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的一声惊呼立时吸引了亭内所有人的注意,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楚夫人宋氏。//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就见原本端坐于石栏长椅上的楚夫人,此刻已经歪倒了身子,右手用力捂住胸口,脸色苍白,气息急促,额上冷汗涔涔,还不时地咳嗽。
“娘!”楚若诗满面骇然,慌忙一步上前,扶正楚夫人的身子。一手帮她抹着胸口顺气,另一只手执起丝帕替她拭着滴滴冷汗。
众人见状,也一个个面染惊震之色,而后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着情况。
“若诗小姐,你母亲这是怎么啦?”侯夫人轻拧着眉头,语含关切地问道,“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副摸样?可是犯了什么病了?”
楚若诗哽了哽声,红着眼眶说道:“侯夫人,我母亲这是多年的老毛病又犯了,只是这一次病发的似乎特别严重。”
微顿了片刻,又转头看向侯夫人,眼带哀求道:“侯夫人,求您赶紧派个人去将王大夫请过来,越快越好。我母亲的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王大夫专门看诊的,他最了解我母亲的身体状况,眼下必须将他尽快请过来。”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楚夫人忽而两眼直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也变得青紫起来,那副惨然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会窒息而亡。
“娘,您怎么啦?您别吓我!”楚若诗不停地给楚夫人顺着气,惶恐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哀声哭道,“娘,您千万要挺住啊!女儿马上就去给您请王大夫,娘一定要坚持住!”
侯夫人见到楚夫人这般险况,心里也着实惊了一下,忙吩咐身边的邹妈妈道:“快去知会府里的大管家,让他赶紧去将王大夫请过来!路上不要耽搁了,速去速回!”
“是,夫人。”邹妈妈福了一福,转身便要往亭外走。
“邹妈妈且慢!”仔细观看了楚夫人病症好一会儿的烈鸾歌这时忽而出声喊住了邹妈妈,随即转脸看向剑眉轻蹙、面色淡漠的云墨非,急急说道,“小侯爷,楚夫人这情况刻不容缓,你速度快,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去将王大夫请过来可好?”
一语落下,众人都诧异无比地看着她,心忖着这司徒三小姐是在开玩笑,还是完全不懂得高低贵贱啊?云小侯爷是什么身份?她居然敢开口让小侯爷纡尊降贵,亲自跑一趟去给楚夫人请大夫?
这侯夫人派府里的大管家去请大夫,已经是极给楚夫人的面子了。司徒三小姐当自己是谁啊,这小侯爷肯定不会听她的话,自降身份去做那种低下之事的。
众人心里的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来,就见云墨非想也未想地点头道:“好,我这就去。鸾歌小姐是懂得医术的,在王大夫请来之前,就靠你来稳住楚夫人的病情了。”
说完,云墨非足尖一点,一起一纵间,修长俊逸的身影已经飞掠到了亭外。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云小侯爷居然二话没说地就任凭司徒三小姐差遣了?!
众人面上愈发诧异震惊,就连侯夫人也被自己宝贝儿子如此干脆利落、未有半丝迟疑的举动弄得呆怔住,半天才回过神来。想着儿子竟对一个庶出之女这么上心,又这么听话,心里一时间五味陈杂,颇不是滋味。
自己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居然如此就被一个女子给媚惑了!还是一个身份卑微低下的庶女!这让她心里如何舒坦得起来?
侯夫人阴冷万分地看了烈鸾歌一眼,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沉声吩咐道:“金珠,银珠,冬云,冬雨,你们四个赶紧将楚夫人抬回厢房,待会儿王大夫来了好就诊。”
“是,夫人。”四名大丫鬟恭应一声,就欲上前来抬动楚夫人。
“不可。”烈鸾歌忙出声阻止,先一步走到了楚夫人跟前,一边又说道,“楚夫人这应该是啸症复发了,依此刻她这般情况来看,最好不要挪动楚夫人的身体。否则只会加重病情,甚至会导致性命之忧。”
众人一听是啸症,一个个都惊白了三分脸色,唬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了好几步。这啸症可是个无法根治的顽疾,谁也保不准哪一次发病发得急了就会当场丢掉性命。
这眼下看楚夫人脸色青紫,又咳喘得上气接不了下气的模样,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一众贵夫人们都忍不住暗暗惋惜地摇着头。
这时就听到烈鸾歌对楚若诗说道:“楚小姐,请你先让开一下。鸾歌略通岐黄之术,你若是信得过的话,就容鸾歌先替你母亲扎几针,既可以缓解你母亲的痛苦,更能让她安然等到王大夫的到来。”
闻言,楚若诗忙让到一边,只将烈鸾歌当成了危急时刻的救命稻草:“鸾歌小姐,你既然也懂医术,那我母亲就全拜托你了,求你务必让我母亲安然等到王大夫的到来!”
