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街道泥泞未干,秋落蹒跚而来,绣鞋上沾满泥巴。
是掌灯时辰了,开铺子的上了门板打烊,走街串巷的小贩也脚步如飞的急着回家,此地不是鬼市,所以入夜便安静下来,零星的几个行人贼眉鼠眼的看着失魂落魄的秋落。
八岁上被父母卖到狐家后她就做了兰猗的贴身丫头,算来已经近十个年头,兰猗这个主子的大度和宽容,让她过得顺心如意,从未想过兰猗会赶她走,多年不联系娘家不知何处,自己今夜该去哪里呢?
“姑娘好眼熟。”
有人搭讪,秋落回头看看,是两个约摸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个五短身材,一个尖嘴猴腮,看她不怀好意的笑着,还一边说一边蹭了过来。
“你们认错人了。”
秋落加快了脚步,却也不知该往哪里去。
孰料那两个男人腿脚比她快,紧着几步赶上,一边一个把她抓住,她本能的大喊救命,俗世之人都喜欢看热闹,于是围拢过来几个,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那两个男人却道:“这是我们家跑出来的侍妾。”
巧的是围观者有个认识这两个男人,笑道:“张大狗,你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哪里纳得起侍妾,甭蒙人了,你打人家这姑娘的主意罢了。”
张大狗,街上一泼皮无赖,给那人揭穿真面目,顿时恼羞成怒,挥拳道:“再不走,改天点你家柴火垛。”
无赖擅长的就是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偷鸡摸狗、扒寡妇门、抢乞丐的钱、拐卖良家妇女,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规规矩矩过日子的都怕惹上无赖,那人就啐了口掉头走了,其他人也相继离开。
这张大狗给伙伴使个眼色,二人拖着秋落就走,按惯例,得了女人先找个地方痛快一番,然后再卖出去。
秋落情知不妙,扯破嗓子的大喊救命。
“站住!”有人断喝一声堵住他们的去路。
秋落望去那人,天可怜见,竟然是公输拓带着小厮麒麟,她想喊句侯爷,想着自己前头跟卫沉鱼说的那番话,已经惹恼了公输拓,所以她没敢开口。
公输拓指着秋落问张大狗:“朗朗乾坤竟敢抢人。”
张大狗不识公输拓,但看他穿戴奢华,连身边的小厮都绫罗绸缎,晓得自己这种身份得罪不起人家,于是挺挺身子道:“这位大爷,我也是黉门秀才,怎能当街抢人呢,她是在下家里跑出来的侍妾,当初二十两银子买的,要么还钱要么跟我回家。”
公输拓嗤声一笑。
旁边的麒麟过来踹了下张大狗:“放你娘的狗臭屁,这位姐姐是我家夫人的丫头。”
张大狗揉了揉给麒麟踹疼的屁股,气道:“谁能作证她是你家的丫头而不是我家的侍妾。”
麒麟指着公输拓道:“这位是堂堂的……”
公输拓手一伸,示意他不可说出自己的身份,然后对麒麟道:“爷我也正缺个侍妾,给他二十两,把人买下。”
麒麟不知他的用意,满心不情愿,也遵命行事,从身上摸出差不多二十两银子丢给张大狗。
天降横财,张大狗欢天喜地的接住,给那伴当使个眼色,直接进了旁边一家放铺子胡吃海喝去了。
麒麟瞅着那两个无赖的背影噘嘴道:“侯爷一拳把他们打飞就是,何必抛费二十两银子。”
公输拓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秋落道:“今个不方便。”
所谓今个不方便,是他此次出来是为了见个朋友,宇文佑先是杀了守城官,接着又让人抓了万宝楼的张老福,逼问他在万宝楼都见过什么人,张老福虽然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也还是给大腿了腿,公输拓白天去万宝楼就是为了探望张老福,今晚却是为了见另外一个朋友,那就是南平王的儿子吴英雄,南平王吴四喜当年拥兵自重欺幼主,后来让宇文佑削去藩王还砍了脑袋,他其中一个儿子得到公输拓的帮助死里逃生,隐姓埋名做起了商人,这几天他来了京城,公输拓得知便过去看望,有着过去那些事,见吴英雄怕宇文佑猜疑,所以他不想当众暴露身份。
秋落得救,伏在泥地上给公输拓磕头。
公输拓让麒麟扶起她来,问:“大晚上的,为何擅自出府?”
秋落泣不成声:“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对卫姑娘说那些话,二小姐知道后很生气,就把奴婢赶了出来,二小姐她,她不要奴婢了。”
为了这么一桩,公输拓微微想了想,吩咐麒麟:“你过来。”
主仆多年互通心意,麒麟晓得有机密事,踮着脚尖而耳朵递给公输拓,然后嗯嗯的答应着。
然后,麒麟带着秋落走了,公输拓就自己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在店前报上吴英雄的化名,然后由伙计引着来到楼上的一间房,与吴英雄彼此见过,待伙计离开后,吴英雄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道:“一别经年,恩公可好?”
公输拓拍拍他的手背,轻笑:“你我年纪相仿,恩公恩公的叫着,倒把我叫老了。”
吴英雄忙扶着他请坐,也笑:“侯爷大恩,没齿难忘啊。”
公输拓坐了,吴英雄给他斟茶,然后坐在公输拓对面,看穿戴就是个富得流油的老爷,完全没有昔日南平王府小王爷的风采,情不自禁的又提起当年之事,说着说着,脸上现出悲愤之色,公输拓劝道:“过去的事何必耿耿于怀,现如今你活着,吴家就没断了香火,王爷他在天之灵会安慰的。”
吴英雄拱手朝他:“我的命是侯爷给的,吴家的香火也是侯爷帮着续接的,所以侯爷但凡用得着的地儿,尽管开口。”
公输拓哈哈一笑摆摆手:“我不愁吃不愁穿,没什么用得着你的地儿,偶尔见见叙叙话,足矣。”
吴英雄毕恭毕敬道;“是这么个话,我今次进京是为了这么一桩,听闻侯爷娶了新夫人,怎能少了我这份礼,还有我听说新夫人是太医院院使狐大人的次女,提起这位狐二小姐,可是与我有着些渊源。”
公输拓眉头一挑:“怎么?”
吴英雄道:“当年我逃命之后,无处安身,跟了个游方道人做了他的童子,狐家二小姐出生的时候,偏巧我们师徒去府上化缘,狐大人说那位二小姐生下不会哭,便问我师父是何因由,我师父看过那狐二小姐,说她面相特别,将来若不是大富大贵,便是天煞孤女,后来我师父惊骇于狐二小姐的奇特面相,私下里又给她卜了卦,说她……”
不知是故意卖关子还是话多口渴,吴英雄端起茶杯吃了口,然后对公输拓道:“我师父说狐二小姐将来是皇后娘娘命。”
公输拓深深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