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
裴亦庭早早守在出口位置,不顾形象的翘首以盼着。
一旁,霍林宁一脸嫌弃的啧啧嘴,“堂堂上市公司执行总裁原来也有这坐立难安的时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不是你阔别已久的恋人又回来了。”
裴亦庭没有理会旁边喋喋不休的小女人,继续观望着出口处。
“二哥。”霍林宁突然间挥了挥手。
裴亦庭顺着她看去的方向看过去,却并不见任何人。
霍林宁忍俊不禁道,“我骗你的。”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裴亦庭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懒得跟她多费口舌,刻意的绕到了另一边,很明显的划清界限。
霍林宁却是不露声响的又挪到了他旁边,笑意盎然道,“你跟我这么见外做什么?好歹我们也是未婚夫妻啊,你当着我这个未婚妻的面来接别的女人,我已经深明大义的不与你计较了,你如果再这么不识趣,我可得生气了。”
裴亦庭是知晓这个女人的性子,跟她扭着干,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权衡一番利弊之后,不得不顺着她的口气,说着,“行,你接你的人,我接我的人,我们互不干涉。”
“我哥难道不是你哥吗?”霍林宁脸上的笑意更浓。
裴亦庭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就是想方设法的让自己浑身不舒坦。
霍林宁回了回头,看见出口处走出的熟悉身影,也懒得和他再周旋什么,径直跑过去。
霍南晔瞧着由远及近的小身影,勾唇笑了笑,“怎么过来了?”
“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来接你。”霍林宁拿过他的行李箱,环顾四周,“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哪位小娇妻呢?”
“新闻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分开走安全一点。”霍南晔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东张西望的男人,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中出了机场。
疾驰而过的车子,音乐声并没有喧宾夺主,只是安静的播放着一曲曲钢琴乐。
霍南晔单手捂了捂自己的额头,似乎看起来很疲惫。
霍林宁驾驶着车子,时不时留意一下一言未发的哥哥,她道,“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用。”霍南晔降下了些许窗户,微凉的风清醒着他略微有些混沌的意识。
霍林宁道,“新闻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闹成这样我再如何的闭目塞听也能知道一点只字片语。”霍南晔掩嘴咳了咳,“已经撤下来了吗?”
“为什么要撤下来?”霍林宁反问。
霍南晔眉头一拧,打开手机,果真头版头条还被置顶了。
霍林宁笑了笑,“二哥,既然你们都是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这样曝光不好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关系,你们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停车。”男人一声令下。
霍林宁条件反射性的踩住了刹车。
车子猛地一阵急刹。
霍林宁诧异道,“怎么了?”
霍南晔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迟迟没有吭声。
霍林宁心里有些不安,忙道,“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是你做的!”他这句话是肯定语气。
霍林宁嘴角高扬,“对,是我做的,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在一起了,让父亲看清楚你们很般配。”
“胡闹。”霍南晔尝试着解开安全带,却是努力了几次,都因为手劲没力而宣告失败。
霍林宁见着他额头上不知不觉凝聚的冷汗,愕然道,“二哥,你要做什么?”
霍南晔喘了喘气,瞳孔一点一点的收缩,原本平静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脏位置,压抑着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很努力的张着嘴,想要呼吸到氧气,可是喉咙处卡到了东西,他整个人都处于窒息状态。
霍林宁被吓到了,惊慌失措的解开安全带,用力的握着他冰凉的手,慌乱道,“二哥,你究竟怎么了?你说句话,你快说句话。”
霍南晔听不见声音,眼前黑蒙蒙一片,他费力的喘着气,感受着氧气一点一点的在胸腔处被挤压出去,整个人都好像被噎住了,肺部高压疯狂的把他需要的氧气蒸发的干干净净。
“二哥,你别吓我,你不要吓我。”
霍林宁的哭声很朦胧,他有好几次想要说话别哭没事,可是说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二哥,你哪里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霍林宁攥着他的手,发觉到他身体一点一点的僵硬,心里前所未有的惊慌。
霍南晔突然间抬起头,脑袋靠在椅背上,他望着车顶,阳光驱散了他眼前的黑雾,感官在慢慢的恢复。
痛,难以抑制住的剧痛,像是从身体内渐渐的弥漫散开,从胸腔位置扩张到全身上下,痛得他动弹不得。
“二哥,二哥!”霍林宁捧着他的脸,喊着、哭着、叫着。
霍南晔大喘了一口气,犹如搁浅的鱼儿虚弱的呼吸着,他抓了抓她的手,慢慢的扭过头。
霍林宁一张精致的小脸哭的成了大花脸,她害怕的说着,“二哥,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霍南晔尝试着坐起来,却是提不起一点力。
霍林宁摇头,“你不要骗我,你很不舒服,你真的很不舒服。”
“有点累,我睡一觉就好了。”
“二哥,我送你去医院。”
霍南晔抓住她的手,“不用过去,家里有药,回去吧。”
“二哥!”