“恩,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的。”烈鸾歌点了点头,手中银光一闪,一直随身携带着的那枚银针已被她拈在了指尖。
她将楚夫人扶躺在长椅上,随即手起针落,一连串地扎过楚夫人身上的合谷、内关、风池、天突、膻中等穴位,手法利落而干脆。
众人都看不出什么名堂,只以为这司徒三小姐是死马当做活马医,那随随便便地扎几下能起什么作用啊?
可奇迹却发生了,就在烈鸾歌收针的时候,原本似乎快要断气的楚夫人竟然渐渐地平缓了呼吸,青紫的脸色也慢慢变得正常,就连咳喘也不是那么厉害了。
见状,在场众人全都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似有些不敢相信她们眼前所看到的。这司徒三小姐竟真的能“起死回生”,听人说她医术不凡,居然是真的。
看来这司徒三小姐叫人刮目相看的地方还真不是一点两点,往后哪家的儿子若是娶了她做媳妇儿,那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楚若诗见自己的母亲脸色基本上恢复正常,忙一脸惊喜地扑上前,一边拍着楚夫人的后背帮她顺着气,一边哽声道:“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可有好些?”
“好多了。”楚夫人点了点头,气息仍旧有些弱。轻咳了两声,又平复了下气息,而后满含感激地说道,“谢谢你,鸾歌小姐。今日若非得你出手相救,我这条命只怕——”
烈鸾歌忙出声止住她,云淡风轻地说道:“楚夫人严重了。医者父母心,身为一个医者,这些自然是我该做的,楚夫人无须这般客气。”
淡淡笑了下,她又接着说道:“楚夫人,您不妨再用力做几次吞咽动作,这样或许可以让你感觉更舒服一点。”
“好的。”楚夫人依言照做,三五次吞咽过后,果然感觉又舒服了不少,再次忍不住满脸感激道,“鸾歌小姐,谢谢你!小姐如此大恩,我风府上下定当铭记于心!”
“楚夫人太客气了。”烈鸾歌微微一笑,看了眼四周开得姹紫嫣红的百花,忽而问道,“楚夫人可是对花粉过敏?”
楚夫人有些疑惑,不解其意道:“花粉过敏是什么意思?”
烈鸾歌愣了下,想着这是现代的医学词汇,古人不懂,忙又换了说法解释道:“花粉过敏就是说您的身体对花粉有排斥,您今日会发病,有可能就是因为吸入了过多的花粉才导致的。”
楚夫人想了想,说道:“不会啊,这百花宴我年年都参加,每年闻到的花都一样的多,可从来没有因此而发过病的。”
“哦,既是这样,那您应该不是对花粉过敏了。”烈鸾歌微拧着眉头,既然不是吸入式过敏原所致,那难道是食入式过敏原导致的?这么想着,便又问道,“楚夫人病发前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听她这么问,楚夫人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自打入了这花园宴会场,除了两块糕点,我也没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银杏这时已将食几上的一碟糕点拿了过来,谨慎说道:“鸾歌小姐,我们夫人就是吃了这个糕点,没一会儿就突然发病了。原本我们夫人的啸症只有每年寒冬之际才会病发,今次却没想到夏季居然也会发病。鸾歌小姐,您快看看是不是这碟糕点惹的祸。”
烈鸾歌忙拈起一块,拿至鼻端细细闻了闻,皱眉道:“这是由海鲜制作而成的糕点吧,里面有虾仁、绿藻和海蟹,这些都是过敏原。依我看,你家夫人极有可能就是对海鲜过敏,应该就是吃了这海鲜糕点才导致发病的。”
话落,侯夫人脸色微微变了下,忙一脸歉意道:“楚夫人,这可真是不好意思,竟是我们侯府没有招待周到,害得楚夫人病发受苦。幸而没有危及性命,否则我们侯府不但罪过,也不好向你们楚府交代了。”
楚夫人急忙道:“侯夫人快别这么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侯夫人原就不知道我有这啸症的老毛病,更别提知道我会对海鲜什么的过敏了。今儿若不是鸾歌小姐相告,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侯夫人快别将这事放在心上了。本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侯夫人真的没有一点关系的。”
