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老皇帝正沉浸在即将扬眉吐气的兴奋之中,他利用假消息将惠天骗到了落霞山。这些刺客不是来刺杀老皇帝,却是专等着惠天上钩,想要至他于死地的。
但是这事儿惠天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可就太二了。惠天不是当年那个怀揣着对亲人渴望的小和尚,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尤其是在东沐国卧薪尝胆多年45936求生生涯,他虽然不是看见了世间百态,但是对于人心的揣摩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早就在禧路大早上跑去拍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出了异常。老皇帝也许是在平阳城内过关了好日子,固步自封的久了,怕是脑子也糊满了浆糊。
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轻易地泄露行踪?更遑论是呼天抢地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被行刺了,不仅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更有可能让真正想要行刺的人找到适当的时机刺杀他。
还有一点,他和老皇帝真的这么父子情深吗?说句实在话,老皇帝尽过一天身为父亲的责任吗?关心过身在东沐国的惠天是如何的艰难度日吗?
事实是,他不仅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更是恨不得让他立刻去死。
综上所述,惠天根本不在意老皇帝的死活,他来救驾,一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二是看看老皇帝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现在,摆在眼前的一切更加让惠天看到了老皇帝的真实面目。他要让他死!
可是为什么?惠天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老皇帝如此的恨他?难道他真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当然不是,惠天可以不在乎老皇帝,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母妃,相信母妃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父皇,你这是何意?”惠天看着四周围青山掩映下的黑衣人,不但不惊慌,反而是饶有兴趣的与老皇帝闲聊。
老皇帝满腔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这群山环绕、远离平阳城,想要杀死惠天简直是易如反掌,最重要的是绝不会有人察觉惠天的死因。
老皇帝恨他恨得牙根痒痒,每看到他一次就觉得犹如芒刺在背。柔妃那贱人罔顾他的宠爱,居然敢背地里偷人,简直是抄家灭族都不解恨。当年,若不是智能狡猾如狐,将惠天偷出皇宫,这个孽种早就被他掐死了,哪还容得了他跑到自己面前抢皇位?
夏开运即便是再不争气,那也是他留下的种,岂是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可以比拟的?
这口恶气他憋了十几年,现在终于可以一尝所愿。只要这野种死了,那么他的人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只是便宜这野种了,临死还能获一个护驾有功的名声。
老皇帝坐在奢华的玉辇上睥睨的看了惠天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是这一眼饱含着繁杂的思绪,同时也充斥着他内心深处亢奋激动地心情。
惠天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他不怕罢了。这么多年来,他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刺杀,早已经将他练得心智坚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更遑论,老皇帝的心思他早就一清二楚,又何必为了这么个场面而愤愤不平。
“哼,畜生,朕等这一日等的太久了。能死在这落霞行宫也算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别问我为什么?还是下去问你那卑贱的母妃吧!”话落,老皇帝便对惠天再也兴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他绝情的将玉辇上的纱帐放下,遮住了自己的身形。在禁卫军们的层层保护下,闭目凝神等待着惠天的死亡。
好一副施舍的嘴脸!惠天由不得冷笑一声,举目看了看已经快速袭来的黑衣杀手。想着这青山绿水的落霞山,果然是个风水不错的地方,能在死后埋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惠天还不想死,若是老皇帝选中了这块宝地,他打可以在他死后将皇陵修在这里。
跟随惠天而来的西岭额头渐渐渗出些许汗珠来,据他所看到的情况,除了近前的十几个黑衣刺客,途经落霞山的时候当地官员对此地设置了重重关卡,想要进来不容易,想要出去就更难了。
现如今他们一行也不过百人,如何与全副武装的皇家军队抗衡?
