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萧大娘亦步亦趋的跟着,连音没法像自己来时那样自如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走的快了要被提点,哪怕她认得该走那条路能找到辩机,可萧大娘也不让她乱走出寺前院的位置,一切都得统统得按照规矩来办。
萧大娘说:“小娘子不是来寺里走走?那咱们在这一片走走就回去吧。你瞧瞧,这天色也不早了,咱可要早点回去。”
连音伸手比着食指中指按了按额角,虽天天都听萧大娘唠叨已都快成习惯,可今天心里装着事,就有点听不得萧大娘这么唠叨。
趁着萧大娘话说到中段,连音立马吩咐萧大娘:“大娘,我既然都到了弘福寺,好歹也该见一见辩机师傅,向他问声好。这也是份礼数,你说是不是?”
萧大娘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恰逢路过,可分明她就是奔着这弘福寺来的。萧大娘算是琢磨出来了,连音的目的肯定就是来见那和尚。如今说的这冠冕堂皇的,萧大娘都替连音觉得尴尬。
连音见萧大娘不动,催促了句:“大娘,还不快去,天色不早了。”
萧大娘再愣了一下,还想要同连音说一句,但连音先一步瞥了个眼神给她。萧大娘一见连音的眼神,原本要说的话全收了回去,改道:“那小娘子这里等等,我去知会。”
连音点了个头:“嗯,去吧。”
萧大娘立马就去了,边走心里边回想连音那眼神,暗叹着小娘子终于有些气势起来了,倒不再像个只会闹腾的小孩儿了。大户人家的千金,特别是程府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女儿就该是这样的气势。
她这心里又是欣慰,又觉得有些别的纷杂情绪。
连音等了有一会儿才由寺里的知客僧引去见辩机。
这是自从上回连音走前问辩机介不介意她时常来叨唠后的头一回来。
辩机得信后,立马就暂停了手中的译经工作,先来见了连音。
“辩机师傅,许久不见。”两人一碰面,连音率先同他招呼了声。
辩机随后合掌说了声“阿弥陀佛”,垂眼前抬眼后,两番将连音打量了一通。豆蔻少女长的快,与上回来相比,个头又拔高了些,眉眼间也长开了些许,更有大人模样了。穿着一身艳红如火的衣裳,张扬明媚的很是夺人眼目。
相对于辩机暗自里的打量,连音在支开了萧大娘,单独面对辩机后,闲话半句不扯,直接单刀直入问他:“辩机师傅,我这几日听闻房驸马在建草庐,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这事情?”
辩机诧异:“施主也听说了这事?”
下一句,更诧异道:“施主今天特来,就是为这事吗?”
连音也不隐瞒:“我还听说房驸马制了一牌匾,上书着‘见性成佛’,说是要悬挂在草庐上方的。不知为何,一听了那四字,我就想到了辩机师傅你,所以特地来问你一问,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但看来,辩机师傅似乎是知道这事情的。”说到这里,连音两道柳眉微微拧了起来。
偏偏辩机不觉得如何,还跟连音说了更令她拧眉的一句话:“房施主刻牌匾前来过寺里,已经与我说过这事了。说他突然于梦中顿悟了佛法,想要在郊外做一做苦行僧,参一参禅。还请托贫僧为那间草庐取个名字。”
“见性成佛四字,便是贫僧提给房施主的。”他说的不疾不徐,自有一片云淡风轻的架势,也与连音越听越皱眉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连音忍不住叫道:“那四字是你提的?”她还以为是房遗爱和高阳想出来的呢,看来是她狭隘的理解那四字了。
辩机微微一笑,解释说:“清净之性,本来湛然。无有动摇,不属有无、净秽、长短、取舍、体自翛然。如是明见,乃名见性。性即佛,佛即性。故曰见性成佛。”
连音哑然了片刻,随即摇摇头。她不是来跟他探讨佛理奥义的,只是为了来确认他的安全问题,还有,提点他注意着点。
想起自己的目的,连音脑中又有念头闪烁而过,静下心抓住了那点疑惑后,她又道:“房驸马事先告知你了?听你语气,倒是与他熟稔的样子。你们……”
说是熟稔,辩机觉得他很有话说:“房施主近来来寺里很是勤快,总时常与贫僧谈论佛理。”
“他与你谈佛理?”连音觉得稀奇,“那位高阳公主呢?”
辩机说:“不曾来过。”
连音垂着眸一思量,各种关节豁然衔接起来,忙再问:“那房驸马可有邀请你去草庐的打算?”
“提过,来要了题词时便讲过。”辩机半点不隐瞒。
这事情都对上号了,连音心里反倒不急了。
“恕我直言,无论房驸马说什么,请辩机师傅去往草庐做什么,辩机师傅都不可答应了他。”
辩机抬眼看着她,定定的看了几眼,随后才移开了眼,不过他也没问连音为什么。
紧跟着一阵沉默之后,辩机才无声的点了点头。
这是答应了连音。
这回倒换成连音回看他了。
连音有点儿想问他,为什么不问她这么说的原因,但这想法也只在她心里过了一过,她也没问出来。
就当做是两人间的默契吧。
连音来时天色本就不算早,这番来也就没多久留,甚至来盏茶都没喝完。
起身离开时,连音又说了句:“那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叨扰辩机师傅。”
辩机起身相送,也跟了轻声一句:“过两天,该不会是要到了明年开春吧?”
话语说的不响,但连音却听的清楚,不由得一愣。
随后,连音慢慢的笑了一下:“过两天,就是过两天。”
辩机自知自己妄言,不再多说,只合掌礼送连音离开。
连音跨出了门,虚虚的回望了一眼,忍不住闭着眼又一笑,只是觉得有点儿好笑。但具体哪儿好笑,她自己也没多琢磨。
待离开时,天色正慢慢暮合起来。
弘福寺座座庙宇的屋顶尖也慢慢浸入明灭深谙的天色里,有别于白日的喧闹,渐渐地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