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驴车,这多跑几个村子也不在话下。**『*首*发』再加之,惠娘嘴甜人巧,蔡友仁做生意又实在,不缺斤短两,瞧着人家日子真难过的,还稍稍多给些。如此一来,根本无需多跑,就那么三个村子下来,这几十斤的豆腐,一下卖光了,连带着蔡友仁说难卖的豆渣饼也卖得渣都不剩。惠娘坐在车沿上,荡着腿,咧着嘴满是笑意地数着钱袋子里的铜钱。光这一天下来,可就挣了一百多文呢。若是天天如此,这一个月的功夫可就是把一年的收入全给挣回来了。怪不得自己的小舅那么热衷于做货郎,这天天见着自己的钱袋子沉甸甸的,哪还能一门心思地专干种田这死活?
驴车刚赶进了院子,李氏听到响动,迈着小步迎了上来,“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惠娘跳下马车,指指驴车道,“可不全赖着它了。”
李氏帮着将驴车上放豆腐的板子拿下来,“给你小舅的钱,他可收了?”
惠娘提着两个空空的布袋子随在她身后。
“小舅不收,小舅母收了。小舅约了爹去喝酒,说到时把钱还给爹,我想着若是小舅真不收,咱就不勉强了。这一贯铜钱又一百文钱对他家来说不算啥,可在咱家可是好大一边钱呢,咱们家刚分家,什么都缺钱,不如咱们先拿回来,到时候,等爹卖豆腐有了钱,咱们就将泽文的束脩和小舅的驴车钱,一道还上,到那时,咱也不肉痛。”
李氏将板子斜放进木盆子里,拿着抹布丝瓜囊就擦洗了起来,“惠娘想得是周到,晚上我就跟你爹说说,我估摸着这付出去的钱,你爹是不会要回来,他就是一根筋地走到底的,脑子转不过弯来。”
说罢,又一瞧惠娘手上两个空空的布袋子,一喜,“都卖完了?”
“卖完啦,算了两文一斤呢,我就想着能卖多少算多少,只是没想到这般好卖。就是有些贪便宜的,吃了一个又一个,还偏不买,我却还要陪着笑,这脸都麻了。”
李氏笑道,“你卖人家两文钱一斤,是该多笑笑,谢谢人家呢。”
蔡友仁系好了驴,拎着一麻袋的黄豆进了厨房里头,又舀了一碗水一下喝干了,“惠娘这卖两文怎么就好些人要呢。我自己去卖,可没人要看一眼,幸亏惠娘跟着一道去了,这能说会道的劲儿,跟兴元可像呢。”
惠娘抿唇笑着不说话,李氏指着灶台上角落的一只碗道,“惠娘你这豆腐蒸了不吃,又用碗盖着,是做什么?这天热,莫要坏了,怪糟蹋的。”
“这做豆腐乳呢,咱们家的萝卜干快吃完了,我就想着用豆腐做快豆腐乳。”
李氏一听却是笑起来,“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茬,改日我多做些。只是这做法却是与你不一样。”
惠娘见着这儿没人吃豆腐乳,以为是没人会做,却不想是习惯了吃萝卜干,会做豆腐乳,只是没人愿意做。
惠娘这下安了心,自己这也就是半吊子水平,李氏的手艺她是信服的,瞧着这略显空旷的厨房,惠娘却是道,“娘,你那儿还攒了多少钱?若是多,咱们就先打个碗橱,这碗放在灶台上,总觉得挤。”
李氏听了这话,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泽文的束脩未交,倒是省了不少,就是今儿给兴元的驴钱有些多,这么一算还有个两贯多。打个碗橱倒也是够。那等你大伯做工回来,让你爹去跟你大伯说说,咱出钱,给咱打上一个?”
惠娘摇摇头,“还是算了,大伯应是不会收钱,可你也见着伯娘的样子了。咱们给了钱,还得说占了他们家的好处。咱们自己家里出了钱,凭什么还得这么埋汰咱们,姨公以前不是泥瓦匠吗?这木工活也会些,咱不如请他做,咱也不用做太好的,给了钱还不欠人情。”
李氏一想,的确也是,这大哥再好又怎样,又不会歪了心向着自己的弟弟,孰轻孰重,他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护着谁。
李氏擦了把手,便想回屋里把藏着的钱拿出来,惠娘忙拦着,“娘,我自己也攒了些钱,先用我的,你的先攒着,泽文念了书,这束脩虽说暂时不用攒了,可这笔墨纸砚却是要买的。到时给他买些好的,这个咱不能省。”
李氏点头应了。
这方吃罢了午饭,蔡友仁和李氏午睡了,惠娘未跟着早起,倒是不如他们那般疲累,只是春困却是有些的。但是一想至昨日刚种下的桑树,心下忍不住,还是提了篮子要去看看。
这枝条没甚变化,惠娘也知自己心急了,这起码得一个月才生得了根,若是一个月仍未生根的,那这便是不成活的。如今才两天,哪能看出些什么。
惠娘站起身,拍拍裙摆上沾着的土,抬头见见着了对岸的荒屋,虽然不远处就有人家,却心下仍是隐隐发寒。这刚要转身回家去,竟是见一人从这茅草屋中出来。惠娘更是心惊胆战,这青天白日的,又不下雨,哪个没事会到那荒屋里去,莫不是真见了鬼吧?当即是要挎了篮子回家去,可心下又好奇,忍不住想看看,一时竟是移不动脚步。
眼见着这茅草屋中出来的人竟是朝她这个方向而来,惠娘一个激灵,默念阿弥陀佛就转身向家去。只是这不知是人是鬼地却是步子快得很,眨眼地功夫,已是听见脚踩着草的声音了。
惠娘不敢回头,一个劲儿地往家走,却蓦地被一根树枝砸在了背上,顿时剧痛传来,惠娘用手抵着背,愤恨地回头看去,是人是鬼也不能做这缺德事儿,这一眼,却见着陈三的小儿子陈冬生背着一捆柴,站在五、六米远的地方,一身的汗,想必是先前追得急。手上还拿着一根树枝,见着惠娘望过来,面无表情地又抡着胳膊将手中的树枝扔过去。惠娘立即抱头蹲下,这才免了难,心下吃不得这亏,又将先前砸着自己的树枝拿起来,死命地朝他甩过去,这陈冬生不躲不闪,竟是挨了。
眼见着这陈冬生又从背后的柴中抽出了一根树枝,似是跟她较上劲似的,又要扔过来,惠娘做好了准备躲过去。碰巧这会儿,有人经过,这陈冬生才狠狠瞪了她一眼,不甘不愿地转身离去了。
惠娘握紧了拳头,这陈冬生果然是阴险得很,上次见着人多,做不了恶,今日见着自己落单了,是实打实地打了她,背上的那一下当真是发了狠的,现在正时不时地发疼着。偏这个闷亏还是吃定了,心里窝着的火是比背上的伤还难受。
这还未到家,便听得许氏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李梅英!你个不要脸的贱货!说我卖侄女!到处坏我名声!你安得什么心!”
