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高中灌木葱郁——换句话说,就连停车场的不远处都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
吸血鬼先生被拖进了这片小树林的最深处(漂浮咒,当然),被迫听着对方脚步不紧不慢地踩着枯叶,在以为自己要被杀人碎尸还顺带放把火烧掉之前,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阿不思终于大发慈悲地挥手把他放了下来,然后简直称得上顺手又扔了个力松劲泄过去。
于是刚恢复一点力气的爱德华毫无疑问的又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贝拉是个好女孩,”阿不思转了一圈魔杖,杖尖稳妥妥的对准了吸血鬼先生,语气近乎叹息了,“卡伦先生,你觉得呢?”
“我并不——”爱德华咬牙切齿的试图聚集起一点力气,显然这只是徒劳。
他像砧板上毫无抵抗的食材一样软趴趴的贴在褐色的枯叶上,方方正正的脸戳在刚被雨淋过的新鲜泥土上,不再给人坚硬如铁的感觉,事实上如果要用一个准确的形容词来概括的话,一滩更为适合。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爱德华恶狠狠地撇过头,像一头真正的熊一样恼火地咆哮出声:“看在上帝的份上,邓布利多先生,如果您稍微有点常识的话就该知道卡伦一家在这一代是有名的素食吸血鬼!伊莎贝拉的血液对我来说的确比□□还要诱人,但我绝不可能为了这种冲动和欲望就毁了卡莱尔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我有在——试图——克制本能!”
“素食吸血鬼,”阿不思咀嚼着这个新词汇,杖尖挑起,身体前倾,透彻的湛蓝色眼底仍旧带着审视,“你们之间有协议?”
“和人类无关,但和狼人有。”爱德华承认,“我们不碰人类,从不。我可以发誓我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现在可以把我解开了吗,也许是传说中的巫师先生?我个人认为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险。”
“你刚刚在贝拉面前的行为可不能为你的行为佐证。”阿不思温和地反驳,但还是挥手解开了魔咒。并非自夸,以他的实力,恐怕并不用担心吸血鬼会临时反悔暴起杀了他。
然而他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了。
素食吸血鬼……
也许他找了那么久的线索只是找错了方向,这里没有任何巫师的相关讯息或许是因为它们被掩藏起来了,也或许吸血鬼这条途径能让他获得一些别的消息……
“她是个例外,”魔咒解开的同时爱德华以最快的时间跳了起来,光速整理好了皱巴成一团的衣服,警惕地后退一步,紧盯着他试图解释,“就好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特别喜欢的酒,这个比方也许并不合适,但她恰巧就是我这个酒鬼所最热爱的白兰地。我得说,我并不愿意放弃现在的生活,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去控制自己。”
“竭尽全力?”阿不思重复。
“我会申请调课。”爱德华深深吸了口气,别过脸低声说,“下午的那节生物课,我会躲开她。我会尽我的全力,哪怕是要退学,直到我确定我能控制住自己为止。”
他们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吸血鬼率先打破了沉默。
“现在能告诉我你是什么吗,你真的是巫师,不是其他的什么特殊种族?”爱德华疑惑地问,在得到肯定答案的同时他嗅了嗅高挺的鼻子,黑色的眼底残余的仍然是摇摆在畏惧和谨慎之间的怪异神情,“老实说,你的味道——”他迟疑了一下。
“很特别?”
阿不思颇有兴致地问,他认为自己多半是蜂蜜酒味的。
但他没能等到对方的答案,这个偏僻而寂静的小树林在下一刻突然静谧极了,这并非是普遍意义上的安静,而是一种超出常识的寂静,甚至连间歇的鸟鸣声和树叶的飘落声都突兀的消失了。
爱德华望着巫师身后,脸色惨白的近乎透明了,那就好像一个吸血鬼真正该有的那样,飞速后退着重重撞在了一棵西特加云杉上,树干随即发出濒临崩溃的惨烈□□声。
一只劲瘦而修长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巫师的肩膀上,而与此同时深色魔杖的尖端已经戳在了来人苍白的脖颈上。
“这个打招呼的方式可不太友好。”阿不思口吻平静,连考虑的时间都未经过就闪电般反手用魔杖抵在对方要害处,他转过身——
对面的男人偏过头,足以刺瞎人眼的灿金色柔软发丝滑在了阿不思握着魔杖的纤细手指上,像是烧熟的铁丝烫的后者动作一抖。
“……真意外,”男人柔声说,英俊的脸庞带着令人颤栗的愉悦映入他眼底,他的指尖放肆的从巫师肩膀掠到他的脸庞,停在唇角厮磨着,“我早该猜到的,是不是?”
他的兜帽被随意摘了下来,阿不思几乎戳进他血管的杖尖也熟视无睹,男人简直称得上散漫的将视线转到爱德华身上,耀眼的金色眼睛一瞬间镀上了比之前要深得多的色彩。
“这一带的素食吸血鬼只有姓卡伦的,”他问,视线暗沉了下去,“你叫什么名字?”
