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烟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慕风晴不给她慕白的婚书,所以才想着拿褚尉压慕风晴。
而慕风晴这头压根不知道婚书是什么东西,但见慕风烟这么在意那个“婚书”,心里便想着是否能拿“婚书”来要挟慕风烟?
慕风烟不是和褚尉是结义兄妹吗?那一定能帮她接近褚尉。
既然慕风烟这么在意慕白,那慕白就是她的筹码。她现在可不会随随便便放慕白走人。
慕家二老硬是没让慕风烟带走一样东西,连亵衣亵裤都没能带走一件,慕风烟简直就是净身出户。
慕风烟一走慕风晴就问慕老爹“婚书”的事。
慕老爹却抿着唇不答话,神色莫名。
慕风晴又望向慕老娘。
慕老娘摊手道:“我不知道,这种户籍啊路引啊什么的东西一直都是交给你爹的。”
慕威眼珠子一转道:“晴子,你傻啊,烟子以为你和慕白的婚书在你手中,你就当婚书在你手中,只要你拿婚书要挟烟子,等她助你嫁给褚尉,不就完了吗。”
慕风晴恍然大悟,觉得她哥的很在理。
“我就怕褚尉嫌弃我年龄大了,还跟过男人。”慕风晴一提及褚尉就是一副娇羞惆怅之态。
慕威想了想道:“你我一半大邱族血统还介意这些?你如今也才十九,大邱王后四十多岁先后跟过七个男人,胡漠王和大邱王谁不是她裙下之臣,草原上有能力的女人才能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慕老娘虽是正儿八经的大邱血统,却对她儿子慕威的话有几分反感,指着他的脑袋道:“你最近戏听多了是不?不教好的,只教你大妹这些,滚去做饭去!如今这店子要到手了,你可得当心店打理!不能比慕风烟做的差,知道了吗!”
慕威灰不溜秋的闪人了,这时英姐儿抱着孩子出来,声问慕老娘:“娘,你有问烟子慕白去哪了没?”
几人这才想起一直不见慕白。
慕老娘问过左邻右舍的方知,慕白跟着张家医馆的张大夫去南边跑商去了。
慕老娘觉得奇怪了,慕白这是脑子好使了?难道几年不见慕白被张大夫医好了脑子?
有几个老妇人同慕老娘,慕白早考了秀才,在这方圆是个人物了。
“慕秀才人可好了,人善心善,我一大把年纪了头一次见到这神仙般的人物。”年纪大婆子没瞧见早上发生的事,也不知慕老娘的性情,只当她是慕白的岳母,便以为也同慕白一样良善。
傻子考了秀才?!
慕风晴一听心里便不是滋味了,这还得了,傻子都是秀才了,她更不会放手了。
秀才可是免了好多赋税的。
慕风晴笑道:“占着个秀才娘子的头衔也不错,让慕风烟干着急去,哼,等我嫁了褚尉,再考虑把慕白赐她。”
抱着孩子站在慕风晴身后的英姐儿闻言脸色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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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镇东的慕掌柜是十里八乡的第一能干人,这才没过多久便在清河桥下,另起炉灶了。
从西大街净身出户后慕掌柜便来镇东清河桥下接手了一个烂鱼摊,以前慕家管事的帐房林先生将那渔滩改造成了一间铺子。
旁人都道慕掌柜是真的一分钱没有了,她手下的大厨吕厨子去集贤楼帮人烧饭去了,姚大娘去一户人家帮人洗衣裳去了。
只余那林先生每日帮她打理铺子,还在铺子外头搭了间棚,大冬的林先生就在外头过夜,慕掌柜睡在铺子里头。
附近好心的婆子见林先生可怜,送了炭火炉子过去。
原来慕掌柜入冬的时候安置的炭火全都存在原先的店里,半根都没捎带过来。
旁人只那慕家爷娘才是真的狼心狗肺,那一大家子人就等着坐吃山空吧。
黑了,外头的雪更大了,鹅毛似的。
慕风烟见林洛窝在棚子里的棉被中冻得瑟瑟发抖。
她勾唇虚弱一笑道:“林洛,你去猛子家住,或者去庄上住都成,何苦跟着我。”