难道这一次真的要葬送于此?西岭扭头看了看惠天的神色,发觉主子的脸上也有一丝冷峻的神色,想必是也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瑟瑟的山风拂过一片绿林,响起刷拉拉的有如浪涛般的声音。惠天身姿挺拔如松,不动如山,任由清风拂面,大有一种决然冷意。
向来风景如画、碧水澄清的落霞山,此时却是杀气蒸腾、暖风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杀!”惠天陡的一声怒吼,手握长剑,当先一步向着老皇帝玉辇的方向纵身而去。身后的百人立刻训练有素的分成几队,以一当十的与那禁军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顿时,沉寂的落霞山似是被震醒的猛兽,狂风乍起、兴奋地绕着山梁嘶吼。
早有准备的禁军眼看着惠天奋不顾身的欲擒老皇帝,纷纷高举黄金盾牌,眨眼便塑出如山墙般的防御阵地,将老皇帝的玉辇团团护住,不留一丝缝隙。
同时,羽箭手四番轮回交替,空中顿时交织出如牛毛般密集的羽箭,铺天盖地向着惠天一方聚集处袭来。
既已展开生死之战,惠天所带的人也不是孬种,西岭更是早已经恢复了镇定,他沉着的指挥着百人结阵防御。霎时间,刀光剑影挥舞成铁桶般的防御阵势,但不同于禁军之处,他们不但一边回击羽箭,还一边缓缓的向前推进,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惠天开辟了一条血路。
百人都是惠天精挑细选的精英,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即便是被羽箭射穿,只要还有一口气,便分毫不落于他人之后。
如此血性让在场的禁军无比震惊,看向对方的眼神中更是多了一丝慎重与敬畏,尤其是对于太子殿下,更是由心萌生了一股崇敬之情。想来即便是大皇子在世,与眼前的太子殿下比起来,也丝毫没有可比性。
惠天却是不想在这里表演什么血性,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精英属下白白的死在这里。于是就在禁军紧张的看着这一行人不要命的冲击玉辇的时候,惠天却是长啸一声,身形若急风骤雨般快速的越过长矛兵的辖制,直接闪到了羽箭队伍里,面色冷峻,长剑挥洒,冷酷的眸色暗红,瞬间血花飞溅,那些羽箭兵竟然被其快速的砍杀乱了阵脚。
阵脚一乱,铺天盖地的羽箭立刻暂停,西岭带着众人立刻如出笼的猛虎般,势不可挡的压制了长枪兵。禁军自以为傲的防御大阵须臾之间便被破了,最后防线上的盾牌兵立刻出现了小小的骚乱,坐在玉辇上老皇帝却是猛地睁开眼,目光阴暗的看了看惠天,心中暗恨当初不该留他狗命,如今到还真让他养成了气候,竟然连禁卫军的防御都可以冲破。
不过,那又如何?老皇帝既然想杀他,便不会设下这么轻松可破的杀局。他沉稳的向着禧路点了点头,禧路此时早已经是又惊又怕,险些昏厥过去,不过他也清楚谋害太子乃是死罪,若是皇帝陛下不能一举将太子殿下杀死,那么等待着他的便是必死还难受的惩罚。
是以禧路一直强忍着心中的惊颤,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光闪闪令牌。这是调动平阳城外三万守军的军令,此令牌一但现身,便意味着皇帝有生死攸关的危险,三万守军会不惜一切代价碾压任何威胁皇帝的任何势力,包括皇族,包括太子殿下。
三万守军此时就等在山下,传令兵一眼瞧见令牌的光芒,立刻挥旗示意,几乎是同时,三万大军将落霞山团团包围,山头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拢了密密麻麻的黑点。这些黑点像是一条长龙般,盘踞在落霞山顶,加之山下陡然传出的浩荡喊杀声,可以预见整个落霞山已经被三万守军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的惠天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主子,你先走,我们掩护你!”西岭焦灼的看着四面八方犹如蚂蚁般涌出的守军,再看看百人的精英队伍,也已死伤大半。此一役他们怕是真的要折在这里了。若是他们的命能换来主子的生路,他们愿意。
“对,主子你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记得给我们报仇就行了!”惠天的其中一名属下,虽然浑身狼藉,但仍不掩豪侠义气,铁骨铮铮的举剑横在惠天的身前。
霎时间,剩余的属下都一个个迎着腥风,眉目欲裂的抗衡着多与他们百倍千倍的敌军。
明知是死,仍旧慷慨就义;明知不敌,还要血战到底。
惠天此时一身白衣早已经被血沙浸染,俊朗的五官,紧绷的脸部线条,虽然狼狈却不掩英姿勃发。死也要死得其所,死也要死的值得,惠天不想死,也不会死……
他冷酷的推开身前忠心耿耿的属下,举剑隔着层层攒动的人头,直指老皇帝的玉辇。眼神中那一股傲然之气,硬生生让山风静止,将煞气驱离。
老皇帝睁开混浊的老眼,被其一剑之光芒刺得浑身一抖,下意识的捂了捂胸口,一股寒气自脊背蹿升了头顶,害的头皮都发疼发麻起来。
不过好在距离甚远,老皇帝提心吊胆的思绪也仅是一转,便又自我安慰道,‘这野种不过是虚张声势,垂死挣扎,三万守军团团围拢就算是一人一脚都能踩扁了他,量他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轻轻嘘了一口气,老皇帝故作镇定的斜睨着惠天,好似只有这种不屑地态度,才能掩饰他内心的惧意。
惠天的额角上有一道血迹顺着眉梢缓缓的流过坚毅的脸颊,却仍旧是让人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的他们喘不过气来。似是觉得,这太子殿下有力挽狂澜之奇迹,即便他们百倍千倍的多过于他们,仍旧不能让他们为之屈服。
天空中,响起一阵尖啸的鸟鸣,像极了索命阎罗急不可耐的嘶喊。
唰地一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惊颤的浑身冒汗的同时,再看向惠天所在的位置早已经没了人影。随着一声凄惨的嚎叫声,几丈外一道恍若白驹过隙一般的人影,硬生生的搅入了老皇帝的盾牌护卫队。