他身上特别的威压足以让任何一种活着的生物臣服,爱德华远远站在离这里最少三英尺的地方,险些因为对方锋利的视线连话都说不出来。
“爱德华,”阿不思终于收回了魔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对方,抬起头,不容置疑的对着爱德华沉声命令:“回去。”
以速度著称的吸血鬼先生逃窜能力也同样令人惊叹万分,危险在丛林中蔓延开的刹那,一道黑影就从树林中一晃而过,被剩下来的两个人彼此对立着,就像两座对立的雕塑。
盖勒特·格林德沃眉都没抬,压根就没察觉爱德华的逃离似的,漫不经心地撩起了阿不思红发的发尾,又顺着它微翘的轨迹上溯,慢慢的,缠绵而凶狠地拽住了要人命的发根。
“我一直在想来的人会是谁,”他近乎柔滑地说,“能让我从美国西部追踪到英国伦敦,横跨了整个大西洋后却依旧一无所获……”
“现在得到答案了?”阿不思冷淡地说,暗藏着尖锐锋芒的湛蓝目光毫不避讳的与他针锋相对,垂下去的右手松松抓着光滑的杖身,动作更类似蓄势待发。
格林德沃凝视着他,像是正在端详着一件他准备珍藏的稀世珍宝,他足以比拟金刚石的苍白手指轻微拽动着对方的长发,在阿不思头皮感觉到疼痛之前下滑至他的颈侧,按在了跳动的血管上。锋利异常的指甲只要轻轻一动就能轻易划破颈动脉。
“阿不思,”他换了种语气,听上去简直能称得上温柔了,“为什么我们总是不能心平气和的在一起聊聊天?以前是霍格沃茨,是魔法界,是你捧在手心上的小妹妹,现在呢?告诉我,现在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吗?”
“现在是无辜的学生,是普通的人类,是贝拉,”阿不思回答,“哪里都有值得保护的人。”
格林德沃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你一点都没变,”他挪动着手指,在规律起伏的血管上抚摸着,柔声说,“永恒的进退得宜、不变的道德观念,心地善良的就好像从未与魔鬼共舞似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未必有一英寸,阿不思可以轻易看到对方细腻的惊人的皮肤下的血管和肌腱,过分英俊的脸庞,眼睛下方深重的阴影,和那双陌生又熟稔的金色眼眸。
而这多半是属于吸血鬼的颜色。
“那真是货真价实的魔鬼。”阿不思轻轻说。
枯萎的落叶掉了下来,在落到阿不思发间的前一秒,一只快得看不清的手截住了它。
意义不明的金色眼眸与湛蓝色的眼眸彼此对视碰撞着,然后金眸的主人松开手掌,任由树叶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噗的轻微声响,很快就同别的枯枝混在了一起,难以分辨出原本的踪迹。
他的视线长久在阿不思颈动脉上流连逡巡着,再次无声无息地按住了跳动的血管,他比阿不思要稍高一些,连带着靠近时附加了更多的威胁感。“你想知道那个小子没说完的话?”
“不得不说,”阿不思喉咙带着沙哑,语气依然平稳,“相当好奇。”
“你比那个女孩味道好闻,”格林德沃喃喃说,“她的确很少见,然而你要好闻太多了——独一无二,足够危险,也足够难以辨识。”他如情人般耳语着,冰凉的嘴唇几乎要贴到血管上了,金眸在发间意味深长的闪烁着,近乎自负了,“阿尔卑斯山上融化的积雪,混杂着令人颤栗的夏日光芒,以及别的——危险,然却美丽。可有谁能这么靠近你呢?”
阿不思冷冷地看着他。
“休战,”漫长的沉默过后,格林德沃终于起身,从这种危险的姿态中懒洋洋地抽离出来,“不介意的话,换个地方继续?”
在得到答案前他就径直转身,率先踩上了出去的那条小路。
男人具有稳健的步伐和挺拔的背影,一抬手一投足,甚至仅仅低沉悦耳的嗓音都熟稔到足以让阿不思永生难忘。尘封的记忆被迫拎了出来,在漫长的时光过后,旋转着,拉长着,然后在同样狼狈的对手面前展示袒露。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能告诉你。”格林德沃突然说,“我搜查了相当久的时间,阿不思,相当久。没有人手上关于这个世界巫师踪迹的资料能比我更全了。”
阿不思竟然有些怔忪。
他想起曾经的那个人得意洋洋的在他面前展示着有关死圣的资料,那时候夏日正中,灌草繁茂,而他们坐在河边——忘了它吧。
“听上去你给我省了不少力气,”他慢慢说,抬脚跟了上去,天知道为什么并未计较对方刚刚的冒犯,“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今年你打算过一千岁生日?
“是五百一十二岁,”格林德沃纠正他,态度随意的就好像他从未变过,“吸血鬼的时光漫长到令人厌烦。”
“我真欣慰听到你这么说,”阿不思目光动了动,轻声道,“我记得你原来还比我小两岁?”
格林德沃看了他一眼,随手重新戴上了兜帽,那头过于闪耀的金发被重新掩藏了起来,他步伐轻巧,每一步都优雅的像是在盛大的宴会中行走,却又潜藏着漫不经心的张力,仿佛野兽藏起了锋利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