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盯着坐在身旁的默默,大概看得她有点发虚,撇了我一眼,嘴里轻轻嘀咕着,却故意压低了声音只让我听见,“刻了一个名字吧……”
暗自吸了一口凉气,我好象有点明白了,但不敢肯定,索性不再去多想,今天比照三十几年前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已经可以看做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了,从人们的思想和价值观来说,我反倒觉得七百多年前距离那个时代更近,那两个时代之间的对话,不管是一种交换还是致意,我们这些人还是不去点破的好.
排除掉对那座陵墓和棺内刻字石碑的好奇心,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信息是李蕨带走了什么,这件东西现在无法猜测,可以肯定它和先知家族有关,但黄老能提供的线索只有这些了,下一步争取找到李蕨这个人应该才是083的重点。
半个小时的时间早已经过了,护士敲敲门站在会客室的门口,犹豫了一下,直到黄老憔悴着面庞冲她微微点头,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把轮椅从桌前拉开。
老方焦急万分,和我们的好奇不同,那块石碑上刻了什么字最终导致了连长的死,这是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解不开的疙瘩,眼看着轮椅正被推走,耐不住性子的老方喊了一声:“等等。”
老方的眼圈发红,脸上流露出凄楚的神情,“王队长……黄老,我就想知道连长生前最后跟你说的话是什么,还有……他死后葬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也许是被老方的话触动了心事,黄老叹了口气,缓缓回头对护士说道:“再给我两分钟。”
“我的记忆力非常好,整件事情过后参与其中每个人的档案我都亲自调来看过,”黄老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眶开始发红,“对你们这些参与其中的人来说,这是一生也不能了却的心结,其实对我何尝不是?我当了大半辈子的兵,杀了多少人我记不得,那是军人的职责所在,没有对错。而唯一一次遗憾就是不得不逼死了张连长和那个其实也没犯什么错的熊大海,没有人命令我,可我必须这样做。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我永远也不会忘。今天让你来,就是想再看一眼当年的兵,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赎罪的心理。”
停顿了足足有十几秒,黄老一转头,浑浊的眼神闪现出一丝光芒,看向老方,“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打开那道临时墓门时发现的那具尸骨?”
老方不假思索地点头,说道:“当时您说那是‘扞陵人’,生前自愿进入陵墓,自杀死在墓里希望阴魂不散,永远护佑着陵墓。”说到这里,老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逐渐呆滞起无比吃惊的表情。
黄老红着眼睛,努力控制自己波动的情绪,把声音平稳而清晰地送进每一个人耳中,“你们的连长没有墓碑,他最后的请求就是要做一个‘扞陵人’,你……明白了吧?”
我并没有感到过份的意外,但心跳还是在加快,其它所有人却都被这终极的答案惊得目瞪口呆。轮椅缓缓转动着推向门外,黄老没有回头,声音渐渐低沉,“不能说张连长做出这样选择的对与错,或许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一个时代必然有那个时代的印迹,等过去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再放到历史里从头来评价吧……”
佝偻着身子的黄老坐在轮椅上渐行渐远,我隐隐约约觉得那也代表了一个时代模糊的背影,不论尘世间如何吵嚷喧嚣,他们那代人听不到,那个时代已经远去了,对活在当下的我们来说,历史太沉重,不去沉迷或者背负,转而向前看可能才是生活的睿智和真谛。
和我们几个说再见的时候,老方的情绪平静,关于李蕨的心结他可能早已打开,岁月有时是拿来给我们忘掉过去的,至多想起时带了点感伤的怀念,但也仅此而已。
……
083总部的一间会议室,半夜里灯火通明,从吃过晚饭以后老林就开会分析眼前的问题,事关天下第一陵的秘密告一段落,天极玉棺内被李蕨拿走的东西成了众人讨论的焦点。从现在的信息汇总来看,083毫无疑问已经有人接近a集团获得了大量的线索,但关于那座陵墓,除了最初老林给我们提供了“古柏村”这个村名,仿佛石沉大海,官方和a集团同时保持着沉默,目的各自不同,却心照不宣地要把一切从人们的记忆里抹去。
越是如此,李蕨取出的那件多年前被封在棺中的东西越是神秘到可怕。我却一直心不在焉,这种没有头绪的瞎猜没什么意义,老林摆在我们眼前的线索总让我觉得扑朔迷离,不露面的秦卫国是掌握秘密最多的人,他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经历过这么多以后,我自己身上的谜团愈发令我困扰,如果顾光明是我和默默猜想中拥有极特殊血脉的先知后裔,那是可以解释过去的,尽管千年不遇,但是他符合存在世间的理由。而我却是一个先知预知不到的透明人,这个事实甚至一度让我怀疑所有的生活是不是一场不合逻辑的梦,我象不小心飘荡到阳间的鬼魂一样毫无存在感。
我渐渐把矛头指向了秦卫国,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解开这个谜,那就非他莫属了,这对我来说可不是好奇,我预感到如果不主动接近这个谜团,还会有不断的麻烦找到我,难保将来自己的结局会摆不脱悲剧的命运,我知道083进行的事业很伟大,大概为了整个世界,可我害怕自己就象那个不小心身上有了秘密的熊大海,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我?我甚至恐惧他们用上升到全人类高度的道德绑架着让我牺牲,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这些天事情一件件堆在身上,我一直没有时间仔细捋清这个危险的因果关系,整个开会期间我都在走神,直到老林宣布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