“呵呵,这些都不重要,楚夫人没有事才是万幸。”侯夫人心里安了下来,虽然极不喜欢烈鸾歌,还是忍不住说了句,“鸾歌小姐,今儿可多亏了你,不然楚夫人都不知道会如何呢。”要是死在了她们侯府,她可真是连原因都摸不清楚,更别提向外界解释了,这往后的百花宴只怕也没人敢来她侯府参加了。
烈鸾歌浅笑了下,微顿片刻,对楚夫人说道:“夫人往后就不要再吃与海鲜相关的食物了,免得又引起病发。还有,夫人这啸症已是多年的顽疾了,要彻底根治确实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全没希望,还得慢慢来。回头我开几个专门治疗啸症的药食偏方给你们府上送过去,夫人照着方子来,我想对你的身子会有很大益处的。”
闻言,楚夫人感激的话脱口而出:“鸾歌小姐,今儿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你这份大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来报答你才好呢。”
“是啊,鸾歌小姐今日可是救了我母亲一命,我们楚府会对你感激不尽的。”楚若诗亦是满脸的感激之色,片刻,又诚心说道,“鸾歌小姐,改天请你到我们府上作客,让我们好好感谢你一番,还望你能赏脸,给我们这个聊表心意的机会。”
“楚小姐严重了,你们真不的不用这么客气的。”烈鸾歌暗暗叹气,她哪里也不想去做客,但嘴上只能极为有礼地说道,“楚小姐诚心相邀,也是鸾歌的荣幸。若是我们府上的长辈点头应允,鸾歌定不辞楚小姐的美意。”
听她这么说,楚若诗很是开心,弯着眉眼笑道:“我们诚心相请,想必你们府上的老太太定不会拒绝,鸾歌妹妹到时候尽管安心来我们府上作客便是。”
楚夫人也笑道:“是啊,鸾歌小姐只管当做在自己家里,莫要拘束,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烈鸾歌忙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
这时只听顾佳琳轻哼一声,似有不满道:“鸾歌小姐,便是要作客,那也应该是先来我们顾府才对。你之前已经答应我了的,说过要教授我扬琴的,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烈鸾歌轻蹙了下眉头,她好像没有明确答应要去她顾府作客授琴艺吧?这顾大小姐要不要自作主张地一言敲定了啊?还得老太太答应了她才能出门呢!
不过,她会暗示老太太,自己不愿意去顾府做客的!
正欲开口,就见远处两道身影疾掠而来,速度相当的快。
没一会儿,那身影已逼至近前,却原来是云墨非带着王大夫一路使用轻功飞奔而来。
放下王大夫,云墨非微微喘着气,想是赶路赶得非常急。他唇角含笑地看着烈鸾歌,柔声问道:“我没有来迟吧?楚夫人情况可还好?”
烈鸾歌微微一笑,也柔声说道:“小侯爷来得不晚,楚夫人很好,辛苦小侯爷去跑这一趟了。”
云墨非神色愈发柔和了下来,忙道:“我没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听他说这句话,立于侯夫人身边的云纤纤忍不住抽了下嘴角,第一次觉得自家那个完美得人神共愤的哥哥好虚伪。
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如果不是鸾歌妹妹让他去请大夫,只怕楚夫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一下眼!早说了她这个哥哥很淡漠,淡漠得近乎冷情,很少有什么事是能让他上心在意的!
除了少数几个亲人,旁人的死活哥哥可是绝对不会管的。救人,让他杀人还差不多。
似是感应到妹妹在鄙视自己,云墨非眸光有些犀利地瞥了云纤纤一眼,仿佛在说:小妹对我的话有意见?又欠教训了是不是?
云纤纤偷偷朝他吐了吐舌头,无声了说了一句:“哥哥,你好虚伪。”而后赶紧垂下了头,才不要与哥哥那双既凌厉如刀锋,又仿佛能蛊惑人心的茶褐色眼眸对视,她决不承认自己是没有那个胆儿。
王大夫这会儿也给楚夫人把完了脉,惊讶万分地问道:“刚来的路上听小侯爷说楚夫人的情况很严重,怎的这会子却已经无甚大碍了?可是有谁已经替楚夫人诊治过了么?”