惠娘心里一滞,今日真是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乐极生悲这古话还确实有那么些道理。才过了一日,许氏便上门撒泼来了,张家婶子还真是村子里会传话的,这说送侄女,还说成了卖侄女。原本估摸着也得过个那么几日才来闹,未曾想,这才过了一日,这许氏就听到了风头,憋不住了。
惠娘跨着大步,几步便走到了自己家门口。正见许氏手里举着一张凳子,耀武扬威地朝着李氏骂个不停,巧娘站在院子外头,隔着篱笆,捂着脸直哭。陈氏站在自己院子里,也是隔着篱笆,一句话不说,摆明了是看戏的态度。
“这青天白日的还关着门!躲在屋里做见什么不得人的事!也不嫌臊得慌!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闺女!”
李氏听了这话,面上是一阵通红,又听着这许氏羞辱了自己,还不忘拉上了惠娘,顿时一直垂着头就抬了起来,怒视着许氏却不知反驳。
蔡友仁握着拳头,冷着脸道,“大嫂,你这是什么话!”
“我爹娘在自己屋子里做什么,何时轮得到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了?伯娘可是闲得慌?若是闲得慌,怎么不跟着伯父一道出去挣钱去?就这么全靠着伯父一人,这堂兄每年的束脩何时才能有着落?”惠娘推开巧娘,迈进了院子里头。
许氏听了这冷嘲热讽的话,转过身,态度嚣张地很,举着凳子就想往惠娘那边走过去给她两个耳光,好好教训教训她。可哪知惠娘竟是举着一把镰刀,面上的笑也阴冷地很。
许氏一见,当即便软了几分,“怎么?想害我?我告诉你!我可是你长辈!”
惠娘冷笑一声,拿着镰刀从许氏身旁经过,许氏一惧,往旁边挪了几步。
惠娘指着破了一个洞的门,问着蔡友仁,“爹,这可是伯娘弄的?”
蔡友仁“哼”了一声,怒瞪着许氏。他和李氏正在午睡,突然就听得院子里头许氏大骂的声音,还以为这许氏和别人吵起来了,也未当回事,翻个身便又睡了,哪知未过一会儿,竟听得门“砰”地一声,蔡友仁和李氏一惊,赶忙穿衣服起来一瞧,自家的木门竟是被砸了一个洞,又闻得许氏仍在破口大骂,嘴里不干不净,全是骂得自己妻儿,蔡友仁当即打开了门,想一拳挥上去,李氏却在他身后拉住了,这一拳下去可是不得了的事,这要出了人命,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可不是那疯婆子弄的!”
许氏一听,来劲了,“说谁呢!你说谁疯婆子!”
“不是疯婆子砸我家作甚?!”惠娘反问道。
“我告诉你!砸的还就是你家!坏我名声?我饶不了你们!”
蔡友仁和李氏皆是有些懵,他们一家这几日都是忙得脚不沾地,以前还寻着村里交好的人家串串门,可如今忙起来,哪有那闲功夫,更别说这坏许氏的名声了。
惠娘却是知道的,一字一句道,“这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初当着那么多大婶子说那种话的时候,怎么没顾及你侄女的名声?这会儿被说到坎上了,伤了你的名声了?伯娘是怎么有这个脸上门来闹的?你怎么就肯定了是我和我娘传出去的话?这几日,你见着我和我娘可有出去串过门?伯娘说话还是讲些良心的好,自己做了缺德事,还赖人家缺德害了你,我瞧着这就是自作自受!”
许氏听完这番话,是面色青了白,真想抡着凳子将这牙尖嘴利的惠娘好好教训上一番,可偏偏这蔡友仁在护着,这丫头手里还举着把镰刀,是真没这个胆子。当即是扔了板凳,往地上一坐,又撒起泼来。
许是见着这许氏闹得是有些过了,陈氏这才朝着许氏斥道,“老大家的!回去!给我消停些!”
许氏却是不理,仍是嚷道,“李梅英!我告诉你!你以后再坏我名声!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陈氏冷着脸道,“巧娘,把你娘搀回去。”
巧娘擦了泪,唯唯诺诺地应了,去搀许氏起来。许氏见有了台阶下,是顺着巧娘的力起来了,一路哭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