如此快的伸手,如此狠辣的剑法,实在是让人看的不寒而栗。待得这些禁卫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惠天的属下们早已经充满着豪情壮志般的阻挡住了他们前进,他们不顾自己已经受伤的身体,发了疯一般的嘶吼着见人就砍,见人就杀,那一幅幅嗜血的模样,着实让他们心惊胆战。
惠天的身影虽然淹没在人潮中,但是每当他纵跃而起,急速前行的时候,老皇帝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充血的瞳眸,以及恨无声的炯炯目光。
这个孽种,有一种孤注一掷想要杀他的毅力。老皇帝不需要思考,便能从他的眼神中体味到他的决心。
只是……惠天此时已经犹如强弩之末,全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骨气支撑。眼看着那些禁卫军的长剑刺在他的身上,他却也只是晃了晃身子,仍旧紧抿着下颌执着的向着玉辇而来。
一步、两步、一米两米、他没有停止,也不会停止……这种执着的杀意让老皇帝打从心底里感到害怕,即便是多年后回忆起来仍旧会从梦中惊醒。
这眼神与当年临死的柔妃是如此的相似,让他直入午夜梦回一般。
忽然,一道剑光闪过,惠天的身子再次中了一剑,这些禁卫军此时对太子殿下的敬仰早已经超出了地位高下之分,而是一种男人对男人,军人对士官的无比崇拜。他们不忍心对他乱刀相向,那些围绕在他周围的禁卫军们似乎是在护卫着他一般。
惠天这一剑来自背后,他奋力的扭头看了一眼,那刺他之人长得面目十分普通,只是一双眼睛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这人看起来十分的面熟,似乎在皇后的寝宫中见过一次。
这人不是禁卫军,却混迹在禁卫军中。为什么?惠天耳边轰鸣,脑子里一片混乱,隐隐的觉得有什么像是要从脑子离蹦出来一般,撑的他头痛不已。
只是这情形已不容他再仔细思索,只见那人伸脚迅速又刁钻的踢了惠天一脚,这一脚将将踢在他的胸口。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的扭曲模糊,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昏迷前,他隐隐的听到了那人如魔魅般45936低语,“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和上官大人会为你报仇的。”
皇后娘娘,上官大人……呵呵……惠天忍不住裂开嘴,终于明白脑子里要蹦出来的是什么啦!
老皇帝啊老皇帝,你可真是令人悲哀!以为杀了他便可以高枕无忧吗?想必连你也没想到,自己宠信了一生的女人,到头来却将你踢下皇位。
真想看看你那张令人恶心的老脸上会露出什么更恶心的表情。
惠天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人群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就在惠天倒地的那一刻,老皇帝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轻松了许多。
他兴奋的向着人们宣布,“太子殿下不幸身亡、护驾有功,将这些乱臣贼子给我一一拿下,朕要祭奠太子在天之灵……”他来不及确认惠天是否真的死了,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这种轻松惬意的感觉,让他的身子抑制不住兴奋的颤抖。
同时他也没有发觉,那些接到命令应该停止围拢的三万守军,却是更加快速的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
他在大笑,狂笑,甚至小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禧路却是吓得脸色铁青,颤抖着扯着公鸭嗓子尖叫道,“陛下,陛下,你快看!”
“看什么看?朕现在什么都不想看,朕现在就要回宫,撰写诏书,昭告天下。”老皇帝一把挥开禧路的手掌,兴奋地大吼道。
只是此时禁卫军中也发生了异变,那些刚刚还同仇敌忾对付太子45936禁卫军中,突然冒出了一股不小的势力,暗中袭杀自己的同伴。这些禁卫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身边的战友用剑狠狠的捅进了心脏。
血珠飞溅,四下里再次陷入一片厮杀,老皇帝癫狂的状态终于被一抹滚烫鲜血惊醒,他惊愕的看着厮杀在一起的禁卫军,愤怒的吼道:“住手,都给朕住手,你们反了吗?”
无人听他的话,甚至无人回应他。他又将目光看向远处,那三万守军已经眨眼间到了跟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厮杀在一起的禁卫军,以及处在厮杀中心的玉辇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想要干什么?把你们的将领给我叫出来,朕要治他的罪,朕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老皇帝怒火攻心,吼完了这一声,便立刻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在他咳嗽的眼泪迸溅的时候,三万守军终于撕开了一道裂缝,从裂缝中行出一辆玉辇,玉辇上羽纱飞舞,朦胧中一道妖娆的身影影影绰绰。老皇帝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随即有些越发愤怒的大声叫道:“上官凤,你疯了?!”
此时,上官凤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凤袍,云鬓飞蛾,雍容华贵中更显气势磅礴的上位者气息。
凤,是皇后专属;明黄色是皇帝的专属。龙凤有别,无论皇后如何的尊贵也是不可以随便着明黄色的。可是此时的上官凤不但凤袍加深,更是犹如女帝一般高傲的睥睨着老皇帝。
“夏瑞,你可知罪?”上官凤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指,气势凌然的指着老皇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