楚夫人看向烈鸾歌,笑容不乏感激:“是司徒三小姐救的我一命,今儿可真的是多亏了她呢!”
闻言,王大夫当下也看向烈鸾歌,心里虽不怎么舒服,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女娃的医术还真的是很不一般,先是能治疗她哥哥的痨病,现在又能控制住楚夫人的啸症,这么两个让世间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疾,她却一点惧色都没有,可见她是有真本事的。
干咳一声,王大夫淡声说道:“原来又是司徒三小姐,久仰了。”
烈鸾歌朝他浅浅一笑,别过视线,默然不语。
见她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王大夫气得胡子都忍不住往上翘了翘。也不与她多计较,转身从医药箱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楚夫人,嘱道:“夫人,这瓶药丸是专门针对你的啸症配制的,以后发病的时候就赶紧吃上一丸救急,而后派人请我过来就可。”
“好的,我记下了,谢谢王大夫。”楚夫人笑着接过装着药丸的小瓷瓶,“那王大夫慢走,诊金稍后我会让人亲自给你送过去的。”
“呵呵,不急不急。”王大夫笑了笑,收拾好自己的医药箱,而后又给侯夫人和小侯爷做了一长揖,方告了退离去。
让人惊心的场面总算过去了,众人俱都大松了一口气。
侯夫人看了亭内众人一眼,面含笑容道:“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侯府这会子该给诸位贵夫人和千金小姐们备上午膳了。大家先在此稍作休息,或者是去花园内各处逛逛,赏赏精也行。待会儿午膳准备好了我会过来知会大家一声,眼下容我暂时告退一下。”
说罢,她又吩咐自己的宝贝女儿道:“纤纤,你留在这里,帮我招呼一下客人,别失了礼数。”随后又瞥向一心悬在烈鸾歌身上的宝贝儿子,哼哧一声,“非儿,你跟我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
云墨非跟着侯夫人来到一个远离宴会场的小花亭,两人相对而坐。
有小丫头子捧上了茶点,随后被邹妈妈远远地打发了开。邹妈妈自己也跟着退到了花亭之外,奉命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云墨非一看这阵仗便知母亲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了,心里也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等着母亲先开口。
不过侯夫人似乎也不急着先开口,只端着个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水,意态闲适得很,仿佛找自己的宝贝儿子过来不是为了说事,而是来陪她闲坐喝茶的。
侯夫人不急,云墨非就更不急了。他一向沉得住气,且喜怒哀乐皆不形于色,要论稳重淡定和隐藏情绪的本事,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母亲不念叨,他还乐得耳根清静呢。
淡淡地瞅了侯夫人一眼,云墨非连茶水也懒得喝,直接转头看着亭外的精致神游,心忖着鸾歌这会子会在做什么呢?那小女人喜欢安静不喜热闹,怕是会找个清幽的地方一个人独乐罢?
想到她今日的种种惊人表现,心里对她的爱慕愈发深了些。可转念想到那日她拒绝了自己的当面求亲,心里又有些怅然若失,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呵,母亲还瞧不上人家的商贾门第和庶出之女的低微身份,殊不知人家还瞧不上她的儿子呢。那么好的女子,他求之都惟恐不得,母亲还挑别人的短儿。真要是错过了鸾歌,往后后悔都来不及。
云墨非黯然地轻叹了口气,苦思冥想着到底该如何才能赢得鸾歌的芳心,让她愿意嫁给自己。他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无论多么困难,他都要求到鸾歌这只女中之凰。
正想得出神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咚”的一声脆响,很是醒耳。
云墨非暗自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原来是母亲不满他的神游,将手中银制的雕花瓷杯重重地搁在了石桌之上。
母亲沉不住气了!
云墨非唇角略弯了下,仍旧没有丝毫要先开口的打算。
侯夫人瞧着他这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改其色的淡定模样,心里原本那股不怎么旺盛的火焰陡地熊熊燃烧了起来,气得她真想将一向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宝贝儿子给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
深深吸了口气,侯夫人极力压下心里的那股怒火。双眼定定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声色平静地问道:“非儿,你难道没有什么事情要跟母亲交代的吗?”