“你弄出来的烂摊子还需要人收拾。”霍南晔说的断断续续,很明显的虚弱感。
霍林宁不敢再吭声了,她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把自家二哥给气出了毛病的,她不能再肆意妄为了。
霍南晔温柔的握了握她颤抖的小手,“被吓到了?”
霍林宁点头,拼了命的点头。
霍南晔莞尔,“如果被吓到了,下次就别再乱来了,二哥还想多活两年。”
“二哥,你不要骗我。”霍林宁用力的抓着方向盘,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车子驶出了公路。
霍南晔笑,“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之前说过你没事的,你刚刚那样子我以为、我以为——”她吞回了后半句。
“我这是急火攻心被你气的。”霍南晔掩嘴咳了起来。
“我不气了,我不做了,我以后一定不乱来了。”霍林宁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专心开车。”
“好好好,我不说话,我不说话。”可能是真的被吓坏了,霍林宁总是情不自禁的往着自家二哥的方向看过去,确定他还在呼吸之后,高悬的心脏慢慢的降了下来。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一眨眼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夕阳落幕,像遍天的红霞碎开了斑驳,一缕一缕的倒映在车前。
连北瑾全程沉默不语,双手有些不安的扯着自己的安全带。
她承认她在看到新闻的时候有些慌了,她怕被母亲看到,怕被三哥看到,怕被所有自己在意的人看到。
裴亦庭趁着红绿灯时间伸手拿过后座上的一个背包,将里面早早准备好的新鲜果汁递给她。
连北瑾愣了愣,她抬头看着他,“总裁不用了。”
“喝一点吧,我看得出来你有些忧虑。”裴亦庭单手扣着方向盘,语气凝重,“这事暂时性的被压下来了,但我不清楚有没有被伯母他们看到。”
连北瑾低下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裴亦庭欲言又止。
连北瑾自嘲般苦笑一声,“无论做什么决定,我好像都没有考虑周到,包括之前,包括现在,我这种人,大概是死后都不配下地狱了,可能只得以一丝残魂游离在人间,不得转世为人。”
“小瑾胡说八道什么?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这事、这事怪我。”裴亦庭咬了咬牙,“如果是我——”
“总裁,是我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我曾经贪恋他的那份美好就如同走火入魔的疯子,现在我依旧残留着对他的那份痴恋,只要有人在我面前煽风点火他的美好,我会立刻失去自我,失去底线,失去镇定。我爱他。”
裴亦庭踩了踩刹车,他看了一眼旁边说的很平静的女人,不知不觉,手心里竟是出了一层汗。
连北瑾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份爱是错误的,可是我大概就是疯了,我心里那点时时刻刻都会熄灭的火焰在遇到他的刹那,犹如火星子遇到了酒精,瞬间燃烧起来。”
“小瑾,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霍南晔一个好男人。”
“我知道,可是我也只要他霍南晔一个男人。”
裴亦庭如鲠在喉,他没有再说话,车内的气氛好似刹那间变成了一个死局,压抑到让人快要喘不过气。
小区外,人影络绎不绝。
连北瑾下了车,对着车内的人挥了挥手,随后便是转身离开了。
裴亦庭打开车门,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却是提不起勇气再唤她一声。
夜幕四合,单元楼前已经亮起了一盏盏灯光。
连母坐在沙发上,屋子里很黑,并没有点亮任何光线。
连北瑾打开了家门,突然而至的黑暗让她有一瞬间不适应,她疑惑着打开了家里的灯光开关,屋子霎时灯火通明。
连母腿脚坐的有些发麻,她听着声音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才反应过来天色已晚。
连北瑾眉头轻蹙,“妈,您这是怎么了?”