林洛从被窝里头冒出脑袋来,凄凄惨惨道:“你病了,我不守着你还有谁能来守着你。吕厨子被你赶去集贤楼烧饭去了,姚大娘也被你赶去别家洗衣服去了,张甚慕白都没回来,我家头儿又去漠北教训胡漠狗去了,难道我要去把柳县令拉过来照顾你?还不是苦苦我自个儿……”
慕风烟被他逗乐了,她道:“的风寒而已,不碍事的,把你冻病了岂不是让我难安,你别在这儿呆着了,我瞧着可怜。”
好歹慕风烟终于送走了林洛。
她叹了口气,蹲在棚子里的火炉前熬零草药。
好几年都没感冒了,偶尔感冒一次也是好的。
慕风烟正喝药呢,清河桥头走来一个提着灯的人。
待走近了,慕风烟才瞧见是那个女人。
她披着一件半旧的橘色斗篷,斗篷上落满了雪,显然走了很远的路。
“少爷要我来看你。”女人冷冷的道,从她带来的食盒里端出一个汤碗,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乌鸡汤。
“让你家少爷看笑话了。”慕风烟淡淡道,收拾了个凳子,招呼她坐。
女人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勾唇,在这样寒冷的气里,笑得却十分明艳,“慕掌柜,那就请你不要活成了一个笑话,免得我家少爷看了会难过。”
慕风烟一怔,抬眼望向女人冷艳的面容。
“看我做什么?我等你喝完乌鸡汤好回去答话,少爷了让我看着你喝完。”女人又催了几声。
慕风烟这才端起碗喝汤。安弗怕旁的人闲话,于是派了艳娘来。
慕风烟喝完汤起身要去洗碗,却被艳娘一把夺过碗,头也不回的走了。
“慕掌柜的可一定东山再起了,我可不想看你笑话。”风雪之中艳娘明媚一笑。
慕风烟忽觉这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明艳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艳娘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激她罢了。
在艳娘等人看来,她三年心血,一朝拱手,艳娘和旁人一样只是哀她之不幸怒她之不争。
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一间店于她算不得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挣回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正好她该趁着现在好好反思一下该做些什么。
次日一清早林洛就来了,慕风烟推开大门,摞下门板就瞧见他穿着一身灰白的棉衣站在外头。
“掌柜的。”林洛唤了她一声,冷的打了个寒颤。
林洛等了许久不见慕风烟应他,他蓦然抬起微红的脸望向她。
——却见她凝着他出神,她似在笑。
大雪里,笑得明媚的似阳春三月的风。
“掌柜的?”林洛疑惑的问道。
慕风烟淡淡道:“林洛,想不想把生意做大?”
林洛一愣,随即想了不想的点头。
“想不想把店子开到凉州去。”她笑。
“想啊!”林洛点头。
“想不想在长安开一家总店。”她再道。
林洛愣了好半晌,狂点头道:“想,当然想,做梦都在想,我抓周抓的算盘,我爹我以后会成为大帐房!”
“那好,走,随我去庄上一趟。”寒风之中,慕风烟侧首一笑,淡淡的,云淡风轻。
林洛听到慕风烟话声音好了许多,便知她的风寒无大碍了。
“是。”
慕风烟去庄上拖了几大袋大米、面粉、高粱过来。
林洛去镇里集市上买了许多个酒坛子。
将大米、面粉、高粱洗净了,沉了坛,慕风烟兑了水放了酒曲,便封了酒坛。
如此反反复复又过了十来日,林洛被吩咐着在铺子前垒了一个土灶,又去扛了口大锅回来。
这日夜里,林洛瞧着慕风烟将发酵了十多的酒倒了出来。
酒是浊酒。
慕风烟将其过滤了三道。
林洛烧热了锅子,慕风烟将酒倒进去。
这事她想出来的最古老的蒸馏酒,如此反反复复得到的酒就是清酒。
又过了几日。
腊月十澳时候,慕风烟在她的铺子前摆起了方桌。
温酒、热饮、米酿,这些北方人没有听过的字眼出现在吉星镇里。
慕家酒铺的酒清的跟水似的,可味道浓烈浑厚,一时间也在清河桥边传开了。