云墨非端起面前的茶杯,右手执起茶盖轻刮着水面上漂浮着的片片茶叶,意态怡然自若。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迎上侯夫人略有些逼人的目光,波澜不兴地反问了一句:“儿子没什么好交代的,母亲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你——”侯夫人一哽,将刚刚端起的茶杯再次往石桌上重重一放。
片刻,她阴沉着声音低斥道:“非儿,平日里你怎么任性怎么胡闹,我都可以不拘着你,任凭你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可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还由你擅自做主?你都不过问一下我和你父侯的意见,就私下里将那条翡翠玛瑙手链送给了司徒府的三小姐,你如此擅作主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可还有你的父侯?”
“话又说回来,就算你不过问我和你父侯的意见,这上头还有个老太君呢,莫非连老太君的威严你也想触犯一下不成?”
侯夫人说得都有些激动了,云墨非却仍旧是那副波澜不兴的闲适模样。
他浅浅地啜了一小口茶水,方开口说道:“母亲,你刚才说平日里儿子怎么任性怎么胡闹,你都可以不拘着儿子,任凭儿子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这话倒是有些好笑了。儿子又不是四弟墨涵,从小到大可有一次任性胡闹的时候?即便是这一次,儿子也没有任性胡闹!母亲说的不错,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的确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人子女的无权为自己做主!”
说到此处,云墨非面色不由得沉了几分,似是很不满这种世俗礼制。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儿子若是没有遇上令自己心仪的女子,这婚姻大事自然可以任凭你们做主安排,反正娶谁都没有区别。可是上天见怜,不忍儿子一世孤独,所以便将司徒三小姐送到了儿子的面前,让儿子对她一见倾心,自此念念不忘。”
“母亲,儿子不是不愿意过问你的意见,而是太清楚你极重门第和嫡庶之别的个性,刚好这两点司徒三小姐都占全了,那你必定是不会满意她做你的儿媳的。所以,儿子才先斩后奏,将那条意义非凡的翡翠玛瑙手链送给了她。儿子这么做,就是想让母亲明白,儿子心中已经属意司徒三小姐,此生已认定了她为妻,而且非她不娶。”
“你说什么?非司徒三小姐不娶?!”侯夫人脸色瞬间变了两变,气得差点砸了手上的茶杯。她起伏着胸膛,怒声呵斥道,“非儿,你最好将这个不该有的念头给我打消了!我告诉你,你想娶司徒三小姐进我们侯府的门,这辈子绝不可能!别说我不会答应,就是你父侯和老太君也绝对不会答应的!你也不看看那个司徒三小姐是个什么身份,而你又是什么身份,她哪有一点配得上你?这侯府未来少***位置,是她一介商贾庶女有资格坐的吗?”
云墨非神色陡然一凛,声音冷厉如冰锋:“母亲,鸾歌若是没有这个资格的话,那这个世上再无第二个女子有!”
闻言,侯夫人柳眉一竖,胸中怒火直往上窜。瞧见自己的儿子面色阴沉沉的颇不好看,这才缓和了自己的怒容,苦口婆心地说道:“非儿,母亲承认那个司徒三小姐姿容不俗,又才情了得,可这又怎么样呢?这京城里有才有貌有品有德的名门闺秀多了去,非儿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苦非要念着那个司徒三小姐,而惹得府中的长辈个个不高兴呢?”
“非儿,你就听母亲的话,早点忘了司徒三小姐吧。以她的身份,真的与你不堪匹配。非儿放心,母亲绝对会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又让你称心如意的女子为妻的,保证比那个司徒三小姐还要好得多。”
“比鸾歌还好的女子,母亲认为这个世上还会有么?”云墨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带着三分冷漠,七分讽刺。
片刻,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意决然道:“即使有,儿子也不稀罕!弱水三千,儿子唯取她一瓢!在儿子眼中,鸾歌就是鸾歌,独一无二,没有人可以取代!不错,这世间有才有貌有品有德的女子确实多了去,可鸾歌却只有一个,正如天上繁星虽多,却只有一个明月!母亲,鸾歌就是儿子心中那轮无可取代的皎皎明月,儿子此生只要她一个!能娶得鸾歌为妻,这辈子与她琴瑟和鸣,执手一生,儿子惟愿而已矣!”
