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界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爷爷是个了不起的阴阳,选穴定坟,占卜起卦无所不能。当然这些他都是听人说的,说的天花乱坠,那时候紫界总是瞪大了眼睛,出神的听着。最离奇的事有这么一件。
说那年闹饥荒,村里赵大借了张财东家一口袋麦子,可是年景一年不如一年,那一口袋麦子到赵大死的时候也没还上。张财东是个好财东,也从来没提起过还粮的事,赵大死的头天晚上,叫儿子去请张财东,看张财东进了屋,从炕上挪下来,翻身跪在张财东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他叔,你看我穷家薄业的,那年借的那点粮,这么多年了,还没还上,我是不行了。他叔,下辈子我就说做牛做马也会把这个债给你还上。”张财东拉起赵大,安慰着:“赵家哥,看你说的。那事我就没记住,你不提我都忘了。你放心吧,你走了,你家小鬼就到我院去,我那缺个长工。我不会亏待了他!”赵大听完就是跪在那一个劲磕头,泪流不止。
说话间,丁老爷子到赵大家来了,看到这个情景啥也没问,就说了一句“赵大是厚道人,放心去吧!”
言闭,赵大闭气了。
赵大儿子哭爹喊娘的,丁老爷子也没管,转身对张财东说:“福临哪,你命里缺水,我算着你有一灾,赵家小子是你命里的贵人。你家丫头也不小了,我给说个媒怎么样!”张财东楞了半天。
自己家大业大的,除了没儿子,啥也不缺,可眼前跪在地上哭爹的是个穷小子,连下顿吃啥都不知道呢,我对乡亲是不错,我拿点钱粮救济救济也行,可这下倒好,你老丁头倒想让这穷小子做我女婿。等我将来老了,那么大一产业还不全是他的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他知道丁老爷子确实有点道道,就打着哈哈说:“叔,这事以后再说吧,先把赵家老哥的后事料理了!”丁老爷子知道张财东心里想啥呢,于是拿出自己的旱烟袋,抽了两口,忽然对张财东说:“你家马生骡子了!”
“啥?!”张财东没听懂啥意思,转过头去盯着丁老爷子。丁老爷子一句话也没给他说。就那么抽着旱烟。
突然,门推开了,张财东家的一长工过来叫他“伯,家里那老马生了个骡子,刚生下来就流泪呢,对着你那屋前腿着地,就跟磕头一样!”
张财东被吓了一跳,眼神询问着丁老爷子,丁老爷子这才不慌不忙的把烟锅在鞋扳子上拍打了两下说:“你刚没听到,赵大说做牛做马么!”张财东给丁老爷子做了个揖“您老真是活神仙,我先回屋看看去。”张财东三步并做两步的赶回家,一进门,那刚生的小骡子已经迎到门口等着了。张财东心里更是害怕,心想,我的娘啊,刚生的小骡子就会满地转,这还不活活吓死人。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声赵大,那小骡子就过来,拿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这下张财东彻底信服了,转身就往赵大房子跑,一进门,丁老爷子就跟知道一样,在那等着呢,手里拿着赵大儿子的八字,递给张财东。张财东又做一揖,当下就当着丁老爷子的面,把闺女的生辰八字换了。帮衬着把赵大埋了。等赵大三七一过,就给闺女和赵大儿子完了婚。
张财东心里一直惦记着丁老爷子说过的那个“命里缺水,我算着你有一灾”这事,可好好的过了几年,啥事也没,于是也慢慢的淡了!
人上了年纪,晚上总是睡不着,前些天,赵大儿子又出远门了,因为是冬天了,长工们都休了假,家里就他跟一个饲养牲口的长工。晚上跟长工喝了点酒,聊了点年轻时候的风流事,慢慢的有点喝高了。也不知怎么的就转到外面了,让尿给憋的难受,就掏出来准备解手,刚把腰带绳子解开,老头一下闷了,直晃晃的就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正是夜半三更的时候,谁也不会大半夜的溜达到外面,而且西北的冬这么冷,老头如果这么冻一晚上,可老命算是交代了。
说来也巧了,赵大儿子正好办完事大半夜的要赶回家,刚进村边的地,一眼就看到前面睡着个人,拉起一看,是老丈人,背到房子,用生姜擦身,烧了点姜汤,张财东慢慢的缓过来了。一问事情的经过,原来,赵大那边的事办完了,本来明早才来,可是到晚上吃饭那会,眼皮直跳,心急火燎的,就赶回来了。
张财东这才彻底信服了丁老爷子,如果没有赵大儿子,自己算是交代了。
紫界的名字就是丁老爷子给取的。紫界刚生下来的时候,一声都没哭,丁老爷子捋着胡子说:“这孩子,天地混沌哪!”说完也不管家人的反对,给取了个“一”的名。
紫界小时候常跟丁老爷子在一起,论起关系了,比爹还亲切。没过几年,紫界7岁了,正赶上,全国斗私批修,反对迷信,破除封建恶习。红小兵冲到紫界家,叫嚣着让丁老爷子忏悔。丁老爷子笑咪咪的说:“那不是迷信,那是科学,只是大多数人不懂所以才叫迷信!”一红小兵听了,拿起院子里的扫帚,劈头盖脸的就朝丁老爷子劈过来。丁老爷子也没躲,挨完了一记扫帚,丁老爷子啥话也没说就进了堂屋。
其余的红小兵一看,脸面上拉不下来,也都讪讪的走了。其实这些红小兵都无一例外的全是村里人,亲不亲,还家乡人呢。也就是为了赶那个时代的潮流,才文攻武斗起来。
晚上,那红小兵的娘找来了,哭着跪在丁老爷子面前:“他爷,您就放过那狗日的吧,他还小呢,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丁老爷子黑着脸,问:“那混小子呢,怎么没来?”他娘哭着说:“好个他爷来,我家那个害,脸上全是血窟窿,疼的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您行行好,别跟那王八蛋计较。”丁老爷子还是黑着脸:“快去,把他抬过来,过了子时,神仙也救不了。”他娘才急了,站起来,就奔。
过了一回,那红小兵被他娘他爹抬着进来了,一进门,就跪在丁老爷子面前。丁老爷子发话了:“这政治是政治,这没办法,可你一毛头小子,啥话也不问,就动手了。而且我们还是乡里乡亲的。”数落了半天,那家人求饶了半天。丁老爷子才说:“好了,这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回去吧,晚上用湿土闷着脸,起来就没事了。”那家人才千恩万谢的回去。
等那家人走了,丁老爷子叫起紫界,严肃的说:“紫界,去把你爹他们叫来。”紫界屁颠屁颠的把爹叫过来。一家人坐在堂屋里,丁老爷子开始发话了:“紫界爹,我时辰到了。也该走了。”全家人楞了,问:“爹,什么时辰到了?”丁老爷子慢悠悠的说:“哎,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谁都不例外。我也一样。”话没说完,全家人明白是咋回事了,就开始抽泣了。丁老爷子还是慢悠悠的说:“哭啥,有啥哭的。”又接着说,“紫界这孩子,天性纯朴,将来说不上有什么出息,他想干什么,你们谁也别拦他,只要不杀人放火,你们就随便着他。”众人又一楞,还有这么要求教训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