一碗清酒三两二十文钱,一碗米酒五文钱,不算贵也不算便夷价格。
但也积累了好多回头客。
清水桥下几个卖鱼的老翁很喜欢喝她的酒,一来二去也给她招了不少客人来。
赚了些钱,林洛又把酒铺给扩大了些儿。
这日,清河桥边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多年未曾见过一面的柳花花。
柳花花由个丫头搀着走来。
慕风烟心知镇上很多大户都住在清河桥附近,因这里是镇上唯一有山有水的地段,风水极好。
“哟,这不是慕风烟吗,好些年都没瞧见你了,我这也只在清河桥边转转是难见到你,怎么,听是被净身出户了?”柳花花比之三年前更多了几分少妇的风韵,眉眼间的媚态清晰可见。
慕风烟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高夫人。”
她不唤柳花花姨娘,却喊她高夫人,显然是给了柳花花脸面。
柳花花被她唤的面上一热,即便是再糟的心情也好了三分。
“听你在酿酒了,我刚好要买些酒回去,你给我打一坛吧。”柳花花道,拨弄了一下头上带的绢花。
慕风烟一眯眼,心知柳花花这般开口就是不想给银子想白拿。
慕风烟让林洛取了一坛酒来,递到柳花花的丫鬟手上,道:“算是我送夫饶了。”
柳花花闻言,心道算这慕风烟识时务,几年没见瞧着比以前顺眼了些儿。
“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既然慕掌柜的送了,红你就拿好了。”柳花花扭捏的道。
柳花花没呆太久,便离开了。
柳花花离开后,林洛皱眉道:“掌柜的,如今你怎么白送起酒来了?前日个还送了胡员外的夫人两坛,这连着都亏了好几两银子了。”
慕风烟不答话,只是笑。
“林洛,你看着会儿,我再去庄上拿点药材来。”慕风烟完,已消失在白茫茫的街道上。
再等慕风烟回来的时候,已过正午,慕风烟凝着一只烧鸡,背着一篓子药材。
“掌柜的!”林洛接过慕风烟的药篓。
慕风烟将裹着烧鸡的油纸撕掉,淡声道:“吃饭。”
慕风烟将烧鸡剁成两半,一人分了一半,拿着便开始啃,吃得急了便喝几口水。
他二人都喜欢吃烧鸡,一连已吃了五烧鸡,都是省事的人,好养活。
正这时,桥头走来一个穿着青灰色绢布袄子的老妇人和一个梳着双丫髻着桃红棉袄姜黄色裙裾的丫头。
一见就是哪家员外的家眷,林洛擦干净手指忙上去招呼。
“老夫人,您这是……”
老妇人笑道:“我是桥头李员外的娘,前儿个胡家媳妇(胡院外的夫人)送来一坛酒,我儿子昨日喝了味道特别好,这辈子没喝过这么清澈又这么够味的酒,这一打听来是你家酿的,今儿个我便是来买酒的,要二十坛,这不马上要过年了,走亲访友的都要安置。”
林洛一时被吓到,他们酒铺里还剩五坛酒,哪来的二十坛……
却听慕风烟站起来道:“行的,老夫人,我在除夕夜让林洛给您送去,您可以先付一半的钱,到时候林洛把酒送去了再付另一半的钱。”
李家老夫人很和善,听懂了忙问道:“这一共多少银子呢。”
“二十坛酒十两银子,先收您一半五两。”慕风烟道。
李家老夫饶丫鬟忙付了五两银,慕风烟写了一张收据给她。
李老夫人临走时只嘱咐道:“慕掌柜的,可一定还是昨那酒的味道。”
等李老夫人走远了,林洛才惊道:“我终于知道掌柜的为什么要在清河桥下买店了,当初这烂鱼摊卖那么高的价谁都不要,只掌柜的要了,旁人都掌柜的傻,原来我家掌柜的是最聪明的!”
——清河桥下的烂鱼摊,原主人开价二十两银子一分不让,一直没人接手,而慕风烟一来便买下了。
这是个好地段,比邻着镇里的大户,出入这里的都是有头脸的人物,还有些儿外商的外宅也安置在这里。在此卖酒,再合适不过了。
慕风烟不会告诉林洛,这是安弗帮她物色的地段儿。
慕风烟拿出几个大酒坛子来道:“行了,别拍马匹了,这几我们得酿好多酒,起码五十坛。”
林洛兴奋的不得了,道:“掌柜的,我现在就有种白花花的银子要源源不断进来的感觉。掌柜的,早些年你咋不想着卖酒,非要开饭馆呢!”
林洛完又拍了下脑袋,“若是早些年就开酒馆,那岂不是现在被慕家二老抢去的是酒馆了?不行不行,现在开酒馆时机刚刚好!”
