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回长安的路程,经过九道弯。
九道弯,顾名思义,是一段峰回路转的山道,千里马到此,想要纵情驰骋,亦不可能。
徐离车驾一路行向长安,脚程不曾快过,到了九道弯,更是龟速。
马车轻轻摇晃,南宫汐如同身在摇篮,恍惚欲睡之际,车,停下。
马车外人声寂寂。徐离随行侍卫不少于五十名,几十个人声息全无,不能不说有些奇怪。
静静的山道,隐约响起轻微的金属碰撞之声。
南宫汐睁开眼睛。
“几个强人拦路,不碍事。”徐离背靠座椅,眼睛半眯,意态慵懒,仿佛也才刚醒。
“打劫吗?”南宫汐从徐离怀里爬起来,半跪在座位上,从窗口往外张望。
外面……
说是几个强人,太轻描淡写了——马车前头,横亘一棵大树,大树那边,逾百的蒙面土匪满满堵塞山道,与徐离的侍卫站成楚汉两界。
“前方何人,为何挡道?”总侍卫长如虹骑在高头大马上,立于队伍前端,沉声喝问。
“废话少说!兄弟们,上!”一个首领模样的土匪根本不屑敷衍,振臂高呼。
土匪应声如雷,纷纷亮出兵器,冲向如虹和侍卫。
霎时,山道上两方人马混战一团,杀声震天。
金戈相击,马鸣嘶嘶,狂吼长啸,悲呼号叫,间杂暗器破空之声。
徐离把南宫汐拉回来,“小心暗箭伤人。”
“徐离,这些人不像一般的强人。”南宫汐疑惑。
“不用担心。”徐离握住南宫汐的手掌,摩挲她一只只手指,悠然回忆:“汐儿,记得我们初识,是在六月。第一次见到你,你……”
徐离停住不语。
“怎样?”南宫汐反握住徐离修长的手指,摇了摇。
“……你浮在水面上,雪白衣裳,雪白肌肤,乌黑头发随水波飘荡……教人以为洛神不小心迷路了,疲累了,睡着了……”徐离的声音如梦似幻,手指轻抚南宫汐顺滑的长发,“……汐儿,你的头发真美!”
她浑身上下,能称得上美的地方,大概真的只有头发了——与徐离相比。
南宫汐浑然忘记外面的打杀拼斗,梦魇似的,仿佛回到农庄,回到俩人独处的时光,“徐离,你说我昏迷在溪水里……怎么说得像是亲眼看见一样……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徐离摇摇头。
“徐离,你不许骗我!”
“是……是我发现你的,不过,解药的确是江别所制。”
“为什么要说是江别发现我?”
“汐儿,我不是你的恩人……不愿意成为你的恩人。”
“为什么?”
“因为……不希望我们之间有恩情。”
“那……什么是你希望的?”
“你明白的。”
“徐离……”
“嗯?”
“其实我不明白……我很笨。”
“是有点儿笨。”徐离微笑,点头认同。
她敲他一下。
“我喜欢笨丫头……”他亲亲她的脸,“汐儿,你就这样,一直这样就好,不要改变……好不好?”
不好!不好!南宫汐用力摇头。
“汐儿——”他低柔轻唤,声音酥入人骨,“我喜欢你……我喜欢这样的你。”
南宫汐心口一窒,忘记辩驳,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认为自己的外貌比落雪、凤仪哪一个更出色,性格不够可爱,武功不够高强,聪明也谈不上……
徐离喜欢她什么呢?
“为什么呢……傻丫头!”他点点她的鼻尖。
她拍开他的手,睨他一眼,翻过身趴在座椅上。
“生气了?”他伏在她背上,手指轻捻她的耳垂。
“别……”一阵耳热心跳,南宫汐赶忙挣扎。
徐离没有为难她,放她起来。
南宫汐投入徐离怀里,轻轻叹息。
徐离,太好太好!和他在一起,像做梦,又像在天堂,总是迷迷糊糊,浑然忘我,忘记一切……
徐离环抱南宫汐,闲聊起来:“汐儿,你的体质……其实不适合习武,你爹为何允许你练剑……”
“你怎么知道?”南宫汐讶然。
南宫汐的母亲出自文人之家,美貌而孱弱。南宫汐遗传母亲的特征,自小体质不佳,被认定习不成武,她不肯认命,终于练成行云剑法,其间付出的努力和汗水,难以想象,饶是如此,她的行云剑法和爹爹相比,十成不能得其二三。她中了软酥散之后,内力更是大大受损,以至于近来修炼武功,再努力,也无多大进益。
“汐儿,我会保护你。”徐离抱紧她。
南宫汐推推他,有点好笑,“徐离,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对不起……”他说。
“什么?”她奇怪。
他在她耳边低语,“汐儿,原谅我。”
“哎……”
“以后,再不让你受伤害。”他又说。
“徐离,你今天有些奇怪?”南宫汐摸不着头脑。
外面打打杀杀,他们却在马车里谈情说爱。而徐离呢,不仅情意绵绵,说的话更是奇奇怪怪,难以理解。
“让他们打,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徐离浅浅一笑,眼眸闪过一丝邪魅,身体俯向南宫汐。
“不!”南宫汐抵住徐离的胸口,“我看看外面形势如何?”
“小心点儿。”徐离放开她。
南宫汐应一声,正想从窗口张望,车身蓦地猛烈摇晃,她一个坐立不稳,向后仰倒。
徐离迅速勾住她的腰,一掌击碎车厢,飞冲出去。
南宫汐于半空中回望,见马车轰然一声四散裂开,马车底部的地面,站着一个土人,脸部僵硬,直挺僵立,片刻,颓然倒地,七窍流出血来。
南宫汐微微打了个寒颤,转回头。