠不停的转着,又嗅了嗅不远处博山炉里飘来的檀香,太后礼佛已经很多年,他是知道的,看屋里没有旁人,他就直言:“那个春盛,儿子看明白了她其实是怕宜妃生气。”
由此,太后突然想起丽嫔来,丽嫔是服侍孟太妃的宫女,最后的下场同孟太妃一样凄惨,冷笑道:“有些人是该记住本分,才就是奴才,想飞到枝头变凤凰,也得看自己长没长出能飞的翅膀。”
她嘲讽的,既是当初的孟太妃,也是现今的丽嫔,当然还有春盛,孟太妃只担着个太妃的封号,如今却给她打发去了重阳离宫住,形同软禁,谁让先帝宠爱孟太妃呢,先帝驾崩,太后立即把矛头直指孟太妃,恨不得也学吕雉对付戚夫人的法子把孟太妃做成人彘,念及宇文佑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怕下手太重给宇文佑存下戒心,今个富若非因为春盛,她几乎都把那个生不如死的孟太妃忘了,看了看宇文佑,心里叹这父子俩的口味可真是如出一辙,温言劝道:“皇帝保重身子要紧,皇后、皇贵妃、贵妃等等,守着一窝子美人偏去喜欢个宫女。”
看她有些不悦,宇文佑道:“儿子让春盛侍寝,还不是为了为了宜妃。”
太后眉头一挑:“这是怎么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