慕风烟笑道:“早些年我没想明白这酒该怎么酿,而且我也是上半年见到高粱了才想着酿酒的。”
林洛把锅子架上,又添了柴火,兴奋道:“掌柜的,我都不想睡觉了,我现在只想酿酒。”
他脱掉一件外裳,撸起袖子就是干,又是添柴又是兑水。
他望着慕风烟的方向一笑道:“慕风烟,好了以后生意做大了,让我做大帐房。”
慕风烟淡淡一笑,很认真道:“只能是你。”
除了林洛,没有谁当得起。
她所有的经营,都是林洛一步一步陪她达成的,这里面刻上的是林洛的整个青春。
从少年到青年。
二人一连酿了百来坛酒,不得已的林洛又将店面扩大了些儿。
一直占了清水桥下大片的位置,甚至立起了护栏来,围了个院子。
这样一来慕家酒坊变成了一间主间,一间里间,一个院子,院子里头还有棚子。
林洛在院子里刨了很多的坑,把有些需要贮存的酒埋了起来。
这日,邻人王武把慕风烟给告到县衙去了。
慕风烟被王武告得莫名其妙。
柳婴不在,是镇里的匡师爷处理的。
古代的师爷并不是官,而是一些官员私下聘用的僚属,他们的俸禄都是由聘用的官员自己出的。
柳婴手里有三个师爷,这位匡姓师爷是常呆吉星镇里的。
“王武你告慕风烟所谓何事。”匡师爷问道。
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升堂,也只是在衙门里立个案。
王武指着慕风烟道:“她家就买了个烂鱼摊,却把周围的地全给占了,一直占到了清水桥头,现在还搭成了院子,某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才要告她家。”
匡师爷眉一凝,望着慕风烟道:“可有此事。”
慕风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家占地太多,被邻人给告了。
林洛闻言走上前道:“师爷,这律法没有规定自家门前不能搭棚子不能建院子吧?”
王武一愣,挠挠头,他也不知律法规定了什么没规定什么,只觉得慕家的做的太过分了。
“况且我们家酒坊也没有妨碍到行人行走,或者其他饶营生。”林洛再补了一句。
匡师爷瞧了瞧林洛又瞧了瞧王武道:“那我去看看他家酒馆,再行立案?”
王武点点头。
匡师爷过去后,慕风烟把地契给匡师爷瞧了,匡师爷仔细瞧过了,的确没有妨碍到行人。
但是王武他们家酒坊占了他家一尺地,让师爷秉公处理。
这地占都占了,而且两家的地契都写得不是很清楚。
匡师爷那只能赔钱了,便让慕风烟赔钱。
折算了一下,要赔王武五两银子。
店里的银子都由林洛管着,他可怜巴巴的从柜子里摸出五两银子交给王武。
送走了师爷和邻人。
林洛仰长啸道:“掌柜的,你最近一直在损银子,要不你去王家村的老庙里去拜拜吧,我都快受不了了!”
慕风烟沉着脸,最近还是挺背的。
“这奇了怪了,慕白一走,掌柜的运气就看着不行了,从八月到现在没好过?”林洛嘀咕道,“看来慕白是掌柜的福星,能给掌柜的挡厄。”
他脱掉外裳,又开始蒸酒滤酒。
慕风烟忙着把酒坛子里的渣滓倒入大木桶里,自然没听到林洛的嘀咕。
姚大娘提着一只鸡和一篮子热满头进院。
“大娘今日休假吗?”林洛笑道。
姚大娘点点头:“今日刚领了工钱,买了一只鸡一篮子馒头就来了,我去庄上把鸡杀了,烧了菜再过来。掌柜的和林先生先吃点馒头垫一垫。”
姚大娘放下馒头提着鸡就出门了。
“……”林洛都来不及喊她。
他们酒坊里就一口锅一个土灶,的确没法做饭,这几日都是慕风烟在外头买的吃的带回来的。
“林洛啊,你把瓶子弄好看点,酒的价格会不会高一点?”蹲在酒坛子前的慕风烟突然道。
“那是自然。”林洛笑道。
“那等我们有钱了是不是要去收个窑场?”慕风烟望向他。
林洛吓了一跳,道:“不是吧掌柜的,你这是又要拿钱折腾了?”
顿了一下,林洛再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头儿那儿还有余银,你去找他,他不会不答应的,梳拢一家窑场应该是没问题的,或者您去求下安少爷,他认识的人多,而且我见安少爷对泥巴石头什么的很感兴趣。”
慕风烟唇角抖了抖,安弗那是对碑石感兴趣,不是对泥巴感兴趣。
慕风烟想了会儿道:“先把酒坊搞大,这个窑场再吧,反正总是要干的,一步一步来。”
姚大娘在庄上做完一锅子鸡汤端了来。
慕风烟和林洛好多都没正经吃饭了,就着一锅鸡汤二人连吃了三四碗米饭,篮子里的馒头也见底了。
姚大娘没呆半就去周大户家里打杂去了。
除夕那一大早,林洛就将李家的二十坛酒送去,收了银回来就见酒坊里来了几个人。
进院方知是胡员外、高员外还有高员外的姨娘柳花花。
高员外来买酒了,定了十坛,因着高员外和胡院外都在,柳花花也没法让慕风烟送酒她。
高员外付了银,突然问了句:“慕掌柜,你家秀才去哪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人。”
慕风烟疑惑的掀起眼皮望向高员外,他作甚问起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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