连母挤出了一抹平易近人的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如同往常那般,她道,“我刚刚可能是睡着了。”
“您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连北瑾急忙将衣服披在她身上,“在这里睡着了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没事,就睡了一小会儿。”连母看了看时间,“原来都这么晚了,完了,我还没有煮饭。”
连北瑾看向厨房,同样的黑灯瞎火,她拉住母亲的手,摇了摇头,“不煮了,我们今天出去吃饭。”
“不用,我很快就做好了。”连母往着厨房走去,却是没有看见脚下的凳子,一个不留意直接摔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连北瑾一哆嗦,她急忙跑过去,“妈,您有没有伤到哪里?”
连母哭笑不得的捂着自己的腿,“没事,就是被绊了一下。”
连北瑾将她扶了起来,“你眼睛不好使,不做饭了,我们出去吃。”
“好,那我去洗个脸让自己清醒一点。”连母撑着桌子站起来。
连北瑾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母亲离开的背影,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保持着那份沉默,明明每个人都表现的那么刻意,却是没有一人打破这样的僵局,好像只要不说,就会自欺欺人的认为这是一件不存在的事。
是啊,是一件本来就不存在的事。
暮色更深,嘈杂的街区渐渐的恢复了安宁。
大街小巷,不再有过多的人,偶尔会有一两个下夜班的人匆匆走过。
一辆车急刹在别墅外,来人神色仓惶的跑进宅子。
黑漆漆的屋子一览无遗的黑暗,林琛来不及去回忆控制灯光的位置,凭着记忆走进了客厅。
整个宅子好像并没有任何生气,他有些不安的皱紧了眉头。
“咚咚咚。”虚敞的窗户将屋子里的什么东西吹下来了,正噼里啪啦的作响着,在午夜里,尤为瘆人。
林琛诧异的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门,屋子里手机屏幕一闪一烁,却是没有人去理会它闹腾什么。
“霍南晔?”林琛尝试着喊了一句。
没有人回复。
林琛扭头看向洗手间方向,有哗啦啦的流水声。
他越靠近这扇门,心里的不安感更是扩散开。
“咯吱。”他推开了洗手间大门。
水雾氤氲着扑面而来,他本是平静的脸色霎时变得狰狞,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去,好几次差点滑倒在地板上。
浴池里,男人半挂在池边,右手垂在地上,脑袋耷拉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琛慌不择路般将他扶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南晔,你怎么了?”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林琛用力的将他从浴池里拖了出来。
“别、别动。”霍南晔虚弱的声音细若无声的响起。
林琛规规矩矩的将他放了回去,小心翼翼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睡着了。”霍南晔重新躺回池子里,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你怎么过来了?”
林琛眯了眯眼,“你在说出你睡着了这三个字之前,能不能先把你这张跟死人差不多的脸上点色?”
霍南晔笑了笑,“我是个男人,化妆是不是太矫情了?”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太累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林琛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蹲在浴池边,他道,“你和连北瑾又和好了?”
“嗯。”霍南晔点了点头。
林琛冷笑一声,“你不觉得奇怪吗?”
霍南晔明知故问,“哪里奇怪了?”
“你就没有仔细观察过新闻?”
“拍摄的角度非常好,我很喜欢那几张照片。”
“谁问你照片好不好看了,我是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蹊跷的地方。”
霍南晔闭了闭眼,“你这言外之意是告诉我这事是小小在自导自演?”
林琛靠着浴池坐下来,“你是个聪明人,比我还聪明的人,你会看不穿这里面的蹊跷?”
“就算真的是那样又如何?”
林琛眉头一紧,“她在利用你,霍南晔,你看不出来她突然间对你好是在利用你?”
“她没有利用我。”霍南晔扭过头,两两四目相接,“我知道的,她不会利用我。”
“你真的是被她给蒙蔽了双眼,那个精明的霍南晔突然间变成了看不清局势的傻子。”
“你不懂。”
“我比你看得懂。”林琛紧了紧拳头,又无力的松开,“南晔,你何必这么伤害你自己。”
“林琛,我爱她。”
“我知道你爱她,可是你的爱不应该是这么卑微啊。”
“我爱她,真的,很爱很爱她。”霍南晔笑了,弯弯的眉角,弯弯的眼,笑的像那一年被她偷偷亲了一口时那种心满意足的微笑。
那个小女孩,是她梦寐以求的新娘啊。
爱的成痴,爱的成魔,爱的药石无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