“非儿,照你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娶司徒三小姐为妻了?!”侯夫人一字一句,拼命压抑着满腔怒火。“除了她,非儿当真不愿意娶其他的任何女子?!”
“是!”云墨非郑重无比地点着头,一个字,却足以表明他此生绝不悔改的坚定决心。“这辈子儿子只想要鸾歌一人,其他的女子再好,也无法入得儿子的眼!母亲若真疼爱儿子的话,那就请母亲成全儿子,莫要再行阻挠!”
“你妄想!”侯夫人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来。她厉眼瞪视着一脸坚决的儿子,怒不可遏道,“只要我还有口气在,你就休想迎娶那个司徒三小姐进门!这么多年来,母亲对你苦心栽培,全指望着你光耀门楣,给我长脸!你看看你大哥和二哥,他们只是小妾生养的庶子,也都知道迎娶二品官家的名门千金为妻,他们那个小妾姨娘在人前可不知有多得意!”
“而你,堂堂定国侯府的小世子,什么样的高官之女还不是任你挑任你选,便是娶个公主过门也是够格的!可你倒好,官宦贵女看不上,偏偏看上个商贾门第的庶出之女,还非她不娶!你这是硬生生在打母亲的脸你知道吗?”
“真要让司徒三小姐做我的儿媳妇,你父侯的那个贵妾暗地里还不笑话死我,日后只怕会愈发的趾高气扬,蹬鼻子上脸!除去这个不算,这往后便是在京城里的一众贵夫人面前,我也再觉得脸上无光,连头都不好意思高抬起来!”
听罢侯夫人的一长番话,云墨非冷冷一笑,面含讽刺道:“如此看来,母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我娶鸾歌的了。呵,说来说去母亲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面子,却丝毫也不顾及儿子的终身幸福。不过,我也从没指望过一向极重门第的母亲会应允儿子迎娶鸾歌,所以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他指腹来回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举止仍旧闲适,可出口的语气却越变越冷漠:“母亲,别的事儿子或许可以退让,但终身大事儿子绝不屈服。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针对别人,儿子不吃这一套,我自己的婚姻大事我就要自己做主。我说了非鸾歌不娶,这话是铮铮誓言,而非随口笑语。母亲,你莫要责怪儿子不孝忤逆了你,母亲该知道,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说到此处,他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放下茶杯,眉目犀利无比地说道:“这世间万事万物,儿子要么不上心不在意,冷眼看待一切!否则的话,一旦让儿子上心在意了,便是违天逆神佛,儿子也要去做,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非儿,你——”侯夫人被他那份隐隐带着血腥杀伐的冷厉语气给震住,纵然心里气怒得抓狂,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她才一脸挫败,很是无力地叹道:“非儿,你既是心意已决,那母亲多说也无益。原本还想让你去将那条送出的翡翠玛瑙手链给要回来,此刻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好吧,母亲也不逼着你舍弃心中所爱。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认司徒三小姐为妻,母亲却绝不认她为我的儿媳妇。日后就算你排除千难万险将她娶进了门,我也是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的。”
云墨非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儿子不介意母亲是否给鸾歌好脸色,母亲只不要故意鸡蛋里面挑骨头,处处与鸾歌为难就行了。不然的话,母亲可不要责怪儿子一心向着妻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闻言,侯夫人咬着牙,满脸恨恨道:“为了这么个女子,非儿竟然忤逆母亲至此,这往后真要是让她过门了,我迟早怕是要被你们给气死!”
见母亲这般颓丧又愤愤无力的模样,云墨非不由软了两分声色:“母亲,你又何必非要如此执着于门第贵贱和嫡庶之别呢,难道儿子的终身幸福比不上这些更重要么?你疼了儿子这么多年,可这一次才是儿子最最需要母亲疼爱与支持的时候,你就应允了儿子罢!母亲,鸾歌比世间任何女子都好,与她多相处一分,你就会忍不住多喜欢她一分的,母亲要相信儿子的眼光!”
侯夫人叹了口气,幽声道:“我没说司徒三小姐不好,只是嫌弃她的出身太过低微罢了。你也不想想,这商贾庶女如何比得过高官嫡女有体面?非儿,你就真的如此放不下那个司徒三小姐,宁可忤逆母亲,忤逆你父侯和老太君,也要娶她为妻吗?”
