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雅下意识的把手塞回大衣的口袋里,指腹在毛绒上蹭了蹭,侧过脸问道:“你的伤怎么办?”
俗话说病向浅中医,与其陪她回老家给外公过大寿,他留下来接受治疗岂不是更好?
卓然微启唇,神色依然淡定:“没关系。”
明雅见他态度坚决,深知这人虽然看起来温和好相处,其实固执得很,别说她劝不动,哪怕总统来了也没用,于是也跟着闭上嘴。
她眉头皱了皱,将视线落在前方开车的李学铭身上。
有些话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
车子一路驶到海边别墅,正值午后,海风徐徐拂过,吹得周围的树丫微微晃动,时不时便发出沙沙的声响。
明雅率先下了车,她绕过车尾把他那边的门也打开,而后搀扶着他下来。
卓然牢牢握住她的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里走。
明雅从未见过他这副落魄的模样,现在的他竟连照顾自己都有点勉强。
“有台阶。”
她在他身侧提醒,听他道了声谢,神情微起波澜。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才做到如此平静的,至少这事如果发生在她身上,她想她一定无法像他那么淡定。
李学铭拎出卓然的行李,在屋里喝了一杯水便匆匆赶回公司,明雅在一旁等人离开,这才开口道。
“卓然,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做这些并没有要与你复婚的意思。”
卓然闻言,修长的指尖微不可闻的颤动了下,平静的面容却并未浮出任何波动。
“嗯。”出口的声音淡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抓着她不放。
明雅沉默,让他在沙发上坐下便着手收拾行李,她把他的衣服一件件的折好放进柜子,忙活完之后回头,他依然维持刚才的动作。
颀长的身影安静的在沙发上坐着,额头微微低垂,十指交握,刘海罩下的阴影让人瞧不清他的表情,隔着肚皮,她更看不透他的心。
短暂的沉默过后,明雅站起身,越过他直接走进厨。
“我去做饭。”
她能为他做的不多,只希望他能在痊愈之前尽量过得舒坦一些。
两天后明雅趁着周末把儿子接了回来,三个人一起登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历时六个小时,终于到了地儿。
明雅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扶着卓然,默默瞥了眼村里的环境,心里突然浮出一种回到家的踏实感。
这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大门没关,明雅拎着行李自顾自的进门,老房子依然是白墙红瓦的跟她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其实距离上次离开,也没到一年,只是中间发生了太多不愉快,所以她总觉得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外公的身子骨依然健朗,头发花白的从客厅里出来,一见着三人便热情的迎上前,可当他瞧出卓然的眼伤时,不由得关心起他的病情。
明雅没打算说实话,背地里掐了他一把让他噤声,回头只说两人不小心被车撞了,但是对他们已经离婚还有沈宛心那事只字不提。
外公一听,当即担忧的皱紧了眉头:“然子这伤,能治吗?”
明雅点点头,眼瞅着他松了一口气,两人跟着进了屋。
舅舅张大勇正倚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对着电视惬意的嗑瓜子,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们,他一愣,连忙往一旁挪了挪,腾出两个位置:“小雅,然子,回来啦?”他亲切的喊道。
卓然客客气气的跟对方打招呼,这时从里屋走出来一位打扮时髦的女郎,明雅瞥了对方一眼,长发披肩,毛呢大衣,黑长靴,浓妆艳抹的模样看似要出门。
张大勇一见来人,脸色便重重的一沉:“去哪?”
明雅认出她来,这不就是舅舅哪怕抛妻弃子也要娶进门的女人吗?
那女郎一瞪眼,不太高兴的说道:“出去走走。”
张大勇不信,可碍于明雅他们在场,只能匆匆的把人往屋里推,门一关里头立即传来争吵声。
“又打牌?不准去!多少钱都不够你输!”
“张大勇,你啥子意思,这点钱你也跟我算得那么清楚?我当初就是瞎了眼了才嫁给你这个老穷酸,我要离婚!”
在“啪”的一声脆响过后,隐约的传来男人的怒吼与女人的哭声。
“臭婊子,你再闹,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张大勇!你敢打我?好,好,你别后悔!”