“是,儿子此生非鸾歌不可!”云墨非用力地点了下头,句句诚恳而又坚定。“母亲,往后与鸾歌共度一生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们!我不能因为你们一时的不满意,就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说到此处,云墨非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凄然,声音也瞬间悲沉了好几分:“母亲,儿子已经不快乐了好久好久,难道还要让儿子这一生都不快乐么?”
闻听此言,侯夫人心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虽然心底仍是极度不愿意,却也再难狠下心来说出反对的话。
沉默了许久,她才不得不妥协,再度开口:“非儿,你要真觉得司徒三小姐就是你后半生的快乐和幸福的话,那母亲成全了你便是。不过,你也别指望我会在你父侯和老太君面前说什么好话,要想过他们那一关,还得靠你自己努力。”
见母亲不再疾言厉色地反对,云墨非面上顿时染了三分喜色,轻言快语道:“儿子多谢母亲成全。只要母亲不反对,父侯与老太君那里自然好说。”在他眼里,母亲才是第一号难解决的人物。只要母亲这边摆平了,其他的就没那么难了。
“是么,那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说得你父侯和老太君点头。”侯夫人轻哼一声,少顷,语气隐隐含着几分酸妒之意地说道,“你可比不得你四弟墨涵,他从小到大可是被侯爷和老太君给宠上了天,平日里怎么任性胡闹也不忍苛责半句。要是墨涵说要娶司徒三小姐,只怕你父侯和老太君立刻就会着人去人家司徒府上提亲下聘,哪像你还要力排万难才能如愿。”
“母亲,又提起这些做什么。”云墨非皱了皱眉,毫不在意地说道,“父侯和老太君要怎么宠爱纵容墨涵,那都是他们的事,跟儿子又有什么关系。儿子只要有母亲一个人的疼爱就足够了,母亲该知道,儿子一向淡漠冷情,此生所求的并不多。”
“非儿……”侯夫人慈爱地唤了一声,拉起他放于石桌上的那只手,紧紧握了住。沉默半晌,才压下心疼,神色平静地说道,“非儿,你一心念着那个司徒三小姐,可母亲却瞧不出她对你有几分上心。没准就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是我的非儿一厢情愿呢。你这厢非她不娶,可人家那厢未必愿意嫁给你。”
云墨非面色一黯,怅然若失道:“母亲说对了,鸾歌的确不愿意嫁给儿子。儿子想娶得她为妻,最难的不是如何让父侯和老太君点头,而是让鸾歌点头。”
“什么,她还不愿意?”侯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语气愤愤中又带着极度的不满,“我的儿子可是龙凤中的龙凤,都十全十美了,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我不嫌弃她就不错了,她还敢瞧不上我的儿子?她难道不知这京城里有多少名门闺秀削尖了脑袋都想给我做儿媳妇么?再说了,这京城里还有哪家的公子少爷能比得上我的非儿优秀,她凭什么看不上你?能攀上我们定国侯府这门高枝,可是她祖上十八辈子积下来的阴德,做梦都不见得能够梦到的!”
“母亲,你别生气了。”云墨非抽了下嘴角,软声说道,“在母亲眼里,儿子自然是无人可比,最最优秀的。可事实上却未必如此,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鸾歌不愿意嫁给我,肯定是因为我还不够好。儿子只能继续努力,让自己达到鸾歌的要求。”
叹了口气,云墨非紧了紧拳头,抬眼望着侯夫人道:“总而言之,这件事是我跟鸾歌之间的事,母亲莫要插手。我虽然说过非鸾歌不娶,但也不愿勉强她。她若不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她肯定就不会快乐,那我空得了她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非儿如此为司徒三小姐着想,看来还真是对她弥足深陷了。”侯夫人摇了摇头,默了一会儿,又沉声提醒道,“非儿,这次百花宴过后,只怕司徒三小姐已经成了不少贵夫人们眼中的香饽饽。你若有心娶她的话,就得趁早了,不然她可要成为别人家的儿媳妇了。”
“这个不用母亲说,儿子自然知道。”云墨非眉峰不觉地拢了起来,心里的危机感又加重了不少。他也想立刻上门求亲将鸾歌给定下来,可鸾歌不愿意他能硬逼么?“母亲,你也帮儿子留个心吧,哪家贵夫人若是有意要给鸾歌保亲说媒,你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绝对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总之,鸾歌这辈子只能是我云墨非的妻子,谁都不要妄想跟我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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