没多久屋里冲出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她脸上的妆也化了,再也顾不上站在门边的明雅与卓然,捂着脸冲出了大门。
明雅被她撞了一下,幸而卓然扶了她一把这才没磕到墙。
张大勇随即从屋子里出来,眉头皱了皱,顾及颜面这才没追出去。
老爷子从头至尾冷眼旁观,瞅着儿子那狼狈样,他冷哼一声,目不斜视的回到茶几旁。
张大勇面上晃过一丝尴尬,朝明雅说道:“别呆站着,坐吧,刚才让你们看笑话了。”
明雅不作声,拉着卓然坐到一旁,掏出一盒茶叶慢悠悠的泡茶。
她其实对这个抛弃糟糠的舅舅没什么好感,所以能不理会便一句话也不乐意跟他说。
张大勇脸色灰白的也跟着坐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坐住,最后一股脑追了出去。
老爷子瞅着他那副紧张样,抿了抿茶水又冷哼了一声。
恰好二姨妈从屋子里出来,神情颇为不屑的对着张大勇离开的方向嘲讽:“人娶媳妇,他也娶媳妇,就他娶了个活祖宗回来,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中,就知道往外赔钱,呸,贱货。”
老爷子一拧眉头,花白的胡子颤了颤,怒道:“行了,闭嘴吧,没看到小雅和然子在吗?”
二姨妈撇撇嘴,不太自然的走了出去。
晚上吃过饭,老爷子让他们早点休息,明儿个他们会在镇上的饭店里过大寿,到时候会把全村的人都请来,可有的忙活。
明雅答应下来,领着卓然来到浴室门口,瞥了眼他还未痊愈的脚,有心想把舅舅叫过来帮忙。
“不必,我自己可以。”他摇头拒绝,摸索着走进浴室,可还没走两步,脚下一个趔趄,眼瞅着就要磕上马桶。
明雅咬咬牙,只觉得这人真麻烦,大冬天非得洗澡,洗就洗吧还不准陌生人碰。
她一把扶住他:“你真的可以?”
这次卓然沉默下来。
明雅叹了口气,这个小气又别扭的人啊……
“砰”的一声她把浴室的门关上,乡下没浴缸,浴室里的空间有限,他又是人高马大,她一时不知把他往哪放,只能找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擦擦。”她默默扫了眼他尚未痊愈的腿,拧着毛巾在洗脸盆里搓了搓。
“头发也得洗。”他很听话的开始脱衣服,脱光了上衣到长裤,而当他打算把内裤也扒下来的时候,明雅眼明手快的阻止。
“那……那地方你自己洗……”她脸红了,下意识的撇开眼。
卓然微扬唇,哪怕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出她此时的模样。
明雅低下头用力的平缓自己的呼吸,她默默调试好了水温,这才拧着抹布往他胸上抹,而当她的手隔着薄薄的抹布触及到他的胸膛上时,几乎是立刻的便感受到男人胸前肌肉的紧绷。
她的脸刷的一下,这下是彻底红透了。
这个男人有上健身房锻炼的习惯,身上的肌肉精劲有力,结实得连一丝赘肉也没有。
因为要替他擦身,两人这一刻凑得极近,使得她鼻间嗅到的全是一股炙热的体息。
明雅深吸一口气,别过眼不再看他那副会惹人犯罪的身材,随便擦了擦就想交货。
“明雅,你还没给我抹沐浴露,而且我的头发也需要洗洗。”他笑,没有焦距的眸色微深。
明雅这颗小心肝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而这一回头,又冷不丁的瞥到他那身健硕的身材,视线随即跟着了魔似的在他胸前流连,然后是结实的腹肌,再往下……
明雅仰起头,用手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流血……
她暗自骂自己,都老夫老妻了她激动个什么劲?不就是男色么?
随即她一闭眼直接将沐浴露倒在掌心,而后避开对方的重点部位用力的往他身上搓,搓完上身搓头发,边搓边在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院子里的灯坏了一盏,一路往回走灯光有些昏暗。
明雅小心翼翼的把他扶回房,一抬头看到天空浮现的星辰,心下暗想明早应该是个好天气。
“小心。”
她把他弄上床,又让儿子睡在床内,自己则拾起换洗的衣服,也打算去洗洗。
半小时后以后,她回来发现卓然正在跟人打电话。
“已经找到了?”他知道她进了屋,却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径自对陈锋说,从谈话中,明雅隐约猜测到了点端倪。
陈锋的手下在美国找到了那个面包车司机,对方就是个软骨头,打一打,骂一骂,肚子里的墨水一滴没藏住,全倒了出来,毫无悬念的,要置她于死地的人确实是沈宛心。
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映在斑驳的墙上,明雅瞥了眼卓然挂电话的动作,径自走到行李箱旁抽出了一个睡袋。
“你打算怎么做?”她把睡袋铺在床边,状似无意的问。
卓然闻言并未正面回答,反倒问道:“你呢?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明雅抿了抿唇,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她当然不会放过沈宛心,但至于要怎么对付她,她还没想好。
卓然叹了口气,语中透出一丝无奈:“明雅,这次我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